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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上篇_1

正文 上篇_1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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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话,要是杜佛少校这个老头没有在汤顿赛马场上突然中风死去,吉姆是根本不会到瑟斯古德学校来的。他没有经过面试就在学期中来了。时间是在五月末,不过从气候来说,谁也没有想到已是五月末了。他是通过专门为预备学校介绍教员的一家不太可靠的介绍所来的,暂时应付一下杜佛老头的课,等找到合适的人再说。“是个语言专家,”瑟斯古德在教员休息室对大家说,“是临时性的。”他把额上的一绺头发往上一撩,有点为自己分辩地说。“姓普莱多,”他把字母一个个拼出来,“p—r—i—d”——法语不是瑟斯古德的专长,因此他参看一下手里的纸条——“e—a—u—x,名叫吉姆。我想他帮我们应付到七月没有问题。”教员们不难听出他话里的暗示。吉姆·普莱多是教员里的穷白人。他跟以前的勒夫戴太太和马特贝先生属于同一类,都不怎么样。勒夫戴太太有一件波斯羔羊皮大衣,颇受年轻人崇拜,结果她却是个开空头支票的。马特贝先生是钢琴家,但在为合唱团练唱伴奏时被叫了出来,协助警方进行调查。就目前所知,他至今还在继续协助,因为他的衣箱仍放在地下室里等待处理。好些教员,其实主要是马乔里班克斯,主张开箱检查。他们说,其中一定有一些大家都知道的失物,例如阿普拉米安的黎巴嫩母亲的银框相片、贝斯特-英格拉姆的瑞士军用折刀、女舍监的手表。但是瑟斯古德板着他那没有皱纹的脸,坚决不为他们的请求所动。他从他父亲那里接手管理这所学校才五年,可是这五年的时间已经教会他,有些东西最好还是锁起来为妙。
  
  吉姆·普莱多在某个星期五的滂沱大雨中到达。大雨像大炮硝烟似的从昆托克山的褐色山沟里滚滚而下,流过空旷的板球场,渗透到了快要倾圮的校舍的沙岩石墙基里。他是在刚吃过午饭后不久到的,开着一辆红色的阿尔维斯牌旧车,后面拖着一辆旅行住房用的拖车,原来是蓝色的,几经易手,如今已说不上是什么颜色了。瑟斯古德学校的午后一片宁静,上课的日子里每天从早到晚都吵吵嚷嚷的,惟有这时才有片刻的安静。学生们都被打发到宿舍里去午休了,教员们则坐在休息室里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报纸,或者改作业。瑟斯古德在替他母亲朗读小说。因此,整个学校里只有小家伙比尔·罗奇亲眼看到吉姆到达,看到阿尔维斯牌汽车从坑坑洼洼的汽车道上吱吱地溅着水开过来,车头上冒着汽,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子不断地来回扫划,后面的拖车在水潭里颠簸地跟着。
  
  那时罗奇还是个新生,大家都认为,如果不说他天赋有什么缺陷的话,至少也有点笨。他在两个学期里已经换过两个预备学校了,瑟斯古德学校是第二个。他是个胖乎乎、圆滚滚的孩子,患有气喘病,大部分午休时间里都跪在床头上,趴在窗口向窗外瞭望。他的母亲住在巴斯,生活阔绰。大家都认为他父亲是全校最有钱的家长,这样显赫的地位却叫儿子吃了不少苦头。罗奇既然来自父母分居的家庭,天生就是个喜欢留神观察的人。罗奇观察到吉姆没有在校舍前面停下来,却继续往前开,一直开到马厩那边去,可见他对这个地方的布局早已了若指掌。后来罗奇想他一定先来勘察过地形,或者研究过地图。他开到马厩那里以后,也没有停下来,仍保持原来的车速,一直向湿草丛中开过去,接着就翻过了土墩,倒栽葱似的掉到大坑里去,没有了踪影。罗奇原来以为吉姆开得那么快,拖车会跟前面的车子折成直角挂在坑边上,可是结果却像一只大兔子翘起尾巴跳进洞里一样,没有踪影了。
  
  大坑的来历在瑟斯古德学校里传说纷纭。它位于果园、果房和马厩之间的一片荒地,看上去不过是地上凹了一块,杂草丛生。北面有几个小土墩,每个土墩都有一个孩子的身子那么高,上面有一丛丛的灌木,一到夏天就长得密密麻麻。就是由于这些小土墩,大坑成了孩子们游戏的好地方,因之出了名,关于它的传说随每一届新生的想像力而异。有一年说,这些小土墩是露天银矿的遗迹,于是大家都起劲地开始挖掘宝藏。又有一年说,这是罗马帝国时代的一个堡垒,于是大家都挥舞棍棒、投掷土块,在这里布阵厮杀。也有一年说大坑是战时的炸弹坑,土墩是炸弹开花时被埋在里面坐着的人体。实际情况却要平淡无奇得多。六年以前,也就是瑟斯古德的父亲突然与城堡旅馆女职员私奔之前不久,他发起修建游泳池,动员学生挖了一个大坑,一头深一头浅。但是募捐来的钱总是不够实现这个雄心,因此就在别的计划上零零碎碎地花掉了,像替美术课购置了一台新的投影机啦,在学校地窖里人工培植蘑菇啦,等等。爱挖苦的人甚至还说,那对私通的情人最后逃到女方故乡德国时,还卷走了一部分捐款。
  
  吉姆不知道这些事情。事实是,他选择瑟斯古德学校里那个在罗奇心中有着神怪传说的角落,这完全是碰巧。
  
  罗奇趴在窗口上等着,不过再没有看到什么了。阿尔维斯牌汽车和拖车都已陷在坑里,要不是草地上有车轮的红泥湿印,他很可能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在做白日梦呢。但是车轮印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因此午休结束打铃时,他穿上长统雨靴,冒雨蹚水到了大坑边上,爬到高处往下望。吉姆身穿军用雨衣,头戴一顶很特别的帽子,帽檐很宽,像非洲猎帽,但是毛茸茸的,一边卷起,像个放荡不羁的海盗似的满不在乎,上面的雨水就像顺沟而下那么直灌下来。
  
  阿尔维斯牌汽车现在出现在马厩院子里。罗奇始终没有弄明白,吉姆是怎样把它弄出大坑的,但是拖车却还在下面坑里,就在原来预定挖得比较深的一头,停在砖砌的坑底上。吉姆坐在车门踏级上,用一个绿色塑料平底杯喝酒,一只手揉着右肩,好像碰到了什么地方似的。这时大雨如注,从他的帽檐上直灌而下。帽子抬了一下,罗奇看到了一张赤如烈火的脸,褐色的胡子被雨水粘在一起,像两撇犬牙,在帽檐的掩映下,他的脸色显得更红了。脸上尽是横一道竖一道的皱褶,又深又弯曲。罗奇突发奇想,他一定在热带的什么地方挨过饿,饿瘪了以后又饱餐一顿,才把身上填补起来,因此脸上有这么多的皱褶。他的左臂仍横在胸前,右肩高耸在颈后。但整个蜷缩的形状静止不动,像一头冻僵了的动物,凝住在背景前。罗奇一时又突发奇想,希望这是一头雄鹿,一种高贵的动物。
  
  “你这小子是谁?”问话的声音非常像个军人。
  
  “我叫罗奇,先生。我是个新生。”
  
  帽影下面红砖一般的脸打量了罗奇大半天。接着,使罗奇感到放心的是,他的脸色和缓了下来,露出了狼一般的笑容,左手仍按在右肩上,慢慢地又按摩起来,同时他又就着宽口塑料杯喝了一大口。
  
  “新生,嗳?”吉姆对着杯口说,仍在微笑,“这我倒没有想到。”
  
  吉姆现在站了起来,把驼着的背转向罗奇,开始仔细检查起拖车的四条支腿来。这次检查非常严格,把车下的弹簧摇晃了半晌,又把装扮奇怪的车头不断抬高一些,以不同的角度,在不同的地方垫上了几块砖头。在这当儿,春雨如注,下个不停,淅淅沥沥地打在他的雨衣上、帽子上、拖车的车顶上。罗奇注意到,在这一切动作中,吉姆的右肩纹丝不动,高高地鼓在他的颈后,好像雨衣下面塞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因此,他心里想,吉姆是不是一个大驼背,凡是驼背的人是不是都像吉姆那样容易碰痛。而且他还注意到一个普遍规律,值得记住,以后可以应用,那就是背驼的人走起路来步子跨得大,这是为了要保持平衡。
  
  “新生,是吗?我可不是新生,”吉姆一边拉一拉拖车的一条支腿,一边继续说,口气要比刚才友善多了,“我是个老生。你要知道到底多老,那么我告诉你,像瑞普·凡·温克尔一样老,还要老一些。有朋友吗?”
  
  “没有,先生。”罗奇简单地回答。学生在作否定的回答时都用这种有气无力的口气,肯定的话是让问话的人说。可是,吉姆却什么话也没有说,罗奇突然觉得有一种奇怪的亲切感,一种希望感。
  
  “我的名字叫比尔,”他说,“我受洗时的正式名字就叫比尔,可是瑟斯古德叫我威廉。”
  
  “比尔,是啊。没付的账单。有人这么叫过你吗?”
  
  “没有,先生。”
  
  “反正名字不错。”
  
  “谢谢您,先生。”
  
  “我认识不少叫比尔的,他们都是好样的。”
  
  这样,两人都算是作了自我介绍。吉姆没有把罗奇撵走,因此罗奇就在坑边上待着,透过他雨水淋湿的眼镜往下望去。他吃惊地注意到,砖块是从黄瓜架上卸下来的。有几块已经松了,吉姆一定又弄松了一些。罗奇感到很高兴,居然有人刚到瑟斯古德学校就敢这样自作主张,真的挖起学校的墙脚用在自己身上。尤其使他感到高兴的是,吉姆打开了自来水龙头取水,因为那个水龙头是学校特殊规定谁也不许碰的东西:碰一下就会被罚一顿揍。
  
  “喂,比尔,我问你。你身上有没有正好带着弹珠什么的?”
  
  “什么,先生,什么?”罗奇摸一摸口袋,有点茫然。
  
  “弹珠,老兄。圆圆的玻璃球,那么小的。难道现在学生不玩弹珠啦?我上学的时候,我们可是玩的。”
  
  罗奇没有弹珠,可是阿普拉米安却有一大堆,从贝鲁特用飞机运来的。罗奇花了大约五十秒钟急忙跑回学校去,冒了极大的风险搞到了一颗,又气喘吁吁地跑回到坑边。他一到坑边就迟疑起来,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大坑已是吉姆的产业了,罗奇要下去得取得他的许可。但是吉姆已经到拖车里面去了,所以罗奇稍微等了一下以后,就蹑手蹑脚地从坑边走下去,从门口伸手把弹珠递进去。吉姆一时没有瞧见他,他正在喝着杯里的酒,呆呆地望着窗外天上的乌云在昆托克山顶上聚起来又散开去。罗奇注意到,这个喝酒的动作实在很困难,因为吉姆要站直身子对着杯口喝,不容易做到。要达到这个角度,他得把佝偻的身子往后仰。这时雨又下大了,像小石子似的噼里啪啦打在拖车上。
  
  “先生。”罗奇叫他,但是吉姆一动也不动。
  
  “阿尔维斯汽车的毛病是,他妈的没有弹簧避震,”吉姆终于开腔道,与其说是对着他的客人,不如说是对着窗户说的,“你开着车,屁股等于挨着路面白线,谁都会变成残废的。”他又往后一仰,喝了一口。
  
  “是啊,先生。”罗奇说。他没有想到吉姆居然以为他会开车。
  
  吉姆已经摘掉帽子。他的淡褐色头发剪得很短,有几块地方剪刀下得太狠了些,露出一道道刀痕,都集中在一边。因此罗奇猜想,吉姆是用他那条好胳膊自己剪头发,这样一来,他看上去更是歪一边了。
  
  “我给您带来了一颗弹珠。”罗奇说。
  
  “很好。谢谢你,老兄。”他把弹珠接了过去,放在他硬邦邦的粗糙手心里慢慢滚来滚去。罗奇马上知道他对什么东西都非常在行,他这号人物对什么工具、什么家伙都非常得心应手。“这车不平,你瞧,比尔,”他仍一心一意端详着弹珠说,“一头斜,像我一样。你瞧。”他转身到大窗户一边。大窗户下面有一条铝边,放在那里承接流下来的水。吉姆把弹珠放在上面,看着它朝一头滚去,掉到了地上。
  
  “一头斜,”他又说,“朝车尾一头斜。这可不行。喂,喂,你这小家伙,你上哪儿去啦?”
  
  罗奇一边弯下身去找弹珠,一边注意到这拖车一点也不舒服。尽管里头收拾得特别干净,随便谁都可以是它的主人。车里有一个床铺、一张凳子、一个船上用的炉灶、一个液化气罐。罗奇想,他妻子的照片甚至连一张也没有。罗奇还没有碰见过单身汉,不过瑟斯古德先生除外。他能找到的仅有一些属于个人的东西,是挂在门上的一只网袋、床铺旁边放的一个针线包、一个自制的淋浴喷头,用饼干筒打了洞,干净利落地焊接在车顶上。桌子上有一瓶无色的酒,不是杜松子酒就是伏特加酒,因为罗奇在假期到他父亲住的公寓度周末时,他父亲喝的就是这种酒。
  
  “看上去东西向还可以,但是南北向肯定是一头斜。”吉姆试一试其他的窗框,“你擅长什么,比尔?”
  
  “我也不知道,先生。”罗奇木然说。
  
  “得有个专长,人人都是这样。足球踢得怎么样?你会踢足球吗,比尔?”
  
  “不会,先生。”罗奇说。
  
  “那么你是个书呆子?”吉姆漫不经心地问,一边哼了一声,倒在床上,喝了一口杯里的酒。“不过我说,你一点也不像是个书呆子,”他有礼貌地又补了一句,“不过你爱独来独往。”
  
  “我也不知道。”罗奇又重复了一遍,朝着打开的门挪了半步。
  
  “那么你最擅长的是什么呢?”他又喝了一大口,“你总有个专长,比尔,人人都是这样。我最擅长的是打水漂。祝你健康。”
  
  在此时此刻向罗奇提出这个问题,很不得当,因为他自己正一天到晚为这个问题感到苦恼。他最近甚至怀疑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什么目标。不论在学习或玩乐上,他都觉得自己有严重的欠缺;甚至学校生活中的日常事情,例如叠被子、收拾衣服,他也觉得自己不能胜任。而且他也不够虔诚,这是瑟斯古德老太太对他这么说的;他在教堂里不该常常板着面孔。对于这些缺点,他都怪自己不好,但是他最责怪自己的,还是破坏了父母的婚姻,他应该早有预见,采取步骤来防止的。他有时甚至想,他是不是有更加直接的责任,例如,他是不是天生邪恶、破坏成性、懒散成习,他的这种恶劣性格造成了父母的不和。他在以前的那个学校里,曾想用大声叫喊来表明这一点,甚至假装发羊痫风,他的姑姑有这毛病。他的父母为此特地见了面,商量了一下——他们是通情达理的人,常常这样做——最后决定让他转学。因此,在一辆抛了锚的拖车边上,由一个他几乎盲目崇拜的人——而且和自己一样也是个独来独往的人——无意之中向他提出这个问题来,差点让他招架不住。他觉得脸上的血往上涌,镜片上雾气迷蒙,拖车开始融化为一片苦海。罗奇也没有弄清楚,是不是吉姆注意到了这一点,只见他突然转过身去,驼着的背面向他。他走到桌边,一边说几句补救的话,一边又喝着杯里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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