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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第七十八章 「蝶花美人图·下」(四)

80 第七十八章 「蝶花美人图·下」(四) (第2/2页)

程柏似笑非笑道:“我以为像先生这样的文士都会四处采访,摘取入著作。方才同先生玩笑说通灵,其实是想问问你是否知道圣仙娘娘的来历。先生说你写的都是你编的。我就不好问了。”
  
  白如依道:“作文者习惯不同,一些现实事迹,若直接取用,或有纠纷麻烦,因此我多是自行编造。但很多凭空是编不出的,必要先四处寻访学习。圣仙娘娘此神,我确实从未听闻。看这位朝楚姑娘事迹,如大帅英明判断,应是所谓「通玄」一系。只是,她的行为又有些特别……”
  
  近似巫卜,又非巫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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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如依于是顺着略微讲了讲一些民间玄虚事的门道与来历。
  
  在他看来,朝楚所做之事,许多仪式章法,应是从巫卜中借来,亦近似当世所谓「仙门」作为,但与这两者,又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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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者,上古即有,据说意识可感天地,通鬼神,知过去隐秘,晓谕未来。更兼祈福禳灾,祛病除祟之技法。
  
  上古时,巫者地位甚是尊贵,大巫师执掌一国或一部祭祀礼仪,甚至能左右君王的决策。
  
  史都尉不由得道:“竟有这么大来历?我以为都是那种装神弄鬼的,摇个铃铛敲个盆跳跳大神,或拿稻草绵絮布头缝个小人扎针钉钉子之类。”
  
  白如依道:“此乃巫术巫者后世式微之果。经三皇五帝治世,又历夏商至周,民智开化,学风兴盛。巫祝之术不能左右君意民心,巫者也难晋身高位。经世学问,儒学为尊,兼之黄老法兵诸家,出世修行有西来释教与道法玄妙。所谓习儒成圣,修道成仙,礼释成佛,巫者却渐被视为异术贬斥,没入市井乡野间。寻常百姓,求占问卜,不过油盐酱醋事,高深也无用,倒是敲敲盆跳跳舞,缝个娃娃钉钉子这类挺吃得开,如此渐成今日。”
  
  史都尉感叹:“唉,咱是不信这,也不懂。像我家乡那边,老年人讲究的,出门看个黄历,算跟巫卜有关么。街头的算命先生,是不是巫?”
  
  白如依摆手:“不是不是,区别大了。术算是另一门深学问,学生不懂,此时也不便卖弄多扯。巫有一最大特点,就是通灵。”
  
  他随即举了个例子——
  
  一位老婆婆夜里做梦,梦见过世多年的老伴。她去找个所谓能掐会算的先生问问,如果先生指点她给老爷子烧点纸上柱香,到寺院道观立个牌位做场法事,这是寻常占卜信俗。但如若这先生摸着一个物件,闭目仿佛沉睡,睁眼说刚才打开天眼,看到阴曹地府中,老爷子正缺吃少穿,空虚寂寞,被别的鬼欺负,或这位先生突然浑身颤抖,仿佛被老太太的过世老伴附体了似的,开口说话,与老太太聊聊当年的恩爱与而今在阴曹地府的寂寞之类,这就是巫法了。
  
  白如依补充:“此仅是巫法之最常见一类。在下庸庸一人,没什么见识,讲这些玄虚事,十分信口开河,大胆狂言,亦不敢说特别准确。”
  
  史都尉似懂非懂地皱眉。
  
  程柏问:“如此,扶乩,算不算巫?”
  
  白如依道:“扶乩争议甚多。今无定论,学生也不敢下结论。”
  
  史都尉再发问:“那么,先生为什么说朝楚不是巫?巫能通灵,她不是也能?她还替钟家扶乩。先生方才说了,巫能知过去未来,祈福看病,正是她平日营生。”
  
  白如依道:“巫者的通灵感应,与朝楚姑娘的通灵感应,对象不同。如上古大巫师,都自称可沟通天地,传上天旨意,感应君王的祖先神圣。今日民间之巫,多是通幽冥,就是请鬼,特点仍是多而广,神鬼妖精,皆可联络。而朝楚姑娘自称联通的,主要是那位狐仙圣仙娘娘,民间类似作为的,专有派系,各地称呼不同,据在下所知,当世最多的是称做「仙堂」或「仙门」。”
  
  史都尉纳闷:“仙门不是修仙的门派么?我看白先生还有其他先生的书里都这么写。有根骨者,入门修炼。到达境界,先能踩着法宝在天上飞,再上一层境界,可长生不老,飞升天阙。”做了个波浪飞天的手势,“咻——”
  
  白如依抬手:“请都尉暂把这些忘掉,都是著书者编的,与现实「仙门」完全不同。民间的「仙门」或「仙堂」,说来,也与修仙有关。但修仙者,并非凡人。”
  
  史都尉疑惑:“那是什么?莫非……啊!”他双眼一亮,一拍腿,“就是狐狸精,对吧!就像朝楚拜那个圣仙娘娘。”
  
  程柏赞赏地微笑:“小史悟性甚佳。”
  
  白如依道:“不止狐仙,据在下浅薄见识所知,各地信俗不同,「仙门」「仙堂」供奉的「仙家」也不同。大都有狐仙、蛇仙、黄鼠狼仙、刺猬仙四家,所以这四仙被称为「四大仙门」。”
  
  史都尉听得更懵:“这些「仙堂」「仙门」,是跟着供奉的狐蛇黄鼠狼一起修炼?”
  
  白如依摆手:“按照「仙门」的说法,这些狐仙蛇仙等仙家在修行的过程中需要积累功德,便选择特定的人附身,帮人「看事」。就是算算过去未来,医治头疼脑热,或者有人疑似被诅咒了,被别的邪祟上身了,找他们可以化解。这些自称被「仙家」附身的人说自己是仙家的「弟子」或「仆从」,受其差遣。”
  
  史都尉道:“那朝楚的姑娘干的正是这事!为什么是狐仙蛇仙?像仙鹤孔雀,鲤鱼乌龟啥的,神仙故事里,吉祥画里经常见,仙鹤经常跟着老神仙,鲤鱼能化龙,为啥不拜?”
  
  白如依摇头:“这个在下也不知答案,在我想来,可能是仙鹤锦鲤本身就是瑞兽。也或是居住在乡间村中,城镇巷陌,除了自家饲养的家畜之外,狐、蛇、黄鼠狼和刺猬最多见。”
  
  史都尉道:“鸟雀也多见,老鼠更多见。”
  
  白如依道:“确实也有「仙门」供奉鼠仙的,称为「灰仙」。北方多见。另有「仙门」供奉「清风」,就是鬼仙,更类巫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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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门」供奉之仙,各有姓氏。民间各地也不相同。
  
  “在下只说最常见的。一般都曰,狐仙姓胡,尊称胡仙;黄鼠狼仙就是黄仙,蛇仙的称呼略多一点,有柳、常两姓。也有一说,蛇仙总称柳仙,细蛇称为常仙,蟒蛇称为蟒仙。而刺猬仙……”
  
  白如依笑一笑。
  
  “民间多说与在下同姓,姓白,称为「白仙」。”
  
  程柏大笑:“知道白先生的真身了。先生在大街上须要小心狗和药贩子,若被拿去晒药可就不妙了。”
  
  白如依一叹:“依在下的修行,被晒成药干,吃下去的人起码飞升成太乙真仙吧,也是功德无量。”
  
  程柏再笑拱手:“冒犯冒犯,玩笑而已,先生勿怪。这些黄仙白仙之类的,我之前模糊听人提过。还以为白仙是蛇,不是有什么白娘子的故事么,千年白蛇美妇,还有个妹妹小青蛇,名叫青青。刺猬应是褐色的,怎的姓白?”
  
  白如依道:“在下方才说了,胡黄柳常白几姓是最多见的说法。刺猬姓白,或因民间传说,有灵性修为的刺猬,刺尖是白色的。刺越白,刺猬修为越高。”
  
  史都尉恍然:“懂了,就和九条尾巴的狐狸似的。”
  
  白如依道:“九尾狐确实祥瑞,但狐狸是不是尾巴越多灵性越高,民间说法也不一致。并传说里,狐狸也有姓白的。唐时《广异记》中有故事曰,「千年之狐姓赵姓张,五百年狐姓白姓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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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巩乡长听到这里,不禁想说点看法,但不敢再乱开口了,将话生憋在喉咙间。
  
  却是柳桐倚插话:“如此甚巧。白先生说的所谓「仙家」姓氏,蛇之柳姓常姓,与我和村正相同。刺猬姓白,与桂捕头所讲往事中的白先生同姓。千年狐狸姓赵姓张,又对上芹墉兄了。而吾等正在查的,是黄稚娘案。”
  
  这一点,厅中所有人都想到了。
  
  巩乡长方才听「千年之狐姓赵姓张」时,后脖颈甚至有些发凉,他正要打哆嗦,视线扫到张屏,心中突地一定。
  
  那端肃的神情,板正的气质,即便跑出十万八千里,也跟「狐狸精」三个字绝无半丝关系,辟邪极了。
  
  巩乡长只觉瞬间阳气充盈,天地浩然开阔。
  
  柳桐倚将这一点说破,巩乡长和常村正都不敢接话,只有穆集附和一笑:“是了,下官都未曾想到,听断丞这么一说,确实巧。”
  
  冀实淡淡道:“乡俗迷信,听之即可,何生附会之言?”
  
  张屏肃然开口:“不是巧合。胡柳常黄白之姓,都是拟形类音,配以大姓。既是大姓,说到灵异时,听者之中,往往能有同姓。此为攻心之术。”
  
  寻常人遇到与自己同姓之人,心中自会生出亲切等情感。一个灵性玄虚的故事,其中的仙灵竟与自己同一姓氏,更能激起别样情绪。
  
  多年前,那人告诉他的话犹在耳边——
  
  「讲故事,就要动人。」
  
  「所谓动人,即是打动人心。」
  
  ……
  
  张屏沉声道:“小说家著作,往往以虚写实。不少狐仙故事,其实借狐仙之名写胡人。胡人起汉名汉姓,姓白、姓康的甚多。常居我朝,或与我朝百姓通婚之后,习俗更合,再改从赵、张之大姓。五百年的狐狸姓白姓康,千年的狐狸姓赵姓张,实是说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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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巩乡长和常村正惊愕。
  
  桂淳拱手连道佩服,柳桐倚抬袖:“芹墉兄真真渊博。”
  
  张屏还礼:“断丞必也知道。”
  
  冀实抚须:“不愧陶尚书与兰侍郎的门生。”
  
  张屏起身揖道:“多谢大人谬赞,罪员所知并非老师或兰大人教诲,乃幼年时另得一位先生教导,且罪员家乡小县,系商道所经之地,有许多胡商。”
  
  穆集愈发断定,世上是不是真有狐狸精不好说,但小张前知县肯定是个棒槌成了精。
  
  冀实继续抚须,涵养甚好地慈爱凝视张屏,柳桐倚岔开话题。
  
  “如此,莫非白如依先生也是知道这一点,才发现那位朝楚姑娘身上的疑点?方才捕头也说,白先生分析,朝楚姑娘所经营的生意类似「仙门」,但又不是。”
  
  桂淳立刻再朝柳桐倚抱拳:“正如断丞所言。卑职记得,当时都座便问,朝楚供的圣仙娘娘,说是专门保佑良家妇女和正房的狐仙,岂不就是白先生所说的「仙门」之一?”
  
  白如依说,朝楚姑娘的营生,肯定参照了「仙门」,但另有独到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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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淳清清喉咙,又向厅中拱手。
  
  “诸位大人和先生恕罪,老桂在此要多扯些闲篇。想说清这位朝楚姑娘的来历,必须从蝶花案之前一二十年处讲起,且要先提两个人,一是明州漕帮的大龙头褚英,另一人是朝楚的母亲,朝楚做的这门营生正是从她母亲处继承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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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州城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港,汇集四海五湖人士,自也滋生各样缤纷的风流故事,勾栏等营生格外昌盛。
  
  甚至有些女子,贪慕富贵,自愿落入烟花,所谓不做穷汉妻,愿为富家妾。
  
  有此心思的人不在少数,又有贪花好色的男人,假冒富商阔少,骗诱娇娃;也有娇媚慧黠的佳人,将豪客迷得晕头转向,先得钱财,再取名分,入室登堂。
  
  所谓花花世界多豪杰,风流行里手段多。
  
  各种机关心计,亦少不了玄虚。
  
  所以明州城里,拜狐仙的甚多。
  
  有些庙宇,专设有狐仙殿,香火鼎盛。
  
  本地一些学究老儒,觉得信奉狐仙会败坏本地风气,以淫祀为由屡向官府进言,后又因督帅府衙门设立,城内拜狐仙由明祀转为暗拜,但一直都挺兴旺的。
  
  程柏无奈向柳知与白如依道:“州府衙门每年都查,也下训诫,我们督帅府衙门其实不管这事,除非他们真成了气候,聚众想行不轨之事了,才归我们管,但成天也能接到各种举发,让府衙前去扫除。有些甚至是这家跳大神的举告另一家跳大神的。真比唱戏还好看。”
  
  柳知了然微笑:“民间迷信,根除需徐徐教化。”
  
  史都尉无奈:“他们有的也挺厉害的,卑职曾见一个跳大神的和一位老学究互掐,话说得一套一套的,把狐狸说得如龙赛凤,诗书经卷都搬出来了。说什么诗经上把南山的狐狸比成君王,什么大禹就娶了狐狸当老婆,什么九尾狐狸是圣君的象征,还有什么白虎经上说狐狸是瑞兽……听她的意思,在城外挑个山头,把整座山都雕成个大狐狸才叫顺天而为哩。”
  
  柳知神色中亦浮出一丝无可奈何:“诗经齐风南山之句,「南山崔崔,雄狐绥绥」,确实以狐比齐襄公,此诗为讽贬襄公与其妹文姜禽兽之行,绝非赞颂。”
  
  白如依接话:“大禹也没娶狐狸做老婆,大禹在涂山遇九尾狐之事,初见东汉赵晔所撰《吴越春秋》。有说法《吕氏春秋》亦有,但今本《吕氏春秋》中并无,仅一些著作中相关记述,标注出自《吕氏春秋》。在下怀疑是引用之人将《吴越春秋》与《吕氏春秋》记混了。一人混淆,后人引用,零散见于各著作。即便是《吴越春秋》,所写也是禹在涂山遇见了一只九尾狐,觉得是吉祥之兆。涂山当地人唱歌谣曰「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于家室,我都攸昌」,禹于是娶了涂山氏的一位女子为妻。涂山氏即是启之母,肯定是人,而非那只禹遇见的狐狸。涂山氏即今天的涂姓,世出贤良。为什么今日会有传说曰,涂山氏是狐狸精,依在下之愚见,是大禹娶了狐女,这个故事听起来更精彩。”
  
  柳知道:“余也以为,禹遇九尾白狐之事,乃东汉之人所撰。汉儒尤好讲天人感应。《白虎通义》卷五曰「德至文表则景星见,五纬顺轨;德至草木朱草生,木连理;德至鸟兽则凤皇翔,鸾鸟舞,麒麟臻,白虎到,狐九尾,白雉降,白鹿见,白鸟下……」此经中狐生九尾是圣君德至的符瑞显化之一。”
  
  白如依补话:“此句意为圣君承统理,调和阴阳,令朱草生出,木结连理,九尾狐出现。圣君之德在先,符瑞显化为果。”
  
  程柏道:“那本吴越春秋,是不是白虎观奏议后,才写大禹遇见九尾狐,昭显禹王圣德?所谓春秋笔法也。”
  
  白如依道:“《吴越春秋》成书年代暂未考出详细。赵晔之生平,在下亦所知不多,仅知他曾到蜀地拜杜抚为师。杜抚在蜀地教书,应是在东汉明帝永平年间,永平十几年时,杜抚离蜀就官,东汉章帝建初年间卒于任上。而白虎观奏议在建初四年,奏议之后,班固奉旨著《白虎通义》。赵晔在建初年间杜抚离世之后,回乡著书,其中就有《吴越春秋》。因此,《吴越春秋》应是成书于白虎奏议之后。至于是赵晔因白虎观奏议启发灵感,还是东汉时早已以九尾狐为瑞,在下就不敢定论了。”
  
  程柏颔首。
  
  柳知接着道:“《白虎通义》中确实阐明九尾狐之吉祥寓意,「狐九尾何?狐死首丘,不忘本也,明安不忘危也。必九尾者也?九妃得其所,子孙繁息也。于尾者何?明后当盛也。」品性纯良守正,子孙繁茂,昌盛之兆。后世却将之视为媚惑显化,想来狐狸也挺无奈。”
  
  程柏一笑:“或是妲己的故事太深入人心,冒犯说一句,白先生这些文士也没少出力,总写些美貌狐女和小书生的故事。”
  
  白如依一本正经道:“妲己是狐狸乃后世编造,实则就是有苏氏之女,并那种种恶行,当真有乎?即便真有,纣王不允,她能行之乎?亡国之根源,岂在一女子。在下写的狐仙美人都是有情有义,小书生遇到实是此生至幸,我写的时候,都羡慕他们,怎么就不是真的,我怎就遇不到一个。”
  
  程柏赞道:“白先生实是真情写文,所以动人。只是先生著作中,那些美貌的狐仙,深更半夜出没在荒村野店,和小书生一对上眼,立刻相好缠绵,与礼法实在不符。顾虑深者唯恐少年男女效仿,斥责两句,亦是情理之中。”
  
  白如依待要再开口,史都尉忙岔开话题:“卑职以为,大帅说得极是,白先生写文章肯定也不能老顾虑这这那那,大家都有道理。是了,大帅府君和先生方才说到涂山氏和妲己,卑职正也想说,城中好些拜狐仙的,供的都是一尊美貌女子塑像,有九条尾巴,他们说是涂山娘娘。那些告发他们的,就说他们是拜妲己。”
  
  程柏挑眉:“两边都挺机灵。”
  
  白如依摸摸下巴:“在下觉得,朝楚姑娘的圣仙娘娘,或即是受此启发。”
  
  程柏纠正:“不是朝楚,最初供起这尊娘娘的女子,是这姑娘的母亲,叫雪真。”
  
  白如依拱手:“大帅记得清楚。”
  
  程柏一呵:“能不清楚么。若非这雪真与褚英相好,生下朝楚,朝楚又不幸卷进这案子遇害,褚英一直不认闺女,待闺女死了却发起了狠,督府衙门怎会插手地方州府的分内事。柳府君亦不必与我和史诚在此闲话,直接查办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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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在蝶花美人案二十一二年前,明州城内突然出现了一个叫雪真的女子,自称金光洞圣仙娘娘座下的女使,奉圣仙娘娘之命前来明州,赐福明州女子。
  
  她的身边又跟着一个姓栗的老媪,无人知其名,都唤她栗婆。
  
  栗婆称雪真为小姐,曰雪真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生时通体绿毛,家人以为妖异,但她祖父是位仁德君子,说这孩子既然降生在我们家,便上天之赐,当要好生抚养,于是把雪真单放在内宅一处角落小院内养育,选择几位忠厚的仆妇照料,栗婆便是其中之一。
  
  雪真十分聪颖,见人就笑,无人教导就自己学会了说话认字,到三岁时浑身绿毛褪去,但面有紫印,十分丑陋,寻常人仍不敢靠近。
  
  几位仆妇中,唯独栗婆天生对小姐有种亲切感,仿佛冥冥之中有谁告诉她,一定要好生服侍小姐。可,自雪真小姐三岁之后,每天夜里,戌亥相交时,栗婆总眼皮沉重,不由自主睡去,到次日寅卯时分才会醒转。
  
  栗婆自觉有异,某次告假时偷偷到街上请教了一位算命先生,算命先生告诉她一个偏方,拿黑豆九颗在酒和醋中各泡九天九夜,再包在一张符纸中,每日正午放在正南方位,最好是阳光能直晒之处,晾晒一个时辰,晒前和收取时各念九遍先生教授的咒语。连接晾晒九日,不得有一日中断。在第十日正午把包豆的符纸烧成灰,溶进一盏黄酒中,把那九颗黑豆配着掺了符纸的黄酒一道服下,当晚即可不睡。
  
  栗婆照做,是夜,小院中其他仆妇都沉沉睡去,她果然没有睡,刚交亥时,有凉风入院,栗婆见雪真小姐起身走到院内,栗婆手握算命先生给的另一道符咒悄悄跟随,见后院中一位绝美的女子正在向雪真传授经文。
  
  栗婆不由得向前凑近些,想看得更清楚,绝色美女突然看往栗婆的方向,道:“天机已泄,罢了,这或是你命定的劫数。汝需好生自修,若有机缘,百年之后,自还能见我。”化成一道金光而去。
  
  雪真转向栗婆大哭:“嬷嬷害我,我本是圣仙娘娘座下的小仙,因贪玩偷饮仙酒,看守时昏睡,令洞府中关押的邪修逃窜,祸乱人间。我受五雷之刑,原身粉碎,一点魂灵罚投凡胎。因我须持清白之体,才生来丑陋,好教不能与俗世男子滋生姻缘。若托生在其他人家,可能生下就活不了,遂生到这厚德君子之家。方才女子是我前世的姐姐,娘娘遣她传授我修炼之法,斩除邪修,功成可飞升归位。今日被嬷嬷撞破,天机即泄,前功尽弃,只能继续蹉跎尘世,另寻他法。”
  
  次日雪真便向家人哭闹要出家修道,家人拗她不过,先把她送进城外某座山上的坤道观中修行,栗婆非常愧疚,遂发誓愿,舍弃红尘,追随小姐修行。
  
  雪真见栗婆立志追随,又告知她根本。
  
  她此前怕栗婆误解害怕,只说自己前世是小仙,未道明真身。其实她前生是一只天狐,天然仙体,生来就会化形。她们这一族统归金光洞圣仙娘娘管辖,也监督着凡间的寻常狐族。
  
  如同人间有好人坏人一样,狐族亦是。有持正修行的狐狸,也有堕入邪道修炼邪功的狐狸。
  
  也和人间一样,走歪门邪道往往比修正道来得快,能迅速得到一些眼前的好处。修行本来不易,狐狸想成仙更难,先要修成人形,学人间话及百兽之语,经历种种艰苦,还要接受天劫考验,才能先得人身,再由人身修仙。其间需辛苦心血与运气,修行时间更以千年计算。
  
  一些狐狸忍不下苦,想迅速成功,就走了歪门邪道。像那些头顶骷髅头修炼人身的狐狸,吃人惑人采补的狐狸,都是邪修狐狸。还有妲己这样,本是好狐狸,情不自禁走上邪路的。
  
  狐狸在人间的口碑都是被这些邪修狐狸搞坏了。
  
  但修行本是脱离红尘的,真正的狐仙一般不轻易接触凡尘或凡人,避免不必要的纠葛,也不在意凡人的一些误解。
  
  天狐一族受天庭封赐,负责督管人间的狐族,会把那些为祸人间的邪修狐狸抓回惩罚。
  
  雪真前生放出的,正是一窝被关押的邪狐。
  
  如今这些邪狐在人间作乱,令一些凡俗男女,尤其是年轻男女被邪气迷乱了心智,行为不端,致使许多情债孽缘滋生,扰乱了天定的正命姻缘。小则令男男女女情迷混乱,身心亏耗,家宅难安,纠纷缠扰纷起。
  
  更邪恶一些的狐妖,甚至借一些凡人男女的身躯诱惑他人,尤爱诱惑有福泽的人,采取真元,劫夺气运,甚至影响一族一姓之子孙前程,乃至动摇一些根本,仿佛蚁穴之于堤坝,令祸害深伏。
  
  圣仙娘娘已差遣其他小仙抓捕这些邪狐,但仍有漏网之鱼,还有很多被他们蛊惑操控的凡人犹在行不正之事。
  
  如今雪真无法直接修行斩除邪修,但能用另一种方式帮助那些被邪气影响之人,匡扶正气。
  
  雪真十四岁时,便带着栗婆离开道观,云游四海。
  
  根据圣仙娘娘的指引,她察觉到明州城有邪修气息,一些男女被邪情蛊惑,深陷迷离之中,便来到明州。
  
  她们二人只是一名孤女和一个老太太,无法大战邪狐,也没办法直接与堕入邪情的男女硬刚。雪真得到圣仙娘娘的传授,能以祈福等方式匡助正气,帮助一些被邪气所压的善人正人,比如相公被小妖精蛊惑的贤妻,遭妖娆妾室通房反欺的正房,无故被夫君冷落的夫人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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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巩乡长本不敢多话了,听到这里,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道:“这……这就不是说书的或传奇故事里的段子攒了个堆儿么?满大街的书摊上随便翻一本就是,茶棚里一坐花十来文钱准能听个更新鲜曲折的。这都有人信?”
  
  张屏赞同地看着巩乡长,肃然点头。
  
  巩乡长莫名有一丝被认可的喜悦,方才被张屏吓到紧绷的心弦也松了些许。
  
  他不禁想,会不会,这位小张前知县只是轴了一些,并无针对我之意。
  
  不过,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这厢巩乡长正在心海泛波,那厢桂淳已笑道:“乡长说得极是,当时老桂也纳闷,忒地扯了,都能忽悠住人?但白先生有句话说得地道——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一种人。”
  
  好奇的人。
  
  尤其明州这样的海港大城,百姓富庶,见多四海八方来客,胸怀开阔,爽朗活泼,尤爱凑趣。
  
  「乖乖的唻,扯得一套套,听着怪有意思的~」
  
  「敢讲这么大的话,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吧。」
  
  「让她瞧看说道一回也不贵,试试哩,看她玩什么花样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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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类人,也是不缺的——
  
  相公正被小妖精迷得神魂颠倒的正房太太们。
  
  雪真的这个故事虽然离谱,有些地方却正戳中了夫人大奶奶们的心。
  
  当时明州拜狐仙盛行,尤其那些楼子里的姑娘,宅子中的妾。
  
  狐媚之术,寻常不能镇压。何不就试试以狐制狐?
  
  反正让这小丫头做一回法也不贵,受骗上当损失不大,说不定管用呢?
  
  如此,雪真与栗婆的第一批客人就上了门。
  
  .
  
  桂淳回忆。
  
  “都座和白先生查到朝楚姑娘的母亲雪真,四处搜寻她的事迹。雪真最初在明州装神弄鬼时,离着蝶花案那会儿有一二十年了,但城里有点岁数的人,不少都记得她,说她确实有些神通手段。当年她那套说辞,得罪了挺多做同样营生的人,最初去找她的客人除了瞧热闹的,更有不少是准备砸她招牌的。十个人里,难得有一两个是真正找她「瞧事」的愚昧妇人。雪真与栗婆却生生在明州城站住了脚跟……”
  
  那些去砸场子的人,统统被雪真看穿了来历,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应对,总之那些人之后都不怎么寻她麻烦了。
  
  瞧热闹的,大都被她挡了回去。她见的几个,都被她瞧出“确实有事”,真成了她的主顾。
  
  当真找她「看事」的女子,更对她赞不绝口,说她确实跟旁的不一样。
  
  后来的朝楚与当年的雪真行事大致相同。
  
  寻常给人「瞧事」的「仙堂」,一般就是瞧看瞧看,说道说道,包点香灰让来求医的人当药吃,或是做个法,唱念唱念,需些香火钱帮人「解事」之类。
  
  而到雪真处,求看事的女子会单独被带进一间厅内,雪真先请香求圣仙娘娘降临,再开天目观气及过去未来因果,又会查看女子身上的邪祟,所谓「观显察虚」。
  
  之后再晓谕显虚之原委,及开解的方法。
  
  客人们所获开解之法各不相同,都分为正心补身两个部分,曰「神体双扶」。
  
  养心神,即是起卧须按特定时辰,醒后睡前,以及每日空闲时念诵一些经文。
  
  雪真说,圣仙娘娘是极其开明的狐仙,毫无门派之见,娘娘觉得一切圣人神佛都应崇拜。根据客主本来的信仰,不管是《心经》《道德经》,甚至四书五经,从阿弥陀佛,到无量寿福,或孔圣孟子,随意念诵,只要端正态度,安静内心,守得灵台清明,养出一团光明正气。
  
  扶本体,则更繁琐一些。雪真会赠客人一本小册子,内里写明近日饮食详细、如何沐浴,或打坐或吐纳,或内服外用一些调养药品。
  
  有些补药不必在她这里买,由她写出方子,自行去药店买了煎服即可。
  
  总之,经过雪真「瞧看」的女子,都说确实与往日有了不同,神清气爽,元气充足,肌肤变细腻,头发茂密乌亮,与相公之间更和睦恩爱。许多女子说,相公赞美她变美了,那些外面的野狐媚子们怎么也比不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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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如依和史都尉甚至找到明州城一位有名的「仙堂」神婆胡玉娘打听雪真。
  
  胡玉娘忌惮她们的身份,推脱未见,遣了一个小徒弟出来叩首道歉。
  
  “吾辈草芥,畏惧贵人威仪,不敢冒犯,万请恕罪。知贵人老爷们所问何事,雪真朝楚二女,绝非吾辈门中,借名托言,实巫者一系也。大人们明察秋毫,定已知她根底,若再想查究竟,只管向世俗中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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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真积累口碑,客人越来越多。一些大户人家的夫人也开始找她。
  
  终有一日,雪真迎来了一位贵客——明州河海两道大龙头褚英的外室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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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桐倚神色微一动:“这位夫人姓丁?”
  
  和潘氏的相公丁小乙同姓?
  
  桂淳点头:“断丞这样一提,卑职也觉得巧了。不过丁姓亦不算稀有,或只是凑巧同姓。”
  
  柳桐倚道:“捕头说得极是,我查案之中,听见有相合之处就忍不住联想。另,雪真既然说自己供奉的狐仙只保佑正室姻缘,怎的做起了外室生意?”
  
  桂淳一笑:“当时褚英并无正室夫人,那位丁夫人极受宠,跟了褚英多年,褚英身边的事多是她打理,俨然正室,可当正夫人看待。雪真更说,丁夫人与褚英其实是正缘。嘿,反正规矩是她自家定的,好容易钓到这么大的金主,自能随意宽松活泛。”
  
  丁夫人找雪真,正因熬炼多年,一直不能成为正室,心急乱求。雪真说她和褚英是正缘,令她心花怒放,对雪真极其厚待,不想埋下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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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淳将话锋一转:“诸位大人和先生恕罪,桂某啰嗦了这么长,这里又得先分出一话来讲讲褚英,算来他今年应该有八十多岁了,听闻仍是明州河海两道的第一人,只是而今不大露面,多由儿孙手下代他管事。此人真真是个人物,若不是当时这案子牵扯到他,可能我们督帅府都不会接手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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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英此人的来历,有好几种说法。有人说他是某破落官宦人家的公子,有人说他是山匪的儿子,还有人说他是某被海寇掳走的大家闺秀与海寇头目所生的孩子,他母亲恨自己生了海寇之子,把刚出生的婴儿丢到水里,孩子没沉,漂在水上,被人捡起养育等等……
  
  褚英本人从来不提起自己的父母籍贯和出身,某年某月某日,他突然来到在明州,混迹于码头,从修船厂的小工到跑船的水手他都当过。褚英相貌俊朗非常,身形高挑,性格兼了北人的豪爽与南人的机敏,讲义气,肯吃苦,擅长结交朋友,又会武艺,身手敏捷,以一敌数也吃不到亏,很快混出了名堂。不消几年,就被河漕船帮白沙帮的沙老爷子收成了义子。
  
  某一天,褚英跟着老爷子去绿眉帮大龙头滕济山家赴宴,竟被滕家小姐看中。
  
  滕小姐闺名玉珍,本应是位绝色美人,她母亲就是位姿容倾国的女子,出身微寒,令滕帮主一见钟情,直接娶为正室。可惜红颜薄命,得了一场风寒香消玉殒。滕帮主又迎娶了一位大镖局的千金做续弦,续弦夫人进门后连生二子,对玉珍小姐也算疼爱。但某一日,滕帮主为长子过六岁生日,请了许多相士占卜,明州城有位相士名声甚高,可因他姓桑名蓬,桑音同“丧”,蓬音同“碰”,两个字连起来,对行船的人来说就是碰礁石翻船丢命的意思,滕帮主有点忌讳,就没请他。
  
  桑先生恃才傲物,气性极大,全城的相士,连街边摸骨的老花子都被请了,只漏下他,他觉得脸上挂不住,遂在滕小公子生日那天举着卦旗走到滕家大门口,当时将近开席的时辰,鞭炮声如雷,宾客马车排出两条街。
  
  护卫驱赶桑先生,桑先生向一众车驾哂笑几声:“诸公何必做此无用人情,滕小公子无福消受。滕帮主该是个岳父命,命里享不到儿子福,家业都当属外姓,倒是他家大小姐过生日时,诸位应多花点心思。”
  
  桑先生讲完这几句就被护卫架走了,听见的人也不多,偏偏续弦夫人的弟弟刚到滕家门前,听了个分明。
  
  没过多久,滕家大宅突然半夜走水。
  
  起火的地方离玉珍小姐闺房很近,很快烧到小姐住处。
  
  不知怎的,那夜小姐闺房值夜的人都偷懒不在,小姐与身边服侍的丫鬟嬷嬷睡得异常沉。幸亏一位老嬷嬷素有胃疾,当晚没怎么吃饭,在火中惊醒,背着小姐逃到外间,又有位在附近院落当值的仆妇曾得过小姐生母的恩惠,见小姐住处火起,便赶过去,拼死撞开门扇,冲进火场,拖出了小姐。
  
  老嬷嬷因护着小姐被落木砸中,不治而亡。玉珍小姐半边身体与面容被火灼伤,呛入浓烟,肺也受损,在家中调养,自此闭门不出。
  
  褚英赴宴时,玉珍小姐年已近二十岁,仍未嫁人,她在绣楼上望见宾客中的褚英,十分心动,即托人说媒。
  
  传说玉珍小姐找人给褚英带话道:“我知郎君少年英杰,必欲求娶貌美淑女。妾残败之躯,难入君目。但君此刻虽为沙老义子,毕竟非亲生,沙老子孙众多,你能沾得多少恩惠?白沙帮之势力,更难敌我绿眉帮十之一二。妾寿命不久,只愿一圆与君之夫妻夙愿,你若应允,便是滕家半子,我爹必不会亏待你,数年后,君得自由,仍可另娶佳丽。”
  
  褚英的平生事迹,极得文士与说书人喜爱,娶滕小姐这一节亦有多种演义,大都曰褚英听后,大怒拒绝:“丈夫之事业,当靠自己双手挣得,凭此裙带买卖,岂不令天下人笑煞,又怎能立足?!”
  
  滕小姐听后,不怒反叹:“果然是我看上的男子!”再让人给褚英带信,褚英再拒绝。
  
  一来二去,两人频繁通信,褚英竟渐渐爱上了小姐的才学聪慧,小姐也愈发钦佩爱慕褚英的品格。
  
  这两人的传信来往更早被滕帮主得知,帮主喜悦道:“褚小子嘴硬人犟,直不肯承认,他与我闺女就是天定的姻缘,不是冤家不聚头嘛。”
  
  最终褚英娶了滕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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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程柏、柳知、白如依、史都尉几人谈到褚英生平时,都觉得从拒绝到生情这段过于套路,想是那些写书的为了褚英的光彩形象创作。
  
  褚英确是个豪杰,亦真的有野心,单讲豪侠义气,不可能稳坐明州漕运霸主之位几十年。对年轻时的褚英来说,娶滕小姐是一个极大的机遇,也是他一生的重要阶梯,他不可能放过。
  
  白如依道:“在下早听闻褚帮主事迹,刚来明州时,就在滕家旧宅处转过。滕家宅院甚大,招待饮宴之处是在中院敞厅,而小姐闺房在内院东南角,与宴客厅隔着数道厢房院落,如此遥远,两人如何偶尔遇见?”
  
  是玉珍小姐出闺房散心,得知父亲在招待客人,遂一径踱向那方,一路婢女仆从都未阻拦,还是褚英离开饮宴的厅室,一路行往内院,亦未被仆从护卫留意?
  
  都不太可能。
  
  “某以为,真相可能是,滕帮主看中了褚英,想让他当上门女婿,褚英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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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淳讲述这段时,想到了兰侍郎和柳太傅之女的往事,而张屏和柳桐倚,一个是兰侍郎的学生,一个是柳太傅的孙子,柳小姐和兰侍郎的内侄……桂淳遂没详细说此节,大概含糊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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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英娶了滕小姐后没几年,桑相士的话便应验。
  
  滕帮主的续弦夫人带着两个儿子回娘家,路遇不测,全都命丧途中。
  
  再过数年,滕小姐亦因肺疾病逝。
  
  这时褚英已自立门户,渐渐统合了之前绿眉帮旗下的海运势力及河码头的漕运势力。
  
  在他之前,从未有人能称霸明州河海两道。
  
  不论褚英与滕小姐成婚的真相是什么,他当真十分敬爱滕小姐。
  
  据说滕小姐实际是位女中诸葛,褚英的许多决策都出自她的建议,褚英更是在成婚后才真正飞黄腾达,成就霸业。
  
  滕小姐病逝后,褚英十分悲痛,发誓今生不再娶续弦,亦一直孝敬滕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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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英立誓一世不娶正妻,但风流韵事多如繁星,更娶了一堆小老婆。好多男子赞他机灵,懂得发誓的技巧。
  
  他又定下挺多与女子往来的规矩——
  
  不动有夫之妇,不沾良家少女,须得你情我愿……
  
  这些规矩中,排在首位的是,绝不近尼姑女冠与一切和巫灵玄妙有关的女子。
  
  褚英向外人道,自己立下这条规矩,首先是觉得岳父滕家的种种不幸变故,占算之事也算根源之一。若非岳父的继室相信占卜之言,玉珍小姐应既不会毁容,更不会早逝。如此,可能在遇见褚英之前,玉珍小姐早已成亲,但褚英仍希望即便自己与夫人今生无缘,她也能快乐平安一生。
  
  其次,褚英立这项规矩,亦是迷信。他觉得,这些女子侍奉神佛,需得保持纯净之身,不能沾染凡俗,若与这样的女子有瓜葛,即为不敬,会惹怒上天,损伤自己的福气。
  
  褚英说,他有今日,乃侥幸之侥幸,常恐福气用尽,丝毫不敢妄损。
  
  褚英的这些誓言流传得相当广泛,看不惯他的人,都说他惺惺作态,当了花客又立牌坊,虚伪至极。
  
  亦有挺多人赞扬他,说自古最难,难在风流堆中知分寸,万花丛里坚操守,褚英真一大丈夫也。
  
  褚英因此博了不少名声。
  
  查案查到这一环时,白如依捧着写满褚英这些规矩的册子,笑道:“若放在文章里,必须立刻安排上绝色的妖精来结缘此君,才对得起他这份节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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