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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上)

第十一章(上) (第1/2页)

01
  
  丁范生的脚总算能穿上皮鞋了。可是风光了不到两年,突然来了一道命令,野战部队一三五师换防调离皖西城,705医院从军队序列中划出,交给地方,作为皖西第三医院。原705医院的军职人员集体转业。
  
  丁范生想不通啊,自从当年他在皖南老家参加了新四军,他就是组织上的人了。他从来没有想到他会离开组织,会脱掉军装。医院其他人都换装了,有的穿了中山装,有的把领章帽徽和肩章摘掉,穿着光屁股军装。只有丁范生还穿着上校军服,蹬着那双历尽千辛万苦的皮鞋。他甚至觉得集体转业的事情根本就是一个梦,或者是上级把事情搞错了。他就这么穿着一身武装整齐的上校军服去找地委书记陈向真发牢骚,没想到,被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
  
  陈向真说,你想不通?我还想不通呢!我原来还兼任警备区的政委,我的薪金都是从警备区领,我的住房用车都是警备区的。这下不再兼职了,我的军装也脱了,薪金一下子降了三十元,原来住小红楼,现在住招待所。可是你说怎么办?不服从命令?闹个人主义?那好,你就闹吧,你要带头,我跟你一起闹。
  
  丁范生愁眉苦脸地看着陈向真说,老政委你别挖苦我,我也知道一切行动听指挥,可是我人服从了,我这心里疙瘩解不开啊!你想我一个日龙日虎的解放军团长,指挥千军万马冲锋陷阵,身上打一百个窟窿我都不会装孬,可是我怎么就成了第三医院的院长了呢?组织上还真的认为我丁范生没有用了吗,真的要抛弃我吗?
  
  陈向真把桌子一拍说,混账话!让你当第三医院的院长怎么就是抛弃你了?让你当这个院长,已经是非常重用了!你老丁掰着手指头算算,皖西解放以后,有多少干部转业到地方工作!你不要以为你打过几个漂亮仗,你就是天下第一号功臣了。我们有好几个团长政委,有的还是老红军,照样转业了,有的去当了农场场长,有的在园林当保卫科科长,还有的在殡仪馆工作,火化尸体。你凭什么,就是因为你读过两年书,你还以为你是大知识分子?
  
  丁范生说,我宁肯去当农场场长,我也不想当第三医院的院长。
  
  陈向真说,你不想当院长?我跟你说,你还真的不适合当这个院长。你以为组织上都是傻子?这几年你丁范生作了一些贡献是不错。皖西刚刚解放的时候,你勒着裤腰带带领大家艰苦创业,白手起家拉起了荣军医院,筹建了我军在皖西的唯一的野战医院,这是有目共睹的。可是后来呢,医院建成了,条件改善了,你就浑浑噩噩了,居功自傲,目中无人,在医院里搞“一言堂”,耍军阀作风,贪图安逸享受,多吃多占。你们医院的群众对你早就有反映了,你还执迷不悟!
  
  丁范生目瞪口呆,瞬间冷汗就出来了。
  
  陈向真说,你的问题我也有责任。以前705医院是警备区和专区双重领导,我这个专员兼警备区的政委,工作重心是在地方。百废待兴千头万绪,我们往往因小失大,抓了物资建设,放松了人的改造。我们掉以轻心啊,我们太相信我们的同志了。我们认为,社会主义刚刚进入初级阶段,我们的各级干部都是经受战争考验的,都是党的忠诚战士,在困难的时候都能够自觉地为党分忧。哪里知道羊群里就出了个骆驼?我们个别人就在我们放松教育、放松管理的时候,开始腐化堕落了。
  
  丁范生大张着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陈向真,张口结舌地说,老政委,没有这么严重吧,我还是艰苦朴素的啊!我的生活都是按照标准来的,我享受的都是该我享受的。革命成功了,进入社会主义了,你总不能还要求我像过去那样小米加步枪吧?
  
  陈向真冷笑一声说,艰苦朴素?你那也叫艰苦朴素?看看你的皮鞋,比镜子还要亮堂。你丁范生这几年别的本事没有什么长进,倒是学了一手擦皮鞋的过硬功夫啊!
  
  丁范生说,这皮鞋是组织上发给我的,我得爱惜啊。我要是老是穿着一双脏皮鞋,那不是丢社会主义的脸吗?
  
  陈向真说,老丁你把脑袋伸过来,离我近一点。
  
  丁范生莫名其妙,骨碌着眼珠子看着陈向真。陈向真鼻子抽动两下说,老丁你说老实话,你的脸上是不是还搽了雪花膏啊?
  
  丁范生的脸扑哧一下红了半边,躲躲闪闪地说,我这张脸,饱经风霜,粗枝大叶。可我是医院的院长,我也不能老是一副大老粗的形象,我总得斯文一点吧?
  
  陈向真笑了,笑得很怪,似笑非笑,手指头点着丁范生的鼻子说,老丁啊老丁,真有你的,你可真能出洋相!皮鞋是组织上配发的是不错,可那也不是让你天天穿在脚上耀武扬威的,更不是让你冒充斯文的,你以为武大郎戴上眼镜他就是知识分子了?皮鞋是发给你整肃军容、威严礼仪的,不是让你天天磨蹭舞厅的。你逮住组织上发给你的皮鞋往死里穿,这也是一种浪费!
  
  丁范生红头紫脸地说,老政委,我,我没觉悟,我没有想那么多。您要是认为我穿皮鞋是对国家的浪费,那我以后不穿了就是了。
  
  陈向真说,栽赃!我说过不许你穿皮鞋了吗?你给我听着:一、院长先当着,必须当好。再有人反映你贪图享受多吃多占,我立马撤了你。二、皮鞋可以继续穿,但是再不允许进舞厅了。你们那个军官俱乐部立即封了,改造成业务学习室。三、雪花膏坚决不许再抹了。如果让我再发现你脸上有雪花膏,我就让你手下的医生往你脸上搽酒精给你消毒!听明白了没有?
  
  丁范生两脚一靠,咔嚓一声,给陈向真敬了一个礼说,听明白了。
  
  陈向真说,从今往后,705医院不再是解放军的序列了,完全交给地方**管辖。要教育全体同志,从思想上和行动上,都要完成这个转变,要尊重地方领导。
  
  丁范生说,我们尽力做好,请老政委放心!
  
  陈向真说,首先你自己就要做好。不仅要尊重地方领导,还要研究工作方法。以后不再是军队医院了,就不能再搞强制命令那一套了。医院是个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你的职责,不仅是管理,更重要的是服务。我们是公仆,不是官僚大老爷,不能居高临下吆五喝六。
  
  丁范生的冷汗又出来了,说,是,我记住了。
  
  陈向真说,要讲科学,以后再也不要动不动就说,只要我们忠诚党的事业,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这样的话了。这不科学,不要让人家说我们的丁院长是个二百五!
  
  丁范生眼珠子又骨碌一圈子说,报告老政委,这话我还要说,人的因素是第一的,人定胜天,只要我们忠诚党的事业,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
  
  陈向真说,扯淡!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我们要尊重知识、尊重科学、尊重人才。以后,再也不要搞“一言堂”了。党务工作,多听听于建国的;业务工作,多听听肖卓然的;家里的工作,多听听老婆的。听明白了没有?
  
  丁范生这次没有马上回答,立正站着,看着陈向真办公室里的那张中国地图,看了半天才说,听明白了。
  
  02
  
  陈向真的话,丁范生并没有完全听明白,但是有一点他搞明白了,那就是他被人告了一状。而这个反映他的人,最大的可能性有两个:一个是于建国,一个是肖卓然。
  
  最近一段时间,有种种迹象表明,肖卓然越来越不听招呼了。集体转业的命令下达后,705医院多数人怨声载道,陷入一片混乱,肖卓然却平静自若。在党委会上,肖卓然还说过这样的话,医院本身就是个事业单位、服务机构,转业到地方,进入到一个新的管理系统,对克服官僚主义和主观主义也许会有好处。
  
  对于肖卓然的话,丁范生是理解的。肖卓然的弦外之音是,705医院由于过去是军队医院,他老丁的那一套行政命令强制手段仍然有效力。而以后交给地方,不执行作战任务了,业务干部的地位和作用就要上升了,他老丁的那一套就不灵了。
  
  几年以后,丁范生坦诚地说,上级决定705医院集体转业的时候,他之所以如丧考妣惶惶不安,之所以在内心深处抱着很大的抵触情绪,确实有担忧自己的权威会受到挑战的成分。
  
  丁范生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应该说他是有政治敏感性的。就在705医院集体转业之后没过多久,丁范生再次感受到了威胁。秋天皖西卫生系统召开“五年计划”协调会,要各个医院上报项目。丁范生把程先觉叫到办公室,程先觉看完通知说,丁院长,您太英明了、太有远见了。您当年亲自拟定的那个《关于705医院五年规划的初步意见》,现在该大白于天下、大放异彩了。
  
  丁范生矜持地笑笑说,先觉同志,你也不要一味表扬,你再推敲推敲,要尊重科学哦。
  
  程先觉说,好,我不过从文字上推敲,大政方针还是丁院长把关。
  
  程先觉熬了几个通宵,充分发挥他的强项,把当年给舒云舒、后来给舒晓霁写情书情诗的本事拿出来,其主题以当年丁范生梦想的那个宏伟蓝图为基础,就第三医院的基础设施、业务范围、人才引进等方面进行了大胆的设想。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多字,既有理性的规划,又有抒情的展望,在他笔下的未来五年的第三医院,将是一座花园式的、别墅式的、比苏联还要苏联的社会主义的新型医院,全套的先进设备和保障通道,一流的手术设备和医疗技术,患者住进这个医院,可以充分体验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草案拿到常委会上,多数人保持缄默,因为当时有个口号,“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全国各条战线上都在捷报频传,社会主义建设蒸蒸日上、日新月异。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丁范生的宏伟蓝图歪打正着地迎合了当时的气候。即便是觉得有些离谱,但大家还是不好轻易否定。
  
  只有肖卓然提出异议。肖卓然说,我同意盖十八层大楼,也同意按照苏联医院的方式改造住院部。但不是现在,至少应该是在十年以后。现在盖十八层大楼干什么?过去我们还有一个野战师需要保障,现在成了地方医院,是皖西地区六个医院的其中的一个,担负的任务有限,皖西的患者,需要住院的、能够住得起院的,全部加起来送到我们的十八层大楼里,也装不满。我觉得我们的规划还是应该从实际出发,从我们医院的职能和患者的需要出发。
  
  丁范生说,肖副院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年荣军医院刚刚成立,一天早晨出完操,我们两个在杏花坞东北角的高岗上聊天,你那时候就跟我说,要彻底改变皖西地区老百姓有病不医、有药吃不起的状况,要像苏联那样,建设高耸入云的医疗大楼。那时候我认为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你还不高兴,认为我是土包子。没想到将近十年过去了,你怎么也变成土包子了?
  
  肖卓然苦笑道,那时候我还年轻,过于理想化,确实不符合实际。
  
  丁范生说,那时候你都有那样的朝气,你跟我说,可以暂时做不到,但是一定要想到。我们国家发展了十年,我也想了十年,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们再也不能让我们的病人有病不医、看病找不到门了,再也不能让我们的父老乡亲到了医院就像进了收租院,像狗一样嗅来嗅去、转来转去、问东问西了,我们就是要提供一个挂号、诊断、治疗、住院一体化的医疗大楼,我提议把它命名为康民大厦。
  
  肖卓然说,如果说建设好的医院,我认为这个草案仍然是保守的。我本人不仅希望把医院建设成花园式、别墅式,不仅希望有全套的先进设备和保障通道,一流的手术设备和医疗技术,我甚至还希望办起自己的新药研制机构和制药厂,能够生产出价廉物美的特效药,能够保证患者、保证我们的人民长生不老。可是现在做不到啊!
  
  丁范生瞪着眼珠子说,那你说什么时候能做到?
  
  肖卓然说,依我们目前的经济情况,一年两年不行,三年五年可能,十年之内准行!
  
  丁范生说,保守,你太低估人民群众无穷无尽的创造力了。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我们不能再等了,我们要立即行动起来,只要我们忠诚党的事业,只要我们有正确的路线方针,什么样的人间奇迹都能创造。
  
  肖卓然说,丁院长,话是这么讲,搞动员,鼓舞士气可以,但是真的实施起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间奇迹都能创造的。我们又不是孙悟空,就算我们大家再忠诚党的事业,我们的路线方针再正确,我们也不会七十二变啊!别的不说,经费怎么办?
  
  丁范生说,要什么经费?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地方现在在大炼钢铁,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我看了一下,我们的仓库里有那么多报废的汽车、器材、工具,我们每个家庭都可以捐献一些多余的钢铁制品,我们如果在设计上更合理一些、更节省一些,钢筋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一部分。先盖一幢七层大楼,绰绰有余。
  
  丁范生讲完,大家面面相觑。丁范生得意地说,同志们,难道这不是事实吗?人心齐,泰山移啊!
  
  肖卓然说,要完成这个规划,还不光是钢筋的问题,就基础设施而言,还要砖瓦水泥。
  
  丁范生说,这个问题更好解决。还是那句话,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我们第三医院有干部职工二百多人,搞义务劳动,自己脱砖坯,自己烧水泥。
  
  肖卓然不吭气了,表情奇怪地看着丁范生。
  
  丁范生说,肖副院长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
  
  肖卓然说,丁院长,我有些糊涂了,我想保留意见。
  
  丁范生说,那好,我们表决。同意我们这个大发展计划的请举手。
  
  到场的包括于建国在内的七名党委委员,除了肖卓然以外,全都举手同意。不过于建国提出来,原则上同意,细节上还要推敲。
  
  会议结束后,肖卓然回到家里,舒云舒把饭端上来,肖卓然望着饭菜发呆。舒云舒问,你是怎么啦?工作上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肖卓然说,何止不顺心,简直是窝心。
  
  舒云舒再问,肖卓然却把话题岔开了,说,吃饭吧,吃饱喝足不想家。
  
  当天晚上,程先觉登门拜访,披露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说郑霍山要和舒云展结婚了,并且将由丁范生做证婚人,郑霍山下一步要调到第三医院工作了,丁院长提名他担任中医科主任。
  
  舒云舒手里挽着毛线,她在为两岁的女儿织毛衣。听了程先觉的消息,停下手说,怎么会这样啊?他们那个订婚仪式,妈妈根本没承认,爸爸也回避了,怎么说结婚就结婚了?
  
  肖卓然坐在饭桌前抽烟,没有说话。
  
  程先觉说,我也没想到,丁院长这个人会对郑霍山这么看重。
  
  肖卓然说,哦,你是不是有点酸溜溜的感觉啊?郑霍山不是你引进来的吗?
  
  程先觉说,我介绍他们认识是不错,但是我没想到他会把郑霍山调进来。郑霍山当了中医科主任,他还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舒云舒把毛线套在肖卓然的手腕上说,你是不是搞错了,郑霍山一个劳教犯,怎么能到第三医院来当中医科主任,况且他的专业是西医外科。
  
  肖卓然说,云舒你别这么说,郑霍山是前劳教犯。而且他改学中医,成功地实现了中西结合,现在已经是岳父大人最看好的中医了。
  
  舒云舒说,那也不能丁院长一个人说了算,总得征求你这个分管业务的常务副院长的意见吧?这太不正常了。
  
  肖卓然说,这年头,是不按常规行事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只要有决心,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别说郑霍山到第三医院当中医科主任,在丁院长那里,就是公鸡下蛋,都不算新闻。
  
  舒云舒说,你是怎么啦?为什么这样说?
  
  肖卓然不理舒云舒,转向程先觉说,丁院长是个好人,是个想做好事的老革命。但是我们都知道,丁院长是一个激情大于理性的人,是一个充满了革命的浪漫主义的人。丁院长有什么奇思妙想都不足为奇,我奇怪的是,那么一个荒诞的想法,居然就由你程先觉变成了白纸黑字。我更奇怪的是,党委会上,大家都装聋作哑。程先觉,你认为丁院长的想法真的能够实现吗?
  
  程先觉说,肖副院长,你是指规划建大楼的事情?
  
  肖卓然说,还能有什么事情?
  
  程先觉眨巴眨巴眼睛说,肖副院长,卓然同志,你希望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肖卓然说,说真话、说假话随你的大小便,但是我不想听鬼话。
  
  程先觉说,肖副院长,你是一个领导干部,你参加革命比我早,按说你比我有眼光、有经验。可是,有时候啊,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傻子也有聪明的时候。要我说真话,那我就说,丁院长的想法是一相情愿,目前是不可能实现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了,现在是大发展年代,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丁院长的想法虽然脱离实际,但至少出发点是好的。
  
  肖卓然把手腕上的毛线扯出去,猛地摔到舒云舒的怀里,霍然起身说,你程先觉到底还是说鬼话!出发点是好的有什么用,空想、幻想谁不会?我们搞社会主义建设,不能光凭一相情愿。你们这样做,第三医院以后的工作怎么做?难道你真的希望我们大家都不上班了,搞义务劳动,炼钢铁、脱砖坯就能把第三医院建设成苏联老大哥那样的新型医院?简直是痴人说梦!
  
  程先觉说,肖副院长,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不是讨论能不能的时候,而是讨论说不说的时候。有些事情,可以不做,但是不能不说。说了不做,说明有想法,说明不保守。有了想法,即便现在不做,将来也会做成。但是连想都不想,那就永远没有做成的时候。扪心自问,我本人并不认为丁院长的想法都是异想天开,我认为早晚会有这一天。第三医院建设成新型的社会主义医院,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我和你的分歧就是在什么时候建设的问题,而在必须建设的问题上,我们并没有分歧。
  
  程先觉不卑不亢的一席话,振振有词,掷地有声,竟然把肖卓然说愣了。肖卓然像不认识一样地看着程先觉,突然笑了,说,程先觉,老程,我真是小看你了,你离医学越来越远了,离政治却越来越近了。我——祝贺你的进步。
  
  程先觉说,肖副院长,你可以讽刺我,但是我还得提醒你,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睁开眼睛看看吧,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啊!
  
  03
  
  郑霍山后来果然被调到第三医院当了中医科的主任。人还没有到任,先把婚结了。婚礼定在第三医院的小礼堂举行,形式是个茶话会。婚礼请柬发到汪亦适的手里,汪亦适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舒雨霏说,这还有什么说的,眼看他们已经把生米做成熟饭了,这个妹夫,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反正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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