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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第七十八章 「蝶花美人图·下」(四)

80 第七十八章 「蝶花美人图·下」(四) (第1/2页)

粉香瑟瑟匍匐在地。
  
  鞠益满盯着她,神色有几分困惑,几分猜疑,几分阴寒。
  
  过了片刻,粉香连连叩首。
  
  “都座和先生英明,奴不敢隐瞒。朝楚姑娘是城中有名的仙姑,奴确实去找过她占算,又拿了那块布料做酬谢。”
  
  白如依道:“为何去找朝楚本是姑娘的私事,但如今牵扯两桩命案,且在下闻得,这位朝楚姑娘一向只为良家女子和正室占算。妾侍、外室与姑娘这般的青楼女子她都绝不相见。为什么见了你?”
  
  粉香垂首:“我,我骗她我是良家女子……”
  
  白如依神色一肃:“据朝楚姑娘的香侍作证,九月十五,朝楚姑娘去金霞观拜山,被一位女子在观中拦住。女子称有要紧之事求朝楚姑娘救命,朝楚并未答应。那女子之后又数次登门求见,均被拒绝。”
  
  史都尉开口:“朝楚的两名香侍天生聋哑,但眼睛还是好使的,可传她们到堂上……”
  
  粉香颤颤道:“都座不必传了,确实是奴。奴初在金霞观求朝楚姑娘为我占算,谎称自己是良家女子。可朝楚姑娘当真非凡人,一眼看穿奴的身份。说不会为我这样的人算。后来,奴又求过她好多次,她都不见。最后央求了金霞观的薛师父,师父慈悲,替奴讲情,朝楚姑娘方才破例。”
  
  史都尉道:“朝楚的两名香侍都作证,朝楚从未接过你的生意。”
  
  粉香叩首:“朝楚姑娘答允了的,奴绝对没说谎,都座可去金霞观问薛师父!朝楚姑娘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去金霞观上香,薛师父十月初一替我向朝楚姑娘求情,朝楚姑娘答应了。但……但她说,奴是污秽之人,圣仙娘娘不喜,近她身侧会冲撞到娘娘。所以奴只把生辰八字这些告诉她,由她帮我做法事,之后将祈福保平安的圣物送到金霞观,奴到金霞观拿。朝楚姑娘肯定不是亲自去送,还是派她身边的人。都座也可去问她们,十月初三,朝楚姑娘是不是做了法会,然后让人送了圣物到金霞观。奴十月初四到金霞观取走了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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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村正听到这里,斟酌着开口:“这姑娘说的日期,是不是能与之前几位女子遇害的日子合上?”
  
  巩乡长双眼一亮:“对啊,还是舅爷心细!这粉香说她九月十五去了金霞观见那位朝楚姑娘。第一位遇害的女子洪氏是在九月十六不见的吧!之后她十月初四去金霞观取东西,记得,簟姑娘是十月初五遇害。”
  
  都刚好在粉香去金霞观的第二天。
  
  太巧了!
  
  桂淳钦佩地向常村正和巩乡长抱一抱拳。
  
  巩乡长拱手:“请捕头仍顺着说,莫先告知答案,让舅爷与某先自满一会儿。”
  
  桂淳道:“此女当时如此供认,大帅、府君、都座和白先生当然都注意到了……”
  
  于是粉香一通辩白,成功地让她自己变得更加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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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都尉不动声色问:“你究竟找那位朝楚姑娘帮你做什么?”
  
  粉香结结巴巴说:“祈,祈福,求圣仙娘娘保平安。”
  
  史都尉道:“偌大一个明州,难道没其他跳大神的,为什么非得找她?听说金霞观就挺灵验的,观中的道姑既肯帮你说情传信,与你交情定然不错。金霞观供着上仙真神,念着道法真经,不强过那些野狐山魅妖魔鬼怪?你怎么不在金霞观祈福做法会,非要舍近求远。”
  
  粉香哑声道:“因为朝楚姑娘特别灵验,圣仙娘娘有求必应。都座不信,可到城中问问,好多高门大户的夫人都请朝楚姑娘祈福。上天诸神仙,要照看全天下人,听遍世间之求,焉能一一照应?奴这种卑贱之人,小小心愿,远远比不上福气大的,或特别苦命待拯救的,不敢多占真仙神佛垂怜。像圣仙娘娘这样坐镇一方的慈悲大仙肯看顾一二足够了。奴打个不敬的比方,如若奴被小偷扒了钱袋,跑去京城刑部大理寺报案,大老爷们肯定也不会理的,须得本地衙门,当地的捕快来办。”
  
  史都尉摸着下巴点点头:“你倒会解释,还挺说得过去。那你为何不去城隍庙土地庙烧香?”
  
  粉香又结巴了:“因为,因为,奴所求是女儿家事……”
  
  史都尉道:“城隍庙里有城隍奶奶,土地庙中有土地婆婆,都保佑不了你是吧。”
  
  粉香再颤了颤,突地哭了起来。
  
  “都座大老爷自是看不上奴这样的人,奴也知道自己卑贱,所以不敢求告真神上仙佛祖菩萨,只求圣仙娘娘垂悯……连圣仙娘娘,奴都几乎求不上。我求了好些天,跪着求,磕头求,圣仙娘娘本嫌我污秽。是薛道长心善,帮我说话,我给朝楚姑娘写了一封信,求道长转交给她。我说我做此营生,并非自己愿意的,只因生来命贱,被爹娘卖了抵债,又连青楼的营生都做不好。我没接过长久的恩客,也没坏过人家夫妻缘分,都是那些客人想嫖才来找我。他们找我们叫风流,偏我就罪不容恕了么?我连求个保佑都不配了么?”
  
  史都尉神色中不由得露出怜悯。
  
  白如依道:“姑娘究竟请朝楚姑娘帮你祈什么福?”
  
  粉香顿了一瞬,擦擦眼泪,微抬起身:“奴求,圣仙娘娘保佑奴成为良家妇女。”
  
  厅中一时寂静,连神色复杂盯着粉香的鞠益满眼中都闪过一丝同情。
  
  粉香再停一瞬,鬓发蓬乱的头微微抬起:“无论大人们如何猜疑,奴敢对天发誓,奴只是想做良家妇女,绝没对计家姐姐起坏心,更加没咒她,更更没害她性命。大人们只管去查,朝楚姑娘和圣仙娘娘绝不碰毁人婚姻和诅咒别人之事。圣仙娘娘是保佑正室正缘的。若我想害计姐姐性命,哪怕动过这个念头,就让我生生世世在青楼。”
  
  白如依温和道:“今日询问,只为查案,姑娘不必发此毒誓。”
  
  粉香哽咽:“多谢先生。事已至此,奴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爹娘把奴卖进楼子,签的是死契,若无人赎身,要在楼子里一辈子。奴都这个岁数了,哪还有福气被人赎。认得鞠相公,看他对计姐姐如此情深,更想从良了。奴绝没起过害计姐姐的心,但着实羡慕她,乃至有些嫉妒,竟想过,若我变成计姐姐,一定不会放着这么好的相公不管不顾,哪怕不做买卖了,也要照顾我相公,找遍天下郎中帮他瞧病,什么都比不上我们夫妻相守要紧……鞠相公托我给计姐姐买衣料,我是故意留下了那块银红的。奴的名字里有个粉字,也喜欢那个颜色,当时,我看着那个料子,想着这辈子都不会人这么对我了——特意托人帮我买,还叮嘱买最好的料子,因为贵的,精细的料子才配我……”
  
  她喉咙堵住,用力吸了吸气。
  
  “而我呢,我在楼子里,也是最低下的那个,连做杂活的小厮和老婆子们也能呼喝我,吃的穿的全是别人剩的不要的。我手里没攒什么钱,买那料子几乎都花光了。但我就要买!我买了,想着我跟计姐姐似的,这是我相公买给我的。我想计姐姐她什么都有,我没抢她相公,我也抢不了,我留下这块料子又怎样呢?”
  
  白如依神色中流露出更多怜惜:“姑娘既然喜欢那块布料,为何把布料送给朝楚姑娘?”
  
  粉香垂下眼帘,咬住嘴唇,刻后才道:“因为……因为求圣仙娘娘保佑,要用最诚的心敬奉。奴没什么像样的东西,钗饰衣服都是楼里制的,从外面买了也留不住,都会被妈妈或别的姑娘抢去。只有这块料子,我藏得紧,也没做成衣裳上身,干净。可以敬献。”
  
  史都尉问:“你何时将布料送给朝楚?”
  
  粉香道:“九月二十九,奴去金霞观求薛道长帮忙,带上钱还有这块料子。奴给朝楚姑娘写了信,求道长转交。若朝楚姑娘看了信后答应,就请道长把香资和料子给朝楚姑娘。十月初一那日,朝楚姑娘去上香,看了奴的信,终于应允帮奴祈福,收下了香资和布料。”
  
  白如依问:“朝楚姑娘帮姑娘祈福后,赠你的宝物是什么?可还在姑娘手中?”
  
  粉香道:“是符纸包着的两包仙药。先要斋戒两日,在十月十四与十月十五亥子相交之时,一包融在露水中饮下,另一包化在热水中沐浴。待饮罢沐浴完后,再向月敬香三支,把包着仙药的两道符纸在香炉中焚去。所以奴十月十三十四两日都在楼里,推说身子不适,只吃了些菜蔬。都座和先生也可去楼中查问。”
  
  白如依道:“也就是说,朝楚姑娘让金霞观转给姑娘之物,而今已无存留了?”
  
  粉香道:“那两包仙药是放在一个匣子里的,匣子还在,可交给大人们。薛道长或也看过匣子里的东西,可去询问。”
  
  史都尉肃然再问:“十月十六,你不在眷春楼,去了何处?”
  
  粉香擦擦眼角:“十月十五与十六两日,钱庄丘家二公子宴客,奴随楼里的姊妹们同去侍宴。”
  
  史都尉微颔首,这一项他们早已查出。
  
  丘公子是明州城有名的纨绔,下元节,城中人多祭祀祖先,斋戒思静,偏他开宴享乐,曰,所谓下元解厄日,解法人人不同,久闻先祖在世时,也好酒爱美人,我这样,说不定他们见着更喜欢哩。于是聚拢了城中同他一样的风流子弟,一起作乐。
  
  眷春楼这样的青楼,有买卖即是吉日,更百无禁忌。
  
  “丘公子在城郊万金湖边别院中宴客,奴与众姊妹十月十五上午前往,午时左右到了丘家别院,至十月十七清晨方才回楼中。”
  
  史都尉双瞳微敛:“据当日与你一同赴宴的姑娘说,你十月十六上午曾离开丘家别院,至申时方回。去了哪里,所为何事?”
  
  粉香再略抬起上身:“都座既查得如此清楚,应知奴当时去了市集。那两日莺期姑娘身子不适,未前往丘家赴宴。她想吃万金湖的鱼虾,嘱咐我买一些。十五是下元节,买东西恐怕有忌讳,带回去也不鲜了,奴就十六告假出去。上午不必侍宴,奴并非独行,与楼里的赛妈妈和小厮妥儿同往。买了鱼虾,赛妈妈正好有事回楼里,由她带回去。奴与妥儿回丘家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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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巩乡长听到这里,诧异:“这青楼挺有人情味,让姑娘自己买菜做吃的。”
  
  常村正道:“楼里的花魁待遇可能好些。”
  
  桂淳再拱手:“另有其他缘故,请二位容某先卖个关子,之后再说。”
  
  巩乡长笑道:“捕头随意,屡屡打断,莫怪莫怪。”
  
  桂淳也客气几句,接着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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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都尉再问粉香:“明州城中许多市集,为何非在万金湖买?”
  
  粉香道:“万金湖的朋鱼,又叫白条儿,刚捕上来就吃最鲜。还有一种青鱼,肉也极鲜。若是城里市集中买,都是渔民捕了再拿到城里去,至少耽搁半日,再往市集中买了回去,又多些时辰,鱼肉就没多少滋味了。且楼里一般不会买这样的鲜食,让楼里的人到市集买去,他们贪钱,八成是挑差的买。所以莺期姑娘才叮嘱我去买。莺期姑娘接的多是贵客,有时她也下厨为贵客做一两道小菜,楼里亦准姑娘自行采买些东西。都上报了妈妈,奴代买的鱼虾原也不贵,只是更鲜些罢了。”
  
  史都尉又问:“你几时离开丘家别院,几时返回?”
  
  粉香道:“奴与赛妈妈妥儿三人卯时交辰时的时候离了丘家。离着丘家别院两三里路有个小市集,好多城里人到万金湖游玩,都在这边吃喝。奴和赛妈妈、妥儿三人在小摊吃了些早点,买了鱼虾并一些可煲汤的藻菜,赛妈妈带着这些回城,约莫是巳时。奴与妥儿再走路回丘家去。”
  
  史都尉问:“你们巳时就采买完毕,从市集到丘家,依你和那小厮的脚力,走一趟大约两三刻钟。但你二人午时末才回到丘家,多出来的时辰,去了哪里?”
  
  粉香道:“妥儿好赌,市集上有个牌摊儿,他见着了,非要去耍。”
  
  史都尉皱眉:“那小厮才十二三岁吧。”
  
  粉香轻叹:“在楼子里长大,能学什么好?那个牌摊,在市集上一个酒食铺旁边,奴觉得是个久开的摊儿,不像临时的。都座可去查证。奴前一晚吃多了酒,有些不适,趁着妥儿耍牌的时候,去买了些菊花之类的沏茶,又在市集上逛了逛。妥儿耍了牌,奴与他又在摊上吃了午饭才回去。”
  
  史都尉问:“那小厮赌钱的时候,你独自一人?可有证人?”
  
  粉香道:“不知那卖茶饮的铺主还记不记得奴。莫非都座不止疑心奴害了计姐姐,还疑心我杀了朝楚姑娘?朝楚姑娘不是在城里被人害了么?从万金湖到城里,骑快马都要近一个时辰,奴如何能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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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都尉环起双臂,打量粉香。
  
  此时,若抛开洪欣莲、戴好女、簟小筠遇害的案件,只看计福妹和朝楚被杀,粉香是最可疑的嫌犯之一。
  
  粉香爱慕鞠益满,亲口承认非常羡慕嫉妒鞠益满的妻子计福妹。
  
  因此,粉香找到自称能与狐仙「圣仙娘娘」通灵的仙姑朝楚祈福。粉香声称,是想获得圣仙娘娘赐福,成为良家妇女。
  
  所谓成为良家妇女,会不会就是取代计福妹的地位,嫁给鞠益满?
  
  这个愿望,肯定不能通过跳大神来实现。
  
  朝楚帮她做法后不久,计福妹就遇害了。
  
  朝楚听说此事,是不是也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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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朝楚两名香侍的供词,十月十六巳时中,朝楚独自离开圣仙堂,像是要去见什么人或是独自去办什么事,吩咐两名香侍守好香堂,若有主顾上门,先恭敬接待,待她回来。
  
  但朝楚再也没回来。
  
  朝楚的圣仙堂坐落于热闹街市,雇车轿极其方便。
  
  掐算时间,如果朝楚出门后骑马或乘了车轿,能在午时三四刻赶到万金湖粉香所在市集。
  
  粉香与她在僻静处相见,杀了朝楚,藏尸,之后离开,和小厮妥儿回到丘家别院。算来有些仓促,但也并非不可能。
  
  而且,粉香供认,她求朝楚帮自己祈福,朝楚屡屡拒绝,粉香不得不把心爱的蝶花布料送给朝楚。
  
  假如是粉香约朝楚在万金湖见面,相见后,朝楚姿态依旧很高,对粉香十分鄙视,以计福妹之事向粉香恐吓要挟,身上还穿着那块蝶花料做成的漂亮衣裙。
  
  粉香会不会因此暴怒,杀了朝楚灭口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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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沉默良久的鞠益满突然开口:“若大人们因粉香姑娘找那位朝楚仙姑祈福,便疑心于她,亦应知,钟家也找过朝楚仙姑占算洪氏娘子究竟被何人所害。朝楚仙姑替钟家算过之后,立刻被人杀了。草民以为,此事更值得追查。”
  
  此言一出,屏风后的程柏和柳知神色一凝。粉香抬起头,凌乱发丝后的双目含着晶莹的泪,感激看向鞠益满。
  
  鞠益满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完全不看粉香。
  
  史都尉依旧环着双臂,扫视鞠益满和粉香二人:“该查的自然都会查,绝无遗漏。”
  
  经过鞠益满插了这句话,粉香之后便只是哭着喊冤,再吐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史都尉只得让他们先行离去,并约束他二人暂时不能离开明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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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鞠益满和粉香离开后,史都尉和白如依与程柏、柳知一道再分析案情,史都尉连连感叹鞠益满不是个凡角色。
  
  白如依也道:“粉香姑娘身世堪怜,但,说些没人情味的话——一个人突然把自己最惨最惹人怜惜的事拿出来讲,八成是想让别人心生同情,以此逃过追问,掩盖真相。粉香为什么去找朝楚祈福,某以为,大有内情可挖。”
  
  柳知赞同。
  
  程柏揉揉太阳穴:“可那鞠益满提的事,确实也应着重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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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欣莲被害后,钟家和洪家为了抓到凶手,各样方法都用过,亦求诸于巫筮占卜。
  
  朝楚在明州城名声响亮,钟家和洪家求了一圈儿,也求到她这里。
  
  柳知到达明州后,与遇害女子们的家人分别谈话,钟家接受柳知的劝告,暂时不再私下调查,为表诚意,更为请青天柳府君速破此案,洪欣莲的夫君钟伯康与婆婆高氏又把求朝楚占算的前因更详细地向柳知诉说了一遍——
  
  朝楚是去年来到明州的。刚到城内,挂起圣仙堂招牌时,大多数找她占算的人并不信她真有什么能耐,只因她或是明州河海两道大龙头褚英的私生女,很多人想要瞧热闹罢了。
  
  但,这些起初想看热闹的人,请她「看事」后,都说她灵得很,真有些玄乎。
  
  渐渐朝楚的名声传扬开来,真找她「看事」的人也越来越多。
  
  洪欣莲的婆婆高夫人曾陪本城的另一位富商夫人找朝楚卜算儿女婚姻事。高夫人不信这些,故意问朝楚:“可否询问犬子婚姻着落?”
  
  朝楚微微一笑:“淘气,汝子早已成婚,何来再问?”
  
  高夫人暗惊,又想自家在城里算有名有姓,这姑娘或认得自己,如此说也不奇怪,改口道:“仙子恕罪,小妇人话说岔了。小妇人是想问,犬子的婚姻将来如何,夫妻是否和睦。”
  
  朝楚再微笑着,半闭起眼:“汝,有福之人也。汝之媳,俱为淑女。噫,只需谨慎,谨慎,汝之长媳三旬之前也。”
  
  高夫人又惊:“仙子何意,能否多指点一二?”
  
  朝楚合起双目:“淑女君子,上上等婚。需慎需慎,过得二字便安心,鸾凤白首无离分。”继而端坐不语。
  
  旁侧的香侍打手势表示时辰已到,请她们离开。
  
  高夫人本也没信,只觉得这小丫头装神弄鬼。打听到他们钟家的事挺容易的。做此类装神弄鬼买卖的惯说含糊话,令人自行联想。谁能几年内全都顺风顺水,没点头疼脑热磕磕碰碰,又或女子有生养之事,可不都能算成人生里的坎儿么。
  
  欣莲遇害之后,高夫人又突地想起此事,悲痛之中,越琢磨越觉得玄妙。
  
  她即去见朝楚,请她占卜媳妇是被谁害了,为什么被害,朝楚却婉拒,道,她供奉的「圣仙娘娘」只护佑凡间女子姻缘事,积累功德。幽冥之事,归阴司与泰山府一系,娘娘干涉不得。
  
  高夫人恳切再求。
  
  “圣仙娘娘心念一转,即洞悉古今,当日既算出此劫,必知原委。稍微指点,于我们钟家,便恩重如山!”
  
  她登门数次,所携香资供礼一次比一次重,朝楚口风终于松动。
  
  “圣仙娘娘心怀悲悯,但她在凡间行事,受天条约束。天威重压,娘娘不能干涉的,即便垂怜透露,吾辈凡夫,连如我这般受娘娘差遣之人,也绝不可能闻得。不过,少夫人之事,我已算介入因果,如今另寻一法,或可得知。”
  
  朝楚所说的另外方法,令高夫人十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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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楚姑娘说,圣仙娘娘每月中三日,须向天界陈禀在凡间所做功德。至十五方归。她可趁圣仙娘娘未降临的这几日,帮民妇扶乩,或能请出欣莲的魂魄,问出一二。”
  
  高夫人当时只觉得,不论怎样,得个线索也好,说不定灵验,便答应了。
  
  朝楚将时间订在了十月十四。
  
  “她说,扶乩之事,她本不应做,会让她沾上幽冥之气,娘娘不喜,说不定就弃她而去了。她选十四这天,正好是中元节前日,阴气极盛。到半夜圣仙娘娘就回来了,这样表示她知错认罚,沾惹上了什么,也能由圣仙娘娘及时施法驱逐。”
  
  听得高夫人很过意不去,又多奉了一些香资为供奉圣仙娘娘与朝楚姑娘净养之用。
  
  朝楚又说,她所居之地,是供奉娘娘的清净处,不可做扶乩等事,于是把地方定在洪欣莲被掳走前曾到过的钟家那处仓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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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夫人按照朝楚的吩咐,未将此事告诉任何外人,只封闭那仓房数日,令伙计们都莫来上工,将屋中院内洒扫干净。高夫人和欣莲的夫君伯康斋戒三日。十月十三傍晚,高夫人与钟伯康先来到仓房的院中准备。入夜,朝楚带着两名香侍到了。两名香侍再将院内布置一番,摆上香案。
  
  子时一到,朝楚披散长发,身穿法袍,先敬起三支香,高夫人和钟伯康随后敬香拜了四方,朝楚焚化几道符纸,再踏步念诵咒语,高夫人与钟伯康两人站在乩坛两侧。
  
  “对了。”高夫人向柳知道,“乩坛里的不是香灰细沙,而是白米。”
  
  片刻后,乩动。
  
  朝楚紧闭双目,问:“来者谁也?”
  
  乩杆一阵摇晃,米上显一字——「妾」。
  
  伯康不由得激动,双手一颤,朝楚的两名香侍向他摇头,示意他莫动。
  
  朝楚仍闭着双眼问:“可是钟府之媳,洪氏欣莲?”
  
  乩未动。
  
  朝楚再问:“汝生前可是姓洪名欣莲,夫家姓钟的么?”
  
  乩停了片刻,米上出现一个字——「苦」。
  
  钟伯康又浑身颤抖。朝楚的一名香侍举起敲磬的杵,顶在他后心。据伯康说,当时他觉得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浑身木然,动弹不得。
  
  高夫人这时也心绪波动。
  
  “民妇当时想,欣莲生前最喜甜,最怕苦。可不就是她么。”
  
  朝楚再问:“汝从何来?”
  
  扶乩动,米上又显出一字——「土」。
  
  高夫人又惊疑了。
  
  欣莲的尸身在衙门里,哪来的土?
  
  朝楚双目微睁开一线:“汝有冤仇否?”
  
  乩再写——「苦」。
  
  朝楚又问:“若有冤仇,谁害了汝?”
  
  乩动,米上竟深深出现一个大字——「夫」。
  
  高夫人大惊。
  
  钟伯康哆嗦了一下,尚未来得及暴怒,那乩竟不问自动,这次不再只写一个字,而是一串串——
  
  「莫怪他。可怜可怜。莫怪他」。
  
  朝楚声音略高了些:“此是汝之心愿?汝还有何愿?”
  
  那乩又写——
  
  「出。出。出。我出」。
  
  朝楚再问:“汝欲出哪里?”
  
  乩继续乱舞写道——
  
  「出,出,出,子我出」。
  
  啪嗒一声,乩倒,再不动。
  
  忽一阵劲风扫来,哗啦啦香案上蜡烛跌落熄灭,未焚烧的黄纸翻飞各处。
  
  高夫人毛骨悚然,她多年来与夫君一起打理生意,经惯各样场面,自认见识胆量强过许多人,又极疼爱欣莲这个媳妇,她觉得,即便欣莲的鬼魂以遇害时的姿态站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害怕,甚至盼望看见,亲自问出究竟。但这时,她只觉得从骨缝里透出凉寒,浑身不自觉地打颤,听见牙齿在咯咯作响。
  
  “民妇觉得,当时朝楚姑娘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似乎受了惊在故作镇定一般。”
  
  但朝楚极迅速地恢复成自如的姿态,诵经又焚化了几道符,再祭拜了一番,向高夫人与钟伯康道:“只能帮你们到此。余下由你们自悟,各样缘分,由个人承受化解。”
  
  带着两名香侍收拾法器,告辞离去。
  
  .
  
  正是在十月十四日清晨,朝楚离开后不久,计福妹的尸身被凶手装在一个米袋内,遗弃在石器店门前。
  
  隔一日后,十月十六,朝楚失踪。
  
  十月十八,朝楚的尸身出现在一家米铺门前。
  
  钟家觉得朝楚的死可能与扶乩一事有关,赶紧告知衙门。
  
  州府衙门调查了一番,暂时没查出头绪,钟家和洪家更加愤怒,觉得衙门着实无能,如此重大的线索,怎会什么都查不出?
  
  城中也因此生出数种谣言——
  
  杀害这几名女子的凶手,是修炼魔功或被妖魔操控之徒。
  
  朝楚仙姑察觉到凶手踪迹,与之斗法,未能敌,反而被其所害。
  
  .
  
  又有不信邪的分析,此事无关什么妖魔鬼怪,其实就是冲着朝楚来的。
  
  杀之前几名女子不过是凶手的障眼法,目的就是要除掉褚英的这个闺女。
  
  杀褚龙头的女儿,原因可太多了。
  
  褚英的仇家杀不了褚英,遂杀他闺女。
  
  褚英别的子女不想多个妹妹分家产。
  
  褚英的小老婆们争风吃醋……
  
  .
  
  更有一种玄妙说与江湖说结合的推论——
  
  褚英从一介无名小卒混成今日纵横河海两道的大龙头,自有非人气运。
  
  一二十年前,褚英与一位狐女有露水姻缘,他发现了狐女的身份,便与之断绝,看似冷酷,实则都是做给旁人看的。暗中仍与狐女恩爱非常。
  
  狐女为他诞下一女,这女孩非一般凡胎,被养育在一个隐秘之处。
  
  狐女与褚英有宿世姻缘,更用法术维系褚英的气运。
  
  嫉妒褚英之人自然想毁他根基,坏他气数。狐女与褚英的仇家斗法,惨烈而亡。
  
  而那个被秘密养在暗处的女儿,十几年后继承母亲衣钵,继续帮助父亲。
  
  于是,杀害其母的邪徒又向她伸出恶毒魔爪……
  
  因朝楚拥有母亲的法力和父亲的气运,寻常邪法无法对付,邪徒方才先杀害数名年轻女子,蓄养妖力……
  
  .
  
  程柏、柳知、史都尉和白如依聊到这些推测,直叹离奇。
  
  程柏道:“想出这些的,没做白先生的同行着实可惜。”
  
  白如依道:“在下不过因机缘才吃上这碗饭,实则天分有限,常觉思竭智穷。世上真事,民间传说,大都比拙作精彩太多。真实之事乃天然成就,民间传说有众人添补,余一寻常庸碌之人,凭空想来编撰之故事,岂能相比?”
  
  程柏笑:“白先生愈发的谦逊了,或是在柳府君面前,更斯文一些。”
  
  柳知亦微笑,又道:“不过这些传言虽奇,其中或有可参详之处。凶犯杀害计氏之后,仅隔四日便杀害朝楚,必有缘故。”
  
  白如依道:“朝楚姑娘被凶手掳走是十月十六,尸身出现在十月十八。第一位遇害的女子洪欣莲九月十六失踪,九月十八尸身出现。与朝楚遇害刚好相隔一个月。凶手杀朝楚,是否为了凑上这个日期?”
  
  程柏颔首:“这么一分析,凶犯又显得邪性了。”
  
  史都尉接话:“凶犯放在朝楚身上的那件东西,肯定也有涵义。说不定他和朝楚之间真有些特别的牵扯。”
  
  .
  
  凶手在朝楚的衣襟上别了一蓬枝叶,将她的双手放在胸前。
  
  朝楚的尸身被发现时,仰面平躺在地,仿佛捧着这丛枝杈一般。因搬运之故,一些叶片落下,沾在她身上与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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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巩乡长又忍不住开口:“这位朝楚姑娘,就是能请神降仙儿的吧。我也曾见过,大都是村中的妇人,平常身体不大好,突然有一天就说被什么附上了,能掐会算,还能给人瞧个病什么的。不敢瞒诸位大人,亦有卑职认得的人找过这些仙姑「瞧事」,有说灵的,也有说不灵的,反正我不信。旁人说,只听听罢了。”
  
  常村正点头:“我们这片儿属于京兆府,没多少人轻易敢做这个,出了京兆府地界,沐天郡那边……曾听过有。”
  
  冀实等人皆知,常村正此话是在给巩乡长找补。如此民间乡野之信,从古至今,遍布各处,但朝廷一向严令不得散播巫蛊邪说,杜绝淫祀,以防别有用心的人籍此聚拢,变为邪派。尤其京兆府地界,务必严防。
  
  柳桐倚道:“我所读卷宗内,对这位朝楚姑娘未有多少描述,更未提及她曾为另一位受害女子家人占算之事。今日闻得详细,叹之曲折。”
  
  巩乡长一愣:“断丞所读卷宗中未写?那么小可猜错了?我本以为,这位朝楚姑娘应是算到了什么真相。乩坛中是米,那位计夫人被凶手装在米袋中,计夫人生前与一位米公子有些缘分,她妹妹嫁进了米家。这朝楚姑娘又被放在米店门前。感觉大有关联。”
  
  柳桐倚向桂淳看了看,桂淳意味深长地转动茶杯不语。
  
  穆集笑道:“请捕头先将关子卖到底,方才有趣味。”
  
  冀实抚须微笑。
  
  巩乡长遗憾地唏嘘一声:“小可再多一句嘴,这位朝楚姑娘是个请神的应是没错,那位圣仙娘娘就是能附她身的「仙家」吧。捕头之前说,是狐仙?如此,江南倒与北方信这些神神鬼鬼的都相近。”
  
  常村正颔首:“老朽所闻乡里的那些仙儿,就是狐仙,黄鼠狼,蛇,刺猬……”
  
  巩乡长称是:“正如舅爷所说。记得小时候,总听长辈告诫,在家里的屋根边或床下看见蛇,或是修房的时候见到了,千万不能打。家里的刺猬也不能打。我那时还以为是留着它们抓虫和老鼠。后来才知,迷信说,伤了家中的蛇和刺猬,会损家运。”
  
  柳桐倚接话:“我亦听闻,有些地方,乡下人家会在院落中留出专门的位置,引刺猬、蛇等进去住,说可以旺家运。这些信奉还有名号。像黄鼠狼,就叫黄仙。狐仙又称姓古月胡,胡仙吧。”
  
  巩乡长拱手:“不想断丞如此博闻。小可所知亦如此。”又向常村正道,“说来冒犯舅爷,那蛇仙,似跟舅爷一个姓来着,称常仙。一般信这些的,好像都是狐仙地位最高。”
  
  穆集眯眼看着他缓缓道:“乡长更博闻矣。”
  
  巩乡长心中一凛,自知失言。
  
  他听桂淳讲案子太过入神,见柳桐倚也接了话茬又有些兴奋,一时忘记,当着冀大人和柳断丞的面显摆自己懂这些事,或会引大人们怀疑本乡有邪信淫祀。
  
  他忙弥缝道:“卑职是在堂弟书中读过!我一向爱读杂书,又喜欢听书听戏,因为这个姓与舅爷一样才记得。大人见谅。”
  
  冀实和蔼地继续微笑:“无妨,乃闲话民俗尔,似乡长辅辖乡中事务,若对这些信俗浑然不知,倘有些事件牵扯,或有人籍此生事,你恐一时措手不及。”
  
  巩乡长忙起身行礼:“大人英明体恤,卑职感激涕零。”
  
  柳桐倚又开口:“方才乡长说称蛇为常仙,我亦听闻,有与我同姓的,称柳仙。”
  
  巩乡长和常村正即使知道也不敢继续说了,穆集故作惊诧:“啊,竟有此说?下官初次听闻。”
  
  柳桐倚正打算继续委婉绕话,一直沉默的张屏肃然开口,简洁一句,问出柳桐倚的真实目标——
  
  “附近有一座庙,曾祀两尊神像,小太爷和兔将军。敢问小太爷可是狐狸或黄鼠狼?”
  
  .
  
  巩乡长和常村正僵了僵。
  
  张屏凝视巩乡长:“庙中神台下许多刻字,其中有小葫芦,小太爷兔将军保佑等词句。方才乡长已说,小葫芦是你的小名,有些字乃你幼年时刻下。乡长定知究竟。”
  
  巩乡长的后背有点潮。
  
  真是不能跟这些查案的聊天,不知哪句就会被记下,关键时刻拿出堵个出其不意。
  
  他内心流着泪,努力张罗词句:“回大人和先生话,小太爷是何方神圣,小可实不知情,只是小时候总听岁数大的长辈说,小太爷保平安之类。小可想……可能是哪吒三太子之类的神仙。后来……待到太爷爷太奶奶那辈人都不在了,我也岁数大了,就没怎么听说了。几十年过去,都忘了这些。方才张先生提起那座庙,小可才记起。若真有什么邪门歪道的牵扯,诸位大人在此,小可也不会如此爽快承认。”
  
  柳桐倚友善笑道:“我等路过此庙,见这些字样有趣,刚好桂捕头所讲案子引起些话题,顺着问了问,乡长勿怪唐突。”
  
  巩乡长正想感谢柳断丞并客气几句,顺坡把话题转开,张屏不依不饶继续道:“各类典故传说中,哪吒与兔子似无关联,小太爷与兔将军,既被同祀,定有联系,不像哪吒。”
  
  巩乡长干笑两声:“这……小可就……”他僵硬转向常村正求助,“舅爷,您老人家知道小太爷是哪位神仙么?”
  
  常村正半闭起眼:“此庙多年前即有,老朽也不知其来历。小太爷倒是村民哄小孩子时总说,可能就是哪吒三太子,或他的哥哥金吒,木吒……”
  
  巩乡长赶紧抓住常村正的话头:“对对对,这两位太子是不是在天庭和佛祖身边来着?天庭里有月宫,月宫里有白兔,捣药的。那些妇女喜欢拜月亮,可能就连着金吒木吒和哪吒并月宫里的兔子一起拜了。”
  
  张屏紧盯着他:“如此,为何不祀嫦娥与白兔,或吴刚与白兔,却是小太爷与兔?有些牵强。且为什么称为兔将军?”
  
  巩乡长急汗直冒,心道这位小张前知县不愧是上任几天就刨平寿念山顶的人物,眼神带刀,字字扎人。这位祖宗连自己治下的灵性金山都铲,应该没什么做不出来的,现在乌纱一摘,背靠刑部,更无畏惧,万不能得罪。
  
  巩乡长只能忙忙回忆参考堂弟巩秦川的著作,尽力编道:“想是……那些妇人们觉得,哪吒三太子,或金吒木吒二位太子,更能护佑童子。娃娃们小的时候,又都好生病,白兔乖巧可爱,捣药保健康,小娃娃都戴虎头帽,玩兔子灯笼这些,就一起供了。”
  
  张屏再道:“兔将军此名,似非医治之兔所有。”
  
  像是能打的兔子。
  
  巩乡长再道:“或因……将军二字可彰显神性威风!一般敬神,都会有一个尊号,月宫白兔那个捣药的棒槌,也能当成降魔杵。”
  
  张屏、柳桐倚、冀实、穆集、桂淳一起静静地看着巩乡长。
  
  巩乡长知道他们不信,但他必须编。
  
  常村正咳嗽两声:“说起来,拜兔子的挺不少,好多卖针的也拜兔神,或用兔儿做徽记,因为……”他举起手,做个打磨的动作,“铁杵磨成针。”
  
  巩乡长感激地一揖:“舅爷说得对,我记得,还有卖眼药的。”
  
  冀实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慈悲地转开话题:“断丞若还有疑惑,可容后再查。眼下话有些远了,时辰不早,由桂捕头先把那桩案子说完。”
  
  巩乡长松了一口气,感觉内袍已黏在后背上,透出凉气。
  
  张屏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巩乡长瑟瑟打个哆嗦。
  
  柳桐倚和颜悦色地再开口:“大人说得是。一时好奇,将话带远了,望请宽谅。更想请教捕头,那位朝楚姑娘所称的「圣仙娘娘」究竟是什么来历?某久闻多有求姻缘者拜狐仙,但保佑正室的狐仙,却是初次听闻。”
  
  桂淳道:“回断丞话,这样的狐仙,卑职那时也是头回听说,十分诧异。”
  
  .
  
  拜狐仙者从古至今都十分盛行,民间亦有许多故事流传。信奉狐仙之人,尤其女子,多是祈求姻缘或美貌。因狐狸有天然带有媚态,一些风流娇媚的美人如君王宠幸的嫔妃,被夫君宠爱的侍妾,或青楼女子,也会被人称为“狐狸精”“狐媚子”之类。
  
  如此,又常有狐仙会保佑烟花女子之说。
  
  只保佑正室正缘良家妇女的端庄狐仙,实属罕见。
  
  当日探讨此案时,程柏与史都尉感叹——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日有三贞九烈的狐狸精娘娘,说不定明天又出持斋把素的豺狼奶奶虎豹爷爷。”
  
  白如依却正色道:“大帅这就是偏见了。修行到家,即是神仙,何有分别?品性在心神,而非形躯。内心端庄,自然端庄。既有高洁的狐狸,也有吃素的豺狼。”
  
  程柏点头:“也是,分太细,规矩太多,像白先生这些才子文士,就动笔局促,编织起来不能尽情施展了。白先生是不是写过挺多痴情的小狐狸恋上小书生的故事来着?”
  
  白如依笑道:“狐仙故事,天下著传奇之人几乎都写过,世人多都看过听过。某自不能免俗。”
  
  程柏挑眉:“如此,想来狐仙们应该挺喜欢白先生,白先生与狐仙可有什么感应?或请先生与那圣仙娘娘通个灵,问问是谁杀了朝楚,这案子就能破了。本帅挑个庙观,给那位娘娘做个大法会,烧一堆香。”
  
  白如依神色又一正:“大帅此言差矣。似某这般著书人所写狐仙与民间信奉之仙万不能相提并论。某写之书,皆由我编造,与民间所信,全然不同。我既不会通灵,更从未在现实中见过神仙精灵,所谓写者未必信,真信不会写。再则似我这样写传奇的,讲一个虚字,越虚越好。信奉则要让人觉得实,越实越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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