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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浮舟(二十)

57 浮舟(二十) (第1/2页)

日子如同白驹过隙,转瞬便是崇德四年正月。
  
  盛京上下的灯光真真假假掩映在这阑珊的夜色中,朦胧如火。
  
  肃亲王府与之相比,意外的黯淡萧条。
  
  至崇德元年来,肃亲王官场数次大起大落,整个人都变得晦暗保守。
  
  月亮升起的时候,肃亲王侧福晋穆珠终于忍不住唤来王爷身边的下人盘问。
  
  “王爷究竟闷在书房里干什么?都已经一天了也不见他挪个地方?”
  
  那侍从平日很得王爷受用,忙不迭回道:“王爷近几日心情不太好,今儿个又赶上已殁八阿哥的忌日,早上便从宫里下了旨意,举宫皆丧,连正月里的节庆也取消了。”
  
  穆珠怔住,“你瞧着爷是为着这个才心情不好?”
  
  那侍从机灵得很,“这个,奴才不好说。”
  
  “爷兄弟那么多,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夭折,而且不过是个非亲非故的小阿哥,用脑子想也不可能。”穆珠念完便亲自往书房去。
  
  “福晋,爷吩咐过不让人靠近。”那侍从提醒。
  
  “我不过是提醒爷用膳!要是你们这群奴才能办到又怎么轮到我?”穆珠跺脚,颇有些娇气。她从科尔沁嫁来也有数年,原来碍着病央子大福晋是个醋坛子,她顶多不过作个庶福晋,不过自从两年前大福晋不明不白的殁了,原本因为流产失势的她一跃成了侧福晋,想来也算因祸得福。
  
  要问她为什么如此受王爷宠爱,估计都是这张脸吧。
  
  穆珠望着庭院中那一汪湖水中的自己,如是想着。
  
  转眼走到了书房,穆珠轻轻敲门,却不见有人应。只得又探问:“爷?”依旧没人回答。
  
  她推开门,竟发现豪格正依着窗子发呆,听到她的脚步便转过头。
  
  只见穆珠穿着一身杏黄色暗花云缎旗装,整齐的两把头中央别着同色的琉璃制芙蓉花,一双花盆底子只露出前半个嫩黄色流苏,仿佛夏日绿叶中的一朵鲜艳色彩,美的不可言喻。
  
  他盯着自己侧福晋的容颜,仿佛与另一个人重叠。
  
  “爷?”穆珠试探低唤一句。
  
  豪格回过神,不悦道:“谁让你来的?”
  
  穆珠有点委屈。“我担心爷忘了用膳,伤了身子。”
  
  豪格皱眉:“知道了,出去吧。”
  
  穆珠不敢多呆,她知道他一向脾气不好,可仗着宠爱临去前还是耍了耍小性问道:“今晚爷来我这儿么?”
  
  豪格不置可否,她只得失意地离开。
  
  穆珠回到自己的寝室独自用了晚膳便要安寝,哪知便有人来传话今儿个王爷临幸,她笑得合不拢嘴,毕竟丈夫还是喜欢自己的。
  
  夜里无论她怎么说话,身旁的人一径的沉默,下夜的露寒有些微凉意,她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迷糊之际只听得枕边人忽而大喊忽而低喃,她仔细去听,竟听出一身的冷汗。
  
  “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就是杀了您我也要得到她!”
  
  “海兰珠!海兰珠!”
  
  ……
  
  年轻的侧福晋一夜未成眠,第二日一早送走丈夫便去了永福宫。
  
  如实地说了一遍昨夜的事情,庄妃只是笑而不语。
  
  “布木布泰姐姐,你说怎么办?”
  
  “穆珠,你这小脑子都想些什么?这必是你听差了。莫不是王爷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你心急之下才——”
  
  “不,姐姐!我听得仔细,爷叫得就是海兰珠姐姐!”
  
  “穆珠。”布木布泰仍旧是笑,但眼睛却是冷冽的。“记住,你、听、错、了。”
  
  穆珠涉世未深,只觉得委屈,又哭闹了一场才离开。离去时未曾注意身后人一双诡异的眼睛。
  
  布木布泰独坐了很久才叫来苏茉儿,一双眼睛皆是深沉的笑意。
  
  “你去睿王爷那里传个话,就说——已经有办法毁了豪格。”
  
  九阿哥福临两岁开始学牙语,最先学会的话不是阿玛也不是额娘,而是“兰兰”,这种哭笑不得的叫法让众人为之啼笑不羁。而且喜欢在炕上爬,东倒西歪的好似喝醉一般可爱。
  
  海兰珠自崇德三年便一直常常病卧床榻,如今终日陪着他,过得充实不少。
  
  习惯了他稚儿充满奶气的体味儿和亲昵的爱抚。她感觉这就是她的生活之一。
  
  农历十月的时候她抱着福临坐在梅花树下看落红,白茫茫的雪地上不时飘落几点红色的斑斓,花儿落之不绝,拂之不尽,犹如人心里的哀愁喜怒,驱之不散,挥之不去。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足雪,为有暗香来。”海兰珠轻轻吟道。
  
  “姨娘,这是什么意思?”
  
  “落英满地、花期将尽。”海兰珠微笑地拉下抚摸到自己下巴上那双胖乎乎的小手。“福临,梅花美么?”
  
  福临不太明白美什么意思,但还是乖巧点头。
  
  “将来如果有个让你觉得像梅花一样美丽的女孩出现时,记得一定要好好对她。”
  
  福临裹着手指不明就里,海兰珠失笑。
  
  “长大后你就明白了。”沉默了一阵又道。“姨娘给你唱歌好不好?”
  
  福临这回听明白了,拍着巴掌高兴。
  
  “想念你呀
  
  多么想念你呀
  
  想念你呀
  
  多么想念你呀
  
  啊乌尤黛呼
  
  檀香佛珠里
  
  渗进了我的情和意呀呼
  
  想念你呀
  
  多么想念你呀
  
  啊乌尤黛呼
  
  檀香佛珠里
  
  渗进了我的情和意呀呼
  
  可惜我不是翩翩飞舞的蝴蝶
  
  啊乌尤黛呼
  
  泪水涟涟满衣衫
  
  孤孤单单在这里呀呼
  
  可惜我不是翩翩飞舞的蝴蝶
  
  啊乌尤黛呼
  
  泪水涟涟满衣衫
  
  孤孤单单在这里呀呼
  
  泪水涟涟满衣衫
  
  孤孤单单在这里呀呼”
  
  ……
  
  她轻轻地哼唱这首《乌尤黛》,记得那年她和他赌气,就唱的这一首,那时多么快乐,满心满目的都是他。转眼成空,这后宫寂寂,她除了他的爱情,便一无所有。
  
  往事历历在目,记忆如风筝一般,线一断,便飞得远了。
  
  崇德五年三月,塞外冰天雪地的寒,铺天盖地的雪纷飞而落,仿佛这样快,又是一春将到。
  
  正值春寒料峭,即使白昼有时晴暖,但夜里呼啸的北风依旧刺骨。
  
  这一日海兰珠刚歇下午觉便听的前院吵嚷不堪,她本不当回事,但不曾想乌兰跌撞来报竟是九阿哥福临出事了。海兰珠只觉脑中“嗡”地一响,如果福临真的有个万一,她怕是也不想活了。来不及梳妆便奔到前院,才知道福临贪玩掉到了后花园的水井里,还是安达礼发现及时才捞上来,但是一个三岁大孩子呛了这些冰水又是腊月天气,自是非同寻常。
  
  宫人们转眼已经把九阿哥抬回关雎宫,只见他满脸赤红,脑后的小辫子□□裸的冰水滚落而下,打湿了整个炕,海兰珠扑上前便褪去他的小袍子,用热水仔细擦遍他的全身后便裹上厚毯子抱在怀里哄着,这孩子明明如此的热,却嚷着冷,海兰珠低下头,便想起那年八阿哥冰冷的身子——一样在她的怀中,可是八阿哥甚至还不会说“冷”字,也不会叫额娘……无论是她的孩子,还是齐兰的孩子,甚至是布木布泰的孩子……难道她都要保不住么?
  
  乌兰在一旁小心翼翼唤了句,“格格。”海兰珠才知道是自己流泪了。
  
  她还来不及拭去泪,便听见下人传报皇后庄妃来见。
  
  只见皇后以从未有过的惊慌冲进关雎宫,甚至不顾礼节便扑到了九阿哥身前,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嘘长问暖。宫人们诺诺回应,海兰珠不着痕迹地擦去泪,慢慢起身行礼。
  
  布木布泰出乎人意料地缓步迈进,只是冷冷瞅了眼海兰珠,便坐到了皇后身旁。
  
  “御医呢?怎么还没到?”皇后气得恨不得一脚踹开脚边的传令官。抬眼瞧见海兰珠低着头不作声,她便气不打一处来。“我告诉你们,九阿哥是皇上的命根子,莫说是掉一根汗毛,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不管是狗奴才还是什么皇贵妃,统统给我陪葬!”
  
  布木布泰倒是不慌不忙,缓缓一笑道。“姑姑严重了,姐姐这么细心的人照顾孩子,能有什么大事?”说罢回首瞪着海兰珠。“姐姐说是吧。”
  
  海兰珠不气不怒。“皇后教训的是,是奴才失职,没有照顾好九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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