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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第2/2页)

老庆说:“嫂子,你讲的这些,叫人深思回味,但是我也有一个段子。”
  
  柳堤说:“说说我们听听。”
  
  老庆说:“夕阳西下,一位老人弹着吉它,唱着一首忧郁的歌。一位少女走来,说:‘啊,多美啊!’老人说:‘遗憾的是,太阳即将落山了。’少女说:‘明天早晨,太阳又会从东方升起来。’”
  
  柳堤说:“以前都说老公偷香窃玉,探花寻柳,可是如果太太红杏出墙呢?”
  
  老庆笑道:“难道嫂子也有红杏出墙的时候?”
  
  老庆正色道:“难道就允许男人攀花折柳,就不允许女人红杏出墙?这是哪个国家的法律?”
  
  雨亭说:“老庆,人家都说你是爷,你说说,如果太太红杏出墙,各国的老公是什么态度?”
  
  老庆支吾着说:“反正美国的老公肯定是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给自己的律师手枪电话,详谈许久,收集太太不忠的一大堆证据,然后回家对老婆说:‘亲爱的,我们法庭上见!’法国的老公也是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到花店买九十九朵红玫瑰送给太太,另外再买伟哥一盒,准备重振雄风挽回太太的芳心。俄罗斯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喝下一瓶伏特加,拿着手枪,大步流星地来到情敌门前,高声叫嚷,要求决斗。日本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下班后直奔小酒馆,一杯又一杯,不醉不归。从此迷恋酒馆,夜夜大醉而归。德国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打一开笔记本电脑,收集各种数据,以求证太太为什么会有外遇,他做为婚姻问题专家,发表论文,获得大奖,得到奖金若干。意大利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精神失常,把自己反锁进小黑屋。数天后,太太破门而入,发现屋内有幅数幅,均出自老公失态之手,均获价值连城。西班牙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出去跳了一场热舞,认识了一位美丽的女郎,二人一见钟情,双双堕入爱河。老公随即回家与太太离婚。北京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带着小板凳去火车站,准备排一天一夜的队为上司的小姨子的男朋友的二姑奶奶弄张火车票,以博得上司好感,争取空缺的副处级干部的职务,以此挽回太太的芳心。或者带着上司洗两次桑拿,以谋求上升的空缺之职,取悦太太。上海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为太太买来豆浆油条,然后洗兴高采烈浇花拖地板,并决定从此戒烟戒酒戒麻将,节省每一分钱给太太买衣服。广州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去原来的单位辞职,然后回家取出全部存款,准备下海做生意,掐的骄车别墅送给太太,以此挽回太太的心,维护男人的尊严。重庆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把太太从床上一把揪起来,劈头盖脸的给她两个耳光,损失了一些锅碗瓢盆。事后,夫妻和好如初。湖北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尾随太太出门,一路跟踪追击,终于在床上抓获情敌。湖南老公一夜未眠,每是察看太太手机信息,在太太枕下安个窃听器,拿到证据,向情敌索要钱款。西北老公还没等入睡,把太太赤条条投入江中,然后一刀杀了情敌,坦坦荡荡到官府自首。”
  
  雨亭说:“老庆,你回答得确实八九不离十。”
  
  柳缇说:“我也有一句话,叫千万不要惹女人。当一个女人爱上你时,她会无视所有人的成见,不管别人的目光如何,就是对你非常好。对你体贴,为你着想。有时真不知道该说她们呆滞,还是说她们单纯。但是如果你把这些当做天经地义就大错特错了,她们这种态度需要格外重视,让她们对你灰心或者绝望,那就注定了你的不幸,好会用所有的方式报复你。有的女人身上就像是绑了**,也许她不哭不闹,但她满脑子想和你同归于尽,想把你毁掉。可是这不可能怪她,因为她是爱你的。这庵上招惹谁都行,就是别惹女人,不管事情对错如何,但绝对不能让女人伤心。”
  
  老庆听了,有点毛发悚然,他颤悠悠地说:“嫂子,我一向认为女人最可爱,你这一说,我倒觉得女人是很可怕的东西。”
  
  柳缇说:“女人的感情就像一颗核子反应炉,可以造福你,也可以毁灭你,但在反应炉爆炸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快找个地方摆放核废料吧。”
  
  老庆搔搔脑袋说:“我怎么一下子觉得女人个个都是***呢!”
  
  柳缇说:“其实女人并不可怕,多少女人望穿秋水,一番拼杀后,最终想得到一款骄傲的好车,嫁人如搭车。有些女人害怕红颜易逝,便在无奈之中匆匆钻入一辆嘎吱的破夏利,草草嫁人,委屈自己,心猿意马地驶入一个人生驿站。有的女人中途下车,看到马路边停着一辆奔驰骄车,慌不择路地抛弃糟糠之夫,不异以青春和红颜作车票,以丰乳肥臀作代价,一路驶往大洋彼岸。其实嫁人如搭车讲究缘分,大多数女人都不会太在意车的昂贵或奢华,因她们知道这些豪华的骄车是人精,需要旗鼓相当的群众观点来配。其实,只要有群众观点真的爱你,哪管是奔驰还是面的,爱从不玩行头。也有的群众观点无怨无悔地坐在没有油烟的污垢的三轮车上,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佝偻着腰,汗流浃背地反她拉到一个安定的地方安家。现实社会中要找到一辆终生可以依赖的安稳的车,实是不易,倘若真的相中了辆,说不定里面已经有主了。你可以坐车,但是你敢嫁吗?如果相中的是一辆空车,这也是春梦一场。要想达到目的地,尚须努力,因为人庵间根本就不会有一路绿灯的车。
  
  雨亭点点头,说:“柳缇说的对,有绿灯就有红灯,不可能一路绿灯,也不可能一路红灯,这就是辩证法,有停就有走,有走就有停,老庆,你现在正是停的时候。”
  
  老庆着急地说:“可是我怎么总是遇红灯呢,绿灯什么时候亮,我也不能总是停在那里啊,真是不能总徘徊不前吧。嫂子,你不知道,离婚后,我有多么寂寞。逢年过节的,人家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子孙绕膝,欢声绕梁,我却是独灯一盏,形影相吊。人生如此寂寞,有如杳无人迹的荒野,有如悄无声息的死水,有如崎岖不平的小径,我的归宿在哪里?”释伽牟尼离家出走,历尽人间苦难后,终了找到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耶稣从十字架上走下来,他入民间又回到天上的家去。穆罕默德带领一班族人在寂寞的风沙中穿行,行过茫茫大漠之后,倚着骆驼歇上一阵,听风声似乎不妙,看天色似乎不好,于是将账篷收起,骑着骆驼重新踏上悠远的归程。孔子率领弟子三千,雄纠纠气昂昂离开杏坛。周游列国讲学,或受夹道欢迎,或待之重礼,遇到不耻之徒围殴,有子路、子贡等护持,打道回府,返回鲁国田园小屋,自得其乐。老子骑牛悠悠过函谷关,广施道教,一时间道观星罗棋布,闪金亮银,书声朗朗,天下奇景尽收眼底,遇有不畅之事,骑牛悠悠遁入深山幽谷之中,信马悠悠野兴长,乔麦花开白雪香。而我老庆却要不断前行,一直在寻找我的归宿,我的家。一切的宗教几乎都在寻找心灵的家,有的找到了,有的还没有找到,找到了便能得大自在,没有找到的却苦苦寻求,直至耗尽他生命中的最后一点力气。
  
  柳缇悠悠地说:“我能理解老庆,因为老庆曾经有个家。他有过有家的感觉,尽管这种感觉已成追忆。其实,家是什么?家是蜗牛牛背上的壳。人生如蜗牛缓缓爬行,在爬累了时,在夜晚到来时,在雨雪狂作时,便不妨把身体缩进去,躲避艰险。待到风和日丽,旭日东升,再探头出来,继续爬行。家是旅馆,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生存的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早出晚归,或晚出早归,即便是夫妻,父子,母女,也难得见上一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对于这忙忙碌碌的人来说,家成了旅馆。家是监狱,因为第三者插足,或男女一方的喜新厌旧,家成了剑拔驽张的战场。一旦暴发,遭受战火蹂躏的家,就会变成一座监狱,男女主人公,一个成了囚徒,一个成了狱卒。”
  
  雨亭说:“老庆,你不觉得沙龙就是家吗、1999年圣诞前夜,沙龙在华北大饭店联欢会,灯火辉煌,杯盏交错,欢声笑语不断。这时,诗人飞天走了进来,我见他形容憔悴,疲惫不堪,于是问:‘飞天,你怎么了’他凄苦地一笑,说:‘我是来跟你们告别的。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参加沙龙聚会了。我从医院来……’说完,他凄然泪下。我忙问:‘你怎么了?’他说:‘我患了肝癌,……’老庆,你知道我听到这消息后,心里是多么的难过。后来我叫一个司机把他送到医院,我永远也忘记不了他告别从人的目光,那目光似乎在说,这是人生的聚会,我走了,我也会回来吗?……”
  
  雨亭说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
  
  老庆说:“他真的是把沙龙当成了家……”
  
  雨亭说:“后来他终于回来了,医生诊断有误,虚惊一场。黄秋水也是中途到会的,他面色苍白。我问:‘黄老,你怎么了?’他笑着说:‘发高烧。’我摸摸他的额头,果然挺烫。我埋怨他说:‘你烧成这样,怎么还来?’他憨憨地一笑:‘过年了,沙龙是我的家,我能不回家看看吗?’”
  
  老庆触景生情,轻轻地吟唱:“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柳缇嗔道:“老庆,你小声点,你那粗噪子把客人都吓跑了。”
  
  老庆伸了一下舌头,说:“嫂子,我老庆有魅力吧,回头率够高的!”
  
  柳缇嫣然一笑:“那是你自作我情!”
  
  老庆回到自家的楼下时已是夜里1点多了,楼道里一片漆黑。老庆喜欢黑暗,因为黑暗使其他人看不见自己的真实面目,黑暗里充溢着神秘的色彩,黑暗掩饰着真实的神情,黑暗使人无拘无束。因此他从来不开灯,当然更不喜欢那一有动静就亮的灯。
  
  老庆走到三楼,向右边自家的门口摸去,他晃悠了一下,绊了一跤,扑倒在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上……老庆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物体温温的,软软的散发出一阵阵沁人的香气,夹杂着酒气。
  
  老庆伸手去摸,摸到一个软软的小丘,鼓鼓的,坚挺着;再往上摸,摸到细腻腻的一张脸,柔软滑腻,富有弹性。
  
  他呼地站起身,按亮了楼道的灯。
  
  地上躺着弄玉,衣衫不整,微闭着双眼,斜倚着门框,已是沉醉不醒。
  
  “弄玉,弄玉!”他大声叫着。
  
  弄玉翻了一个身,仍是未醒。
  
  老庆慌忙开了门,抱起弄玉,径直朝小屋奔去。
  
  就在这一刹那,他感到从未曾有的一种愉悦,他真的很喜欢弄玉,喜欢这个从湘西山区来的女孩,她的特质,她的个性,他的一举一动,都令他神思飞驰。但是他又不敢动她分毫,因为她有她的禁地,有她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他从内心喜欢她,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不敢造次。大概这正是一种真正的爱怜,因此他才尊重她。对于久经情场的他实在是一种极大的压抑,特别是同居一家,彼此距离也就是七八米,但是他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使是弄玉在睡熟时忘记了关门,或是洗浴时虚掩着门,老庆也只能是垂手待立,或是大气不敢出一口,而是屏声静气地耐心等候。有时老庆也像一个老练的猎手,特意在屋里设下种种陷井,小心翼翼地等待猎物上钩,但是偏偏不能如愿。如今弄玉不知什么缘故,喝得如此酩酊大醉,醉在老庆门前,这对于一般嗜色如命的男人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千载难逢,何况老庆和弄玉又是相好多年,无话不谈。可是老庆却毅然而然地选择了君子行为,小心翼翼地抱着弄玉,把她轻轻地放到小床上,轻轻脱去她的小皮鞋,再脱去她的花袜子,爱怜地把弄玉那双玲珑如玉的小脚摆正。
  
  老庆在弄玉前胸米黄郄的衣衫上发现一片秽迹,湿湿的,杂有细碎的食物。那是她酒醉后所为。他到卫生间拽下一个手巾,轻轻走到冷热饮水机前,拧开热水龙头,把毛巾弄湿,然后又来到弄玉面前。
  
  弄玉仍在熟睡,沉醉不省人事。那均匀的呼吸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老庆用湿毛巾轻轻地在弄玉的前胸衣衫擦拭着。蓦地他触到弄玉左胸的那个神秘的小山丘,像角电般地颤抖了一下,慌忙缩回了手。他望着弄玉的脸,弄玉睡觉时十分好看,脸色红扑扑地,就像熟透了的红苹果,细细白皙的小高鼻梁,坚挺着。一口倔强的樱桃小嘴高高地翘着。两只宽硕肥厚的耳朵下垂成一朵小蘑菇云。忽然,老庆觉得她有观音像,**,文雅,安祥,宁静。
  
  老庆看了看手中的毛巾,脸色登时大变。
  
  原来这是老庆的一块脚巾。
  
  老庆像犯罪一般把脚巾投进浴池,慌忙拿了弄玉的毛巾,又来到饮水机前,用热水湿了毛巾,又来到弄玉面前。
  
  老庆用毛巾在弄玉前胸的衣衫上擦拭着,他有些慌乱,神思恍忽,毛巾弄掉了弄玉的一颗衣扣,半掩着露出弄玉小沙丘的“半壁江山”,原来弄玉平时不习惯戴胸罩。
  
  老庆更加慌乱,丢了毛巾,跑回自己的房间。
  
  老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关了灯,坐在床上吸烟,一根接一根,一时间烟雾腾腾,烟头狼藉。
  
  香烟抽掉半包,已是夜半时分,老庆还是心里不踏实,于是又来到弄玉房中,一眼看到那半个白象牙般的小山丘朦朦胧胧,似隐似现,一颗精美的红豆栽种在山巅,更是影影绰绰,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撩起衣衫,把那小山丘完全遮上,才匆匆离去。
  
  弄玉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悠悠醒来。
  
  老庆问她原因,起初她低头不说,后来才徐徐道来。
  
  原来是弄玉的青春偶像路过北京。
  
  弄玉在家乡上高二时,语言老师换了一个英俊的师范学院。毕业生。他叫宁凡。这位宁老师在男人中算是漂亮的一类人,弄玉并不喜欢美男子型的男人,她喜欢有个性的男人。宁凡的讲课极有特点,他讲主人公,总是从主人公的个性说起,譬如讲“我的同学”“我的父亲”、“我最熟悉的人”一类命题的作文,他讲必须抓住人物的个性,这样人物才能有血有肉,抓住个性就等于抓住了人的灵魂。他讲鲁迅的作品《孔乙己》时,娓娓道来,从孔乙己的内心世界剖析,入木三分。宁凡做第一个男人闯入弄玉的世界。宁凡也对这个气度不凡的乡村女孩产生了兴趣。有时宁凡邀弄玉到村外散步,弄玉欣然同往。日夜流淌的小河,翠绿的苇叶,金灿灿的蜜橘,光怪陆离的野鸭子,曾经与他们为伴。弄玉从小就不喜欢男人随便摸她,搂她。因而当宁凡情不自禁地想揽她入怀时,她总是像一尾小鱼一样挣脱出网。她总是说,只有当两颗心真正帖近时,才会一丝不挂。可是宁凡想,什么时候两颗心才算是真正帖近,哪年哪月哪日,才能一丝不挂。弄玉在河边生活惯了,乡里乡亲文化水平都不高,村里下来这么一位有才华的年轻人,自然让弄玉倾心,弄玉的上几辈人都是没有什么文化的粗人,因此接触到宁老师这样有文化的人,弄玉从心里喜欢。弄玉好几天没来上学了,原来她的父亲上山砍柴,跌折了腰,卧床不起,母亲去世早,她是父亲的独生女儿,所以只能依靠她照顾年迈的父亲。弄玉的父母早年不育,到四十多岁时喜得弄玉,老俩口自然视她为珍宝,父亲平时靠栽橘卖橘为生,母亲帮助父亲忙些活计。母亲生得有几分姿色,虽生于清寒人家,肤白如玉,丰腴俊俏,是村里少有的秀色女子。弄玉生到10岁时,母亲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全身慢慢腐烂,不久离开了人世。村里的人都为这个心地善良美丽动人的女人匆匆离世感到惋惜,同时也看到弄玉继承了母亲的优点,渐渐成长为一个风姿绰约婷婷玉立的少女。
  
  宁凡听说弄玉的父亲有伤,急忙到家里探望,并留下200元,这使弄玉十分感动。
  
  父亲伤好后,弄玉又能上学了,从此她与宁凡在课余更是形影不离。
  
  一天傍晚,订凡带弄玉来到山后的一条小河边,晚霞染红了天际,像淌着鲜血。河面上一片银鳞闪亮,河滩上怪石嵯峨,或卧或立,奇态百生。
  
  宁凡说:“你看这河之石,多么优美,多么壮观!”
  
  弄玉拾起石头,向河面上打水漂,白色的投石溅起一片片波纹。
  
  宁凡说:“大自然真是神斧天工,这河石有的像女人之脸,有的像女人之乳,也有的像女人之臀……”
  
  弄玉说:“你的想像真够丰富的,什么女人之臀,是海肫吗?”
  
  宁凡笑了,摇摇头,说:“不,是妇人的屁股。”
  
  弄玉脸红了,说:“这种比方多不雅,俗!”
  
  宁凡说:“我就是俗人嘛。人类社会如果不俗,怎么能繁衍下去?毛**当年闹革命,就是领导俗人造反,打出一片新的天地。毛**最早就是领导湖南的俗人秋收起义,当时有地主称之为痞子运动。”
  
  弄玉笑道:“你呀,总是有理,肚子里一套一套的,花花肠子太多。”
  
  宁凡就势一把搂定弄玉说:“我真的喜欢你!”
  
  弄玉脸涨得通红,胸口像小鹿乱跳。
  
  宁凡在她通红的脸上留下急吻。
  
  弄玉把脸扭到一边,宁凡不能自持,手迅速下滑,在她圆滚滚的臀上停住了,他不敢再下滑了……弄玉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激动,她感到一种躁动,两股间湿腻腻的。她既希翼着宁凡的手下滑,又有一种恐惧感袭上心头……火红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它开始收回一缕缕红的余晖,河面上漾起一股股凉爽的风。
  
  弄玉小声说:“河那边来人了。”
  
  宁凡一听,松脱了手。
  
  弄玉一溜烟跑开了。
  
  对岸悄无一人。
  
  宁凡沮丧地说:“我毕竟比你大几岁。”
  
  宁凡开始脱衣服。
  
  弄玉惊得睁大了眼睛,问:“你要干什么?”
  
  “我太热了,我要游泳。”
  
  宁凡迅疾脱下裤子、衬衫、背心、皮鞋……笑着说:“我要裸游。”
  
  弄玉惊得后退几步,说:“你敢,我可要报警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你知道不知道,洗澡避女人!”
  
  宁凡脱得只剩下一个裤头,一个猛子扎入河底。
  
  弄玉看到他秀美的身材,白皙的疙瘩肉,惊叹不已。
  
  宁凡有一袋烟的功夫也没有露面。
  
  弄玉有些着急了,她大声叫道:“宁老师,宁老师!宁凡,宁凡!”
  
  宁凡仍然没有动静。
  
  弄玉急得冒了一身冷汗,正什尿急,裤子湿了一片。
  
  弄玉自小在河里游泳,水性极佳,她一头扎进河里,在水里扑滕着,寻觅着宁凡。
  
  河面上漾起一片白蒙蒙的水雾,茫茫一片,弄玉有点懵了,她深深地憋了一口气,扎进更深的河底。忽然,她被一人抱住了,朦胧中他感觉是宁凡。
  
  两个人游上水面,宁凡笑道:“你真爱我。”弄玉这下真急了,用拳头捶他道:“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宁凡道:“我潜游功夫不错吧,我是在考验你。”
  
  弄玉挣脱了他,生气地游到岸边,上了岸,一屁股坐到河滩上。
  
  宁凡也游上岸,看到弄玉伤心地哭着,有些不知所措。他怔怔地望着弄玉,不知说什么好。
  
  弄玉觉得心里冷,凉风袭来,湿透的衣服紧紧裹着她冰冷的身体,河面上的湿气一股股袭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宁凡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弄玉摔掉衣服,仍是嘤嘤地哭泣。
  
  弄玉终于病了。
  
  她一连几天没来上课。
  
  她一直高烧不退,邻村的老中医赶来为她刮痧,她的后背现出6个通红的血痕。
  
  老中医颤巍巍说:“她中了寒气,心火太盛,病得不轻。”
  
  宁凡听说很懊悔,他几次上门,弄玉都不肯见他。
  
  弄玉的老父亲劝他说:“宁老师,你还是走吧,这丫头脾气倔得很,犯起性子,几头牛也拉不动。”
  
  宁凡凄然地望着弄玉房间的窗户,窗内布帘拉得严严实实,上面绣着一朵大牡丹花,通红耀眼。
  
  宁凡知道那是弄玉绣的。
  
  宁凡再一次来到弄玉的房前,他也见不到那朵大红牡丹花,也看不到那闪着油灯的光亮了。弄玉走了,她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去了北京。
  
  弄玉就是这么一个倔强的女人,她一生不想见宁凡。
  
  这是一个深沉的秋天。
  
  北京显得冷峻,其实北京本身城府就很深,六朝之都,风雨飘摇,大辽在这里建都,但是历代皇陵不知葬于何方,茫茫大漠,千古之谜。大金在这定都,金兵的金戈铁马过拒马河,房山金陵透出缕缕杀气。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火烧莫斯科,鞭指西欧,踏破中东;成吉思汗的儿子忽必烈率领铁骑进入北京;忽必烈的谋士耶律楚材祠堂至今偏居颐和园一隅。明成祖朱棣进驻北京,长陵至今皇气森严;崇祯皇帝一根腰带悬于景山一株古松,天安门前至今有李自成进军北京的箭痕。清兵入关,满清王朝更是神秘莫测,一口珍妃井,深不可测。开天辟地,黄头发蓝眼睛的洋人多次光顾;冯玉祥率兵逼宫,末代皇帝凄然泪下……北京饱含着沧桑,风雨交加,年复一年。日出日落,喜极生悲,悲极生喜,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
  
  这天上午,雨亭正在出版社编辑一部散文书稿,忽然接到黄秋水的电话,黄秋水在电话中声音发颤,激动不已。
  
  雨亭还是头一回见黄老如此激动,因为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雨亭,大喜了,来茶屋吧,马上来,一个惊喜!”
  
  “黄老,什么喜能告诉我吗?”
  
  “来了就知道了,人生一个惊喜……”
  
  雨亭赶快收拾了书籍,跟编辑室主任请了假,出门打了一个出租车,朝什刹海金蔷薇茶屋飞驰而来。
  
  金色的霞光一缕缕洒在什刹海的湖波上,泛起一道道钍鳞般的光亮,映得人睁不开眼睛。残花败柳,早已随风飘去。旧时的店铺,小桥,影影绰绰,胡同里曲曲折折,一辆辆三轮车载着黄发碧眼的洋人穿梭其中。
  
  雨亭地看到金蔷薇茶屋,心里一阵激动。他实在不知道黄秋水所指的大喜是什么,但是他从黄秋水激动的声调里感觉出一种吉祥的味道。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雨亭的心不由砰砰地跳跃着,手心竟沁出了汗,他的脸红扑扑的。
  
  出租车在茶屋前停住了,雨亭付了车钱,来不及拿车票,飞也似进了茶屋。
  
  茶屋是一个窗前倚着一个清秀文雅的女人。她梳着黑黑的整齐的短发,两只明亮的清澈的大眼睛,深情脉脉地望着远方,充满了期待。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晶莹的泪光。
  
  她穿着一件浅米色的风衣,窈窕轻盈的身材从匀称的风衣里透露出来,显得衿持,风度翩翩。
  
  “雪庵!”雨亭激动地叫着,他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是她,是雪庵!
  
  当年在那遥远的梦幻一般的小山村,她不是随着浩浩大波须波逐流了吗?那铺天盖地的洪水,泱泱大波,汪汪洋洋,惊天动地。
  
  他清楚地刻那激动人心的一幕:
  
  雨亭紧紧地拥住雪庵,在门板上漂了一夜,第二天天明时,靠近了一个高坡,好在两个人的水性都不错,呛了几口水,身上划了几处伤。
  
  太阳升起来了,像一个大火球。风息了,雨停了,闪电消逝了。白茫茫的一片,只有裸露的山峰,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杂物,偶尔还有几具尸首。
  
  这是山峰上凸出的一个高坡,长约十几米,宽约七八米,生着一些灌木丛。
  
  雨亭扶雪庵上了高坡,他看看雪庵,又看看自己,己是狼狈不堪。原来雪庵仅穿着一条内裤和一个大红肚兜,自己穿着一条短裤。
  
  雨亭把门板拖上高坡。两个人坐在门板上喘息着。
  
  太阳的玫瑰色与这破败的大波景像很不协调。万道霞光闪烁着,透露出万千生机。可是茫茫的大波上,却是死一般的沉寂。那些破碎不堪的离弃物,房屋屋顶的烟囱,精赤条条泛白的尸体,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远远地,雨亭望见了那棵古槐,还有那个不肯沉没的古钟。
  
  这个高坡正是一座孤岛,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没有发现生命。
  
  雨亭感到,以前文学中所做的一种描写,诗歌中的一种境界,如今降临。
  
  他将面对严峻的人生。
  
  雪庵受了洪水的袭击,她身体单薄,再加上衣衫单薄,身体发抖,中午发了高烧。
  
  雨亭见了,有些手足无措。他让雪庵躺在那块门板上,为她按摩,企图给她更多的温暖。但是雪庵依然抖得厉害,脸像纸一样白。她不断地喊冷。
  
  雨亭望望这高坡,实在没有什么遮身的东西。他把灌木丛的绿叶一簇簇拔了下来,盖在雪庵身上。雪庵就像原始人,又像一个灌木植物人。
  
  但是雪庵还是喊冷,浑身哆嗦得更厉害。
  
  雨亭有点慌了,他望望四周,白茫茫一片,一望无际,远处青山如黛。天空,烈日当头,湛蓝湛蓝,没有一丝白云,雪庵有点恍惚,不停地喊冷。
  
  雨亭索性俯下身,紧紧地拥住了她,用整个身体紧紧地贴住她纠弱的身体。
  
  他吻着她,额头、脸颊、眉梢、眼睛、鼻翼、嘴唇……雪庵的身体滚烫,脸色排红,目光有些朦胧。
  
  雨亭真想把身体的全部热量给她。
  
  雪庵还是喊冷,雨亭忽然有了主意。
  
  尿是热的。
  
  雨亭让雪庵闭上双目,然后解下裤头,将尿一柱柱浇到她的身体上。
  
  雪庵稍稍感到好一些。雨亭于是又趴在她的身上。
  
  雪庵露出了一丝笑容,喃喃地说:“雨亭,我会死吗?……雨亭用手掩住她的嘴,别说胡话。”
  
  雪庵说:“人的生命和死亡,就像白天和黑夜一样,人力是无法改变的。宇宙间的万千事物,都是要灭亡的。无论多大的东西,该毁灭的时候,总会毁灭的,主子说,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然。王夫之说,理想的人生应该是存顺而没亦宁。人之生时,应当尽心尽力,穷尽为人之道,追求身心平泰;人之死时,才能自然安急……雨亭说:雪庵,换个题目吧。”
  
  雪庵的脸庞忽然泛起红潮,她缓缓地吟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雨亭叹道:“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于呼来不上般,自称臣是酒中仙。”
  
  雪庵问:“雨亭,你记得古希腊哲学家的墓志铭吗?”
  
  雨亭回答:“死不用怕,神不用怕,能够忍受痛苦,就能够得到幸福。”
  
  “雨亭,你相信有灵魂吗?”
  
  雨亭点点头。
  
  “罗素认为,有身体在便有灵魂在,没有了身体也就没有了灵魂。”
  
  “人的精神是不朽的。”
  
  雪庵深情地望着雨亭,说:“雨亭,说心里话,我很喜欢你,我们是多么好的朋友。可是我不想欺编你,我对你的情感不是恋爱,是友谊,深厚的友谊……”
  
  雨亭听了,心头一颤,浑身冷了下来,我一直试图找到那种感觉,但是失败了。实际上,真正的友谊比真正的爱情更为难求;与爱情的急风暴雨相比,它是一种生长得多么缓慢的植物!最刻骨铭心的友谊不但带来欢愉,而且带来痛苦,以至于人的心灵难以承受……雨亭的热泪簌簌而下。
  
  “我己感到很快将离开人世,我去之后,你要把我放回大波之中,我要回归大自然……”
  
  雨亭听了,呆若木鸡,心如冷窑。
  
  雪庵咳嗽几声,又说道:“你若愿意跟我**,就做罢……”
  
  雨亭没有说话,缓慢地离开了雪庵的身体,雪庵露出惨淡的笑容:“雨亭,我最好的朋友,我求求你,你吻一下我……”
  
  雨亭俯下身,默默地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雪庵笑了紧接着闭上了双目,两只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过了两个多小时,雨亭才从幻觉中回到现实。
  
  雪庵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的身体冰凉,两个雪白的脚丫显得凄冷,大红肚兜在太阳的照射下十分耀眼。
  
  雨亭找来不少灌木的绿叶,掩埋了雪庵,然后**地把载有雪庵尸身的门板推进浩瀚的大波之中……雨亭立在高坡之上,望着雪庵在大波之中颠沛、飘流,一直沉入太阳落下的地方。
  
  雨亭又想起当初在海南天涯海角一雪庵初遇的情景:
  
  将近中午,雨亭一个人在金光闪闪的白沙滩岸上走着。这里静寂无人,但听滩退潮的海浪发出永不休止的进退的节奏声雪白浪花翻卷着,呼呼啸着,呐喊着,欢呼着,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汇聚成蓝幽幽的山峰,扑天而来,势如破竹,千军万马奔腾之势,然后又轰然倒塌很旗息鼓,全线撤退,汇入浩瀚的大海。
  
  蓦地,雨亭眼前倏忽一亮,不知何时,在细腻柔软的白沙滩上坐着一个妙龄少女,她盘腿而坐,身着雪白的紧身短裙,乌黑的头发随风飘荡,两只雪白松软的赤脚伸入白沙之中。她手捧一部书,凝神贯注,用心阅读,旁若无人。她眉清目秀,面如雕塑,目不斜视,双目明亮,风度绝伦,似北国少女。
  
  海浪涌上沙滩,海水浸湿了她的双脚,双腿和裙摆,但她全然投有理会,仍然聚精会神。
  
  这个少女是谁?她为何独自一人在这“天涯海角”坐读?
  
  雨亭慢慢走近这少女,他看清了她手中书的名字:渴望生活,是写画家凡高的书。
  
  海潮又涌了上来,渐渐淹没了她半个身子,淹及她身后墨绿色的挎包,露出照相机,她这才拽过挎包,朝后挪了娜身体。
  
  她发现了雨亭,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打量着身边的不速之客。
  
  “你是诗人。”她嫣然一笑,她的嫣然胜过任何女子。
  
  “你怎么知道?”雨亭问道。
  
  “我会看面相。”她的两颈微微有点红润“你可能来自北方。”雨亭试探地问。
  
  她轻盈地点点头,问道:“你也会看面相?”
  
  雨亭摇摇头,“凭我的感觉。我还猜得出你家住北京。”
  
  她有些惊讶,下意识地环顾自己,“你怎么知道,难道也凭的是感觉?”
  
  雨亭笑道:凭气质,北人有北人的气质,南人有南人的气质,你出身于北京的书香门弟,带有家族的气质,京都的气质。
  
  “是吗?”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你一个人来的?”雨亭问。
  
  “当然,我自小喜欢独闯江湖,浪迹天涯海角。你呢?”
  
  “和几个朋友,小股部队。”雨亭看着她清纯的样子,感到赏心悦目。
  
  “你一个人不怕劫匪吗?海南这地方黑道白道上的人都不少。”
  
  “我有特异功能,刀枪不入。”她笑得更响了。
  
  雨亭坐在她的对面,这才真正看清她的面目。她的眼睛晶莹透亮,宛如一潭清激、深沉的湖水,凝望你时,似一道强烈的闪电通过两眼之间,摄入你的灵魂。
  
  她是一个硕长而俊美的少女,脸庞椭圆,白哲而日莹得如同透明的宝玉;眉毛很黑,浓秀地渗入了鬓角,她没有任何修饰,完全是自然的秀美,文雅而生动。她纤细的腰身,丰盈的体态,隆起的丰满的胸脯,显得神秘和美妙,两颗杏仁眼,圆溜油的,似天鹅绒般柔和,闪烁着光辉,她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仿佛笼罩着光圈。
  
  雨亭有生之年还未见过这样的奇女子,放眼望去,世界上美女如云,令人目不暇接,令人心连荡漾。美女给这个时代注入了无限的生机和活力,美女使男人每每置身于赏心悦目的眩晕之中,是美女使人们感受到了造特主无以伦比的精巧神功,是美女体现了生命中真善美天衣无缝地走向统一的可能性。美女让萎弱的男性自惭形秽,美女有意无意之间对男人回眸一笑,也许会改革这个男人的一生。
  
  大街上美女如云,但有许多原本美丽的女子己经不可避免地被世俗站污了,她们血红的嘴唇和丰满的胸脯,就像柜台上特价而沽的劣质工艺品,竟无美感可言。
  
  而眼前这个白沙滩中的美人,却是冰清玉洁,风度不凡。
  
  少女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西游记》里,唐僧西去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妖精变成千娇百媚的美女来诱惑他,他投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他断了七情六欲,所以他是圣人。你是圣人吗?”
  
  雨亭摇摇头,说道:“我像一场冬雪,悄然落下。”
  
  “我的名字恰好叫雪庵。”她的杏核眼烟熠泛光。
  
  “我叫雨亭,雨中之亭;你叫雪庵雪中之庵,多么美妙的名字,富人佛教色彩。”雨亭徽动地说。
  
  “我本来就骂信佛教,每年都要到普陀山烧香拜佛……”
  
  “你的职业?”
  
  “你猜……,雪庵翘起她那艳丽的小嘴,寺庙的神职人员?”
  
  她略咯地笑起来,“我是个电影演员。”
  
  “演过什么电影?”
  
  自己猜去吧。她顽皮地扫了雨亭一眼。
  
  “都是些小角色,我想把她们埋葬了。”
  
  “别忘了,历史是一面镜子。”
  
  “把你的左手伸给我。”雪庵说,怎么,你还会看手相?一雨亭把左手递到她的手上,她的手非常柔软,充满了诗情画意。
  
  “你情感非常丰富。”她严肃地说。
  
  “是啊,就因为有这种天赋,我才成为诗人。”
  
  “你对每一个所喜欢的女人都会持有一种真诚的态度。”
  
  “是啊,要不然我决不会为一个女人追到飞机场去。”
  
  “你有《红楼梦,里贾宝玉的影子……”她淡淡地一笑。
  
  “是啊,我喜欢黛玉、宝钗、可卿、晴雯、湘云、宝琴……,你是不是宝琴呀?她是雪中红梅,你是沙中白雪,雪中白庵。雪庵又露出两口浅浅的笑涡,我谁都不是,我就是我,一个自由自在的雪庵。我第一次见我丈夫,我感觉他就是我丈夫,他当然对我一往情深,于是我对他说:你去开结婚证明吧。”也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热恋,于是就结合了,我感到很温馨。她幸福地微笑着。
  
  雨亭心中被刺了一下,对于雪庵这个邂逅的美丽少女,她有没有丈夫其实对他不应该有反应。她是匆匆过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那你幸福吗?
  
  “在宁静中生活就是一种幸福。”
  
  “不觉得平淡无奇。”
  
  “知道得越多越痛苦。我喜欢过平淡无奇的生活,知足者常乐,能忍者自安。”
  
  她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若有所思“你的丈夫是什么职业?他对你似乎很宽容。”
  
  “这是一个秘密,每一个人都应当有秘密,暴露无遗就索然无味了。我丈夫说,他是广裘的大地,我是扎根于大地的雪庵;他能包容我的一切。他很有男人的味道,很讲义气。”谈到她的丈夫,她充满了自信。
  
  “你孤单吗?”
  
  她点点头,“高处不胜寒,在人生的制高点上有如阳春白雪,和者必寡,当然孤单。有一首诗这样写道:我的孤单远不及,一棵树的孤单:我的手掌无法托起,一片树叶的重量。这里长出比太阳更高的东西,蔚蓝的天空衬托在一片树叶上:走进林中,就找到深刻的宁静;背靠一棵树就是背靠,最后的时辰;更深地进入一片叶子,生命便悄然地透露自身——”
  
  雨亭凝望着大海,思索雪庵吟诵的这首诗的份量。许久,他轻轻吟道:“我的孤单远不及,一簇浪花的孤单:我的手掌无法托起,一滴海水的重量;潮起更有潮落,一滴海水汇入一族浪花,融入大海,更深地走进大洋的心脏;地球在这三分之二的大洋中永生。”
  
  雪庵又咯咯地笑了,“你真是个诗人,来得真快,才思如海水涌,但可惜是模仿人家的。”
  
  雨亭道:“《围城》的作者钱锺书先生曾把婚恋比做‘围城’,是城外的幸福,还是城里的美满?城里的人与城外的人似乎也不知道。守卫城堡的卫士还是在一个早晨看到‘奴来去也’的现实。有人说,在中国,有一部分爱情没有掌握在夫妻手中,而掌握在情要手中。”
  
  “我以为,情人退出舞台首先不在情人自己,而在于婚姻质量的提高。”
  
  “马克思说文明的人类生活有三种:物质生活、精神生活和性生活这三种缺一不可。谁也不会否认,在当今人类身上**体现为一种深厚的情感。有人认为,高尚的情人是柏拉图式的,排斥**。柏拉图式的爱自命为纯洁的,它追求温情脉脉的情感,远离肉体,性器官以及和育过程的污染。其实柏拉图式的情人所谓纯洁的爱是虚伪的,它虚构了一个男女的爱。”
  
  “肉体活动的价值取决于能束体验到一种崭新的精神境界,只有这样,性才真正培养、发展人类的爱心。”
  
  “约琴夫·布雷多克在《婚床》一书中说,一夫一妻制婚姻的缺陷之一是使**的注激情从何而来?情人眼中有情人;这似乎也预示了情人时代的不可逆转。”
  
  雪庵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书,说:“情人现象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社会问题,不是用简单的道德说都可以解释的,现在有些人很羡慕萨特与西蒙·波娃模式,但无论如何,男女双方应是两颗独立的星球。”
  
  雨亭的右脚有点麻木,他移动了一下右腿。
  
  雪庵把两只雪白的脚丫从沙里伸出来,又伸入另一处沙地。
  
  “我喜欢赤脚在沙滩或黑土地上走动,每当这时屯我便产生与大地融通的感觉,好像自己己经深深扎根于大地之中,就像气功所言,与地气接通,如今有的人不愿住楼房而愿住四合院或平房,就是不愿脱离地气。雪庵又说:我接着刚才的话说,萨特与西蒙,波娃做为夫妻各自有各自的情人,彼此又深深相爱,白头偕老,这是一种模式。日本的情人旅馆已有近30年的历史了,现在仍有着强大的生命力,相爱的男女可以在这里倾诉甜蜜的爱情,日本的独身女人越来越多,她们有自己的知心男女,也常来这里泛舟。”
  
  “中国的独身女人,特别是独身知识女性也越来越多,北京就有独身女性俱乐部,她们经常举办的沙龙活动,行动比较诡秘。”
  
  但我还是以为,真正幸福的婚姻,应视双方为整个世界。有些人连感情都不珍惜,见一个爱一个,或象自己的衣服,买一件,扔一件,这样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如果一个男人只是把女人做为泄欲的工具,那么他会越来越空虚。如果一个女人只是把男人做为利用的对象,那么她会越来越堕落。这两类人最终只能是悲剧。雨亭听了这番议论,对雪庵愈加敬重。
  
  雪庵又说道:“情人现象产生的原因无非有几类,一是不愿虚伪地去维护无爱的婚姻,二是女性对金钱与权势的误区,三是重新尝试浪漫的爱情,四是**本身失去了基础,五是羡慕浮世荣华,六是婚姻之外的情感补充,而不破坏家庭,七是由崇拜而做情人。我这里所言的情人范畴宽泛了一些,有的只能属于姘夫或姘妇,一些人不想把性体验仅仅限于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的愿望,在现代社会悄悄时髦了起来合理的不合法,合法的不合理,这似乎成了一个永恒的矛盾。”
  
  雨亭点点头,“我国的婚姻基础有三类,一是高层次的婚姻基础,即纯感情的婚姻,这类婚姻基础在我国目前的婚姻关系中所占比重很小,但是它是未来婚姻的发展模式。另一类是亚层次婚姻基础,即把感情当婚姻之条件之一,还包括了家庭的,物质的,外在的因素;再一类是低层次的婚姻基础,这种婚姻男女之间很少有感**彩,只是充当生殖、延续生命的手段。”
  
  情人有三种境界:第一是境界是独身主义,泛爱与专爱相结合;第二个境界是爱妻或爱夫模范,但到外面与情人幽会:第三个境界是两人都爱在心里;到老了,白发苍苍、夕阳西下时,同坐在秋叶满满的长椅上,一个流下一行老泪说:
  
  ‘我爱你,’但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了。哪一种才是真正的情人境界?
  
  每个人的理解不同。越是文化层次高的人,婚姻越不稳定,越容易陷入情人的怪圈。即使他们常常以理智、修养、情感交叉调理着情人这团乱麻,并把婚姻烫熨得平整,但仍在扮演着一个悲剧角色。在我们这样的社会环境里,情人仍然是初级阶段。日本学者会道友信说:‘古典的爱己被剥去了外壳,现代的爱还没有露出胚芽,这困惑和苦恼自然令人迷茫,令人叹息。’这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正因为有着迷茫,才让你去寻觅。剪不断,理还乱。下一世纪,人们还将看到更为茂盛的情人的芳草妻萎。
  
  “你知道前法国总统密特朗的浪漫故事吗?每年3月3日,一支红玫瑰会准时地送到一位己是暮年的女士家中,她叫卡特琳·兰芝艾,是密特朗一生无法忘怀的初恋情人。从1938年到1941年,那位女士共收到密特朗的2400封情书在这不到4年的时间里,密特朗还有18个月是在法国纳粹战俘集中营度过的,密特朗平均每天给心上人写6.7封信。这的确是一个伟大的爱情·一”雨亭也听说过这个激动人心的情爱故事。
  
  “我崇尚一种伟大的情感,密特朗总统的这种恋情就是一种伟大的情感。”
  
  雪庵缓缓地站了起来,她像一尊玉雕,魔立在海边,雨亭觉得她很像天涯海角的自由女神。
  
  雪庵道:咱们的谈话太严肃了,有点沉重,说个幽默故事吧,一人说一个,我先说。丈夫经常跟他的朋友开玩笑说:‘别人都怕妻子,我偏不怕,在家里就是头。’这句话被他妻知道了,她便大声问丈夫:‘什么?你是,那我是什么?’
  
  丈夫灵机一动,答道:‘我是头,你是脖子,脖子动了,头才能动。’一句话既为自己解了围,又说得妻子眉开眼笑。
  
  雨亭也讲了一个幽默故事:“妻子对丈夫说‘生活中女人需要男人,男人也需要女人。’丈夫问:‘男人为什么需要女人呢?’妻子笑着说:‘如果世界上没有女人,谁来给你们缝裤子呢?’丈夫回答:‘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那么我们谁还需要穿裤子呢?’,雪庵问:你喜欢劳伦斯吗?”
  
  “喜欢,他的几部小说我都读过。”
  
  “在**问题上,劳伦斯接近于弗洛伊德的观点,即文化的终极原因就是置于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上。他把**视作存在的最高形式,黑暗力是最重要的内涵。当我们开始与一个异性遭遇在存在中时,灵魂中点亮着那盏意识的灯似乎被碰例了,它挣扎着,随后便是一片黑暗。在黑暗与黑暗的拥抱中,男人和女人便进入到了深不可测的生命之中。黑暗本身就是完满的存在,及造成完满存在的一切条件,那么就无须视觉、无须语言的交流,外部世界被废弃之后剩下的是自身神秘莫测的身体。在劳伦斯看来,视觉是与光亮联系在一起的,而人的视觉又总是意识的一种表现形式,是立体的意识人辨着自觉以外的东西,以致引起主客体的分离而不是统一。《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中康妮与梅勒斯第四次性体验之所以失败,在于康妮的局外观看、光天化日醒的意识贯穿着整个过程,这就排斥了她向黑暗的沉入。肉体的探寻不依赖于意识,只有处于活生生的沉默之中,才能在它的引导下是入更黑暗的广大的存在。好了,我们不再讨论这种纯理论问题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雪庵说着,俯下身穿上白色的高跟鞋,拿起了挎包。
  
  “你住在哪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雨亭不愿这么快地与她分离。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也不要问我到哪里去。再见,时代的诗人!”雪庵挎起挎包,快活地一蹦一跳地离去了。白沙滩上留下她款款的深深的足迹。
  
  她走远了,慢慢地变成一个小白点渐渐地消失了,消失在地平线上。
  
  雨亭疑疑惑惑,恍恍惚惚;茫茫然然,朦朦胧胧。
  
  这是幻觉吗?
  
  真是奇特。
  
  风完全静止了,波浪也平静下去了;无际的沉寂孩罩了整个空间,在大自然的交合中,一切都静默了;大海在蔚蓝色的天空下**出它的脚腹,燃烧着,扑下身去,海面上激起一阵颤栗,一片抽搐……天涯何处无芳草。
  
  雨亭想起去年春天他和雪庵去她的故乡寻根。
  
  春天悄悄地来到人间,绿瑟瑟的树林在飘动,沟渠里,败叶在腐烂,黄色的、紫色的、粉红色的野花在潮湿的草从中开始探头出来。整个原野上,从乡村的院落里,从渗透了水分的耕地里,从高高的山脊上,到处可以闻到一种潮湿的发酵似的气息。无数嫩绿的幼芽从褐色的泥土里钻出来,在融融的阳光下闪闪发亮。田野里灌溉的潺潺的流水声,就像是一曲发出悠扬的音乐。一条蜿蜒的小河,奋力挣脱开它的一切束缚,水草、泥石、横木,永无休止,不知疲倦地向前奔流着。野雁在盎盎地鸣叫,啄木鸟在笃笃笃地敲,弯腿的小山羊在曲曲地嚼,银灰色的马在山坡上排徊,河旁洗衣农妇快活的交谈,车夫赶大车的吃喝声,都给这清新单调的乡村田野增加了兴致。
  
  雨亭坐在雪庵驾驶的桑塔纳轿车里,一阵阵涌起莫明其妙的激动。
  
  人生真是奇妙,前几天还围坐在平安充溢着战地气息的客厅里高谈阔论,如今却坐在雪庵的车里沉浸在齐鲁大地的翠色里。
  
  雪庵开车很认真,说话时,两只眼睛还紧紧盯着前方。两个人从北京一路南下济南,又往东开向平原,饱览了乡村的秀色。
  
  雪庵从内心里喜欢大自然,向往真实的东西。如今离自己的家乡越来越近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今天天蒙蒙亮,雪庵和雨亭就从济南出发了,雾气一团团翻卷着,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雪庵小心翼翼地开着车,雨亭十分紧张,仔细搜寻着前方。
  
  骄车驶过一片村庄,雪庵感到被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一下,她叫声不好,立即刹车,打开车门,俯身探视。
  
  雨亭也打开车门,下了车,他往前望去,惊呆了;只见在雾云重重之中,浅黄色的路面上,狼藉着一片银灰色的野鸽子,个个心情沉重地凝望着,谛听着,许久不肯离开。
  
  雪庵凄楚楚地用双手从车底捧出一只血淋淋的尸体。
  
  这是一只洁白的野鸽子,头顶有一小缕黑色的毛,洁白如雪的野鸽子,头顶有一缕黑色的毛,洁白如雪的肚皮上溢满了鲜血,殷红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流了下来,落到雪庵深蓝色的披带裙上,落到坚实的黄色的土地上。
  
  “它死了,一个小生灵离开了这个世界。”雪庵悲哀地说。
  
  雨亭见到这般情景,也感到戚楚,一只野鸽,它毕竟是小生灵啊!
  
  “这是命运的安排,天降大雾,送走飞翔的生命。”雨亭劝慰道,扶起了雪庵。
  
  雪庵颤颤巍巍地双手捧着小鸽子,来到路旁,捡走一块尖利的石头,挖了一个小坑。她又找来一从小草铺在坑底。
  
  “这便是它的墓穴。”雪庵说完,把小鸽子平稳地放入坑内,又找来一捧野花,紫色的、黄色的、粉红色的、白色的,纷纷扬扬洒了一坑,然后堆起一个小土丘。
  
  “雪庵,你看。”雨亭指着她的身后。
  
  雪庵回头一看,怔住了。只见那片小野鸽,齐喇侧地转到这边,个个昂着头,圆睁着眼睛,一眨不眨,褐红色的双爪站立于地,一副**的样子。
  
  雪庵见了,更加感动,可是双膝跪地,在那小土丘上磕了三个头。
  
  雪庵一回头,那片小野鸽不见了,浅黄色的土路上,一片浅浅的爪痕。
  
  “奇了,真是奇了。”雪庵暗暗叫道,走到轿车旁边,最后看了一眼小土丘,然后依恋不舍地上了轿车雨亭也上了轿车。
  
  雪庵踩了油门,轿车原地不动。
  
  她下了轿车,走到后面,只见车尾被撞,水箱漏了,水洒了一地。
  
  “雨亭,糟糕,车被撞了,走不成了。”雪庵沮丧地说。
  
  雨亭听了,慌忙走出轿车跑到后面一看,果然如此。
  
  雨亭想起来了,在他们为小鸽子入葬的时候,有一辆运煤的大卡车路过,可能就是被这个庞然大物撞的。
  
  “怎么办?这荒天野地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雪庵焦急地望着后面,茫茫大雾没有车的影子。
  
  “用手机打电话。”雨亭说。
  
  你真是聪明过度了,哪里有汽车修理部的电话,这水箱需要电焊。你这个书呆子,大社长,又有什么用?雪庵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到路旁的一个土墩上。
  
  雨亭说:“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会有个车来,把这辆车拖走。雨亭睁大了眼睛朝前后张望着。”
  
  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一辆车通过雪庵感觉有点冷,从车里拿出一件夹克衫披上。
  
  雨亭从车后背箱里拿出两瓶汽水,一瓶递给雪庵。
  
  雪庵说:“我不喝这个,我喝纯净水。”雨亭又从车后背箱里摸出一瓶纯净水,后背箱里放满了面包、罐头、饮料、矿泉水,还有雨具、塑料布、卫生纸等。
  
  雪庵接过纯净水,拧开塑料盖,“咕嘟嘟”一仰而尽。
  
  雨亭喝着北冰洋汽水,他太爱喝北冰洋汽水了。记得小时候,正赶上三年粮食困难时期,有几次早餐是小高桩柿子,他毅然决然选择了北冰洋汽水。炎炎之夏,胡同里有吃喝卖西红柿的小贩,小雨亭用两瓶北冰洋汽水换了一小筐西红柿。他觉得那时的西红柿很便宜现在怎么这么贵,当然实话实说,烂西红柿占了一半。北冰洋汽水在一段时期内销声匿迹了,直到前些年又冒出来。他兴冲冲地买了一瓶,拧开瓶盖,一喝,味道不对,原来是假冒伪劣产品。在一段时期内,假的不少,有人戏称,就是敌敌畏也是假的。一个姑娘失恋了,买了一瓶敌敌畏,一狠心喝了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她天真地认为,天不灭我!于是不想死了。打假后,北冰洋汽水货真价实,那甜丝丝,凉嫂唆,香喷喷的味道又“复僻”了。
  
  临行前,雨亭买了一箱放进轿车后背箱里。
  
  “雨亭,有车来了。”雪庵叫道。
  
  雨亭也听到了汽车喇叭声,他奋不顾身跑上去,只见一辆奥迪小轿车飞驰而来。
  
  “停下,停下!”雨亭叫道。
  
  奥迪轿车飞也似开过来,车内有人嘟囔着:“找棺材板钱呀!”
  
  雨亭听见了,跳起脚骂道:“你他妈才找棺材板钱呢!”
  
  雪庵听了,咯咯笑道:“现在都兴火化了,谁还埋棺材。”
  
  雨亭也笑道:“那你刚才还挖个坑……”
  
  雪庵听了,又不言语了雪庵站了起来,对雨亭说:“可能是人家见你是男的,不理睬我站到路中央拦一拦,试试。”
  
  雨亭闪到一边,雪庵来到马路中央,前后环顾。
  
  天下起霏霏细雨,小雨丝丝,渗入松软的泥土,渗入泛青的潮湿的庄稼地,渗入饮烟袅袅的农舍。
  
  这是地道的春雨,清新,滋润。
  
  小雨丝丝,飘落在雪庵的头上、肩上,滑落下来,飘酒开来,浸湿了她褐色的夹克衫,浸湿了她深蓝色的背带裤。
  
  雨亭从后背箱里找出一把花伞,悄然来到雪庵的身后,撑开了花伞,苍黄的底衬,一朵飘飘欲飞的大红蝴蝶雨亭闻到了花的芳香,好像是从雪庵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丝丝的雨,白白的雾,诱发了她身体的芬芳,在风中飘散着,在雨中潇洒着。
  
  雨亭有些甜醉,有些朦胧,他朦胧着双眼,小心地撑着花伞,拼命地吸吮着……又一辆黄河牌大卡车飞驰而来。
  
  “师傅,我的车坏了,帮帮忙……”雪庵的声音像乡间的风铃声。
  
  卡车内的师傅瞟了她一眼,又望了望雨亭,把烟屁一吐,开走了。
  
  雪庵回头发现了雨亭,叫道:“你怎么又来了?”
  
  雨亭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撑着花伞,慢慢地退身,退到轿车旁,隐到轿车后面。
  
  又过了有一袋烟的功夫。
  
  雨亭听到拖拉机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老农民驾驶着拖拉机来了,拖拉机上坐满了男男女女。
  
  “姑娘,雨天站着可别冻着,饿了吧?”老农民把一个贴饼子塞到雪庵的手里雪庵问:“老伯伯,前面有汽车修理部吗?”
  
  老农民回答:“有,有,大概有60多里路吧。”
  
  拖拉机开走了,一股浓烈的柴油味飘荡在空间。
  
  天黑了,像一面黑色的大网罩了下来,夕阳灿烂的景色消逝了,春黛色的山峰也消逝了,路面上变得安静了,只在蟋蟀在草从里不厌其烦地叫着。
  
  潮湿更重了,雪庵躲进了轿车,打开了轿车内的顶灯,橘黄色的光晕泻在她无奈的脸上雨亭从车后背箱内取出面包、牛肉罐头和香蕉和雪庵一块吃。
  
  雪庵勉强吃了一瓣香蕉。
  
  雨亭打开牛肉罐头,用勺子挖了一块熟牛肉递给雪庵。
  
  雪庵说:“我己多年不吃肉,平时就吃一些新鲜青菜。”
  
  雨亭说;“那我到附近庄稼地里拔一点青菜给你吃。”
  
  雨亭说着,打开车门,滑下车,摸进附近的庄稼地。
  
  月亮在青色的氛围中悄悄地升起来了,晚间的雾,轻轻地流动,升到树梢,像纱一样,似云、似烟、似一股淡淡的气流月亮穿过云雾,把透明的光辉洒在大地上,一切像用银子铺的,在有秋水的地洼上,又映出了闪动的月亮的影子。
  
  雨亭在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珍珠式的露珠,从白杨的肥大而嫩绿的叶子上,从爬在老槐树上重重下垂的淡紫色的藤蔓毯上,悄悄地降落下来。
  
  雨亭终于摸到了一片萝卜地,挖出一颗水灵灵的大萝卜。然后捧在怀里,又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回了轿车。
  
  雪庵见到这么一个圆呼呼的大水萝卜,喜出望外。
  
  “肯定是心里美。”雨亭说着,用水果刀削开了萝卜。
  
  果然是一个心里美大萝卜,淡紫色的萝卜自,夹杂着浅白的条纹。雨亭削开一瓣萝卜,递给雪庵。
  
  雪庵滋滋有味地嚼着,声音细微,嚼得很小心,好像在品味一件美丽的小巧的瓷器。
  
  雨亭心里也很快活,在这温馨的春夜,与雪庵同栖于乡间马路的轿车内真是别有味道。
  
  雪庵吃完萝卜,用手帕拭了拭嘴,微笑着对雨亭说:“我去方便一下,你可不许偷看。”
  
  雨亭笑着说:“我是解剖人生的,什么东西投见过。”
  
  雪庵从手包里夹出一张湿巾,然后打开车门,滑下轿车,来到右侧的土沟里,悄无声息地蹲下来~一雨亭听到一阵浙渐沥沥的水声,他的心有点颤抖,心跳加快,一股热血涌了上来雪庵站了起来,雨亭看到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一闪即逝……雪庵钻进了轿车,心情开朗许多,话也多了起来。
  
  雨亭说:“想当年在工厂时搞野营拉拣,队伍开到四海县山沟里,团长一声令下,男左女右,黑漆漆的夜里,响起一片雨声,还夹着一阵阵雷声。”
  
  雪庵眉毛一扬,说道:“我看你写的《西遁风云录》的小说中,慈禧西逃到河北一片庄稼地,要方便了,贵妃和宫女们围成一圈,慈禧围在中央手纸是一片玉米叶子……人就是这样,顺其自然,随遇而安。我觉得,让人体的自然之泉,倾泻到广交的土地里,滋润了大地,又养育了五谷杂粮;五谷杂粮又养育了无数的人,循环往复,以至无穷,从低级向高级,不断递进,多么有趣里就像人赤条条而来,赤条条而去,任其自然……”
  
  雪庵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打开了轿车内的音乐。
  
  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乐曲忽而激越,忽而沉缓,在这寂静的原野上回荡着。
  
  雨亭嚼着萝卜,忘情地欣赏着这乐曲:他的生命仿佛融进了这乐曲中,仿佛来到了奥地利那青翠色的田野,看到了尖角的木屋,金子一般的小河:看到了牧羊女挥动着鞭子,在白絮一般的羊群中穿行。天,湛蓝湛蓝;云,自由自在。
  
  远处,偶尔传来一声声望乡的牧笛声……雨亭竟把萝卜皮和萝卡根都吞进腹中。
  
  雪庵扑味一声笑了,说道:“你的魂被谁勾走了?”
  
  雨亭的思绪回到现实之中。
  
  雪庵说;如果女人是一只船,她希望男人是一个纤夫,拉得慢和快其次。
  
  她看重的是男人为自己流汗卖力气的样子。另外,她更希望有尽可能多的船,看到她的男人为了她而身体竭力前躬的神情和造型。
  
  雨亭笑道:“就像《纤夫的爱》中的于文华和那个小伙子。如果男人只是一只船,总是把事业这张帆高高挂起,而使这只船快速前进的,常常是隐身于船后的螺旋桨一一女人。”
  
  雪庵道:“我看你总是生机勃勃,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你就是在憧憬中生活的男人。希望是什么?是可怕的妓女,无论谁,她都一样拥抱。等到你牺牲了无价之宝,她就将你丢掉!”
  
  雨亭关掉了轿车车厢里的灯,他悠悠地说:希望是一种要付出代价的奢侈品,只要用智慧和劳动才能将希望变成现实。只要存在着希望,生活就有动力。
  
  生活上处境困厄的时候,事业上遭受挫折的时候,被敌人围攻和被朋友出卖和抛弃的时候,只要希望之火不灭,就能找到出路,走出困境。我认为,男人生命的最强烈的光芒,不是来源于他大获成功的时候,而是来自于他濒临绝境仍然凛然坚持的那一瞬间,来自于他从失败中踉跄站起来的那一瞬间。
  
  雪庵幽幽地说:“这段话还真有点男子汉的味道,像男人身上那种浓烈的烟草的味道。”
  
  雨亭说:“雪庵,我总觉得你身上有一种优郁的气质。我觉得你有着充裕的物质生活,丈夫又不怎么管你,你的生活自由自在,你有什么忧愁呢?”
  
  雪庵想说出丈夫不管自己正是她的忧愁所在。丈夫为拍电影和电视剧浪迹天涯,接触外界的机会很多,难免生出许多情缘。不知有多少美丽动人的女孩环伺于他,又有多少绮丽佳人做着电影梦丈夫不管她,可能正是心有内疚的表现,也可能是另有心上人的缘故,总之,丈夫越是对她宽容,她越是觉得孤独。
  
  雨亭说:“忧愁,说到底是人的患得患失的本性的自然流露。没有得到的,担心得不到。己经得到的,又怕再失去,于是就贯穿了人生。正如《诗经》上所云:‘心之优危,若蹈虎尾涉于春冰。’一个人如果不能从愁的蛛丝缘继中解脱,不但难以有大的成就,而且也不能享受人生的真正快乐与其为泼出去的水惋惜,不如再提一桶水。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雪庵说:这些道理都懂,愁一愁,白了头:笑一笑,十年少。”
  
  雪庵侧着身子,仔细地谛听着。
  
  雨亭以为来了生人,警觉地望着四方。
  
  雪庵说:“我听到了水的声音,雨亭,你听,但愿不是幻觉。”
  
  雨亭努力使自己静下来,他也仔细地谛听着。
  
  果然是水的声音,流水涂涂。
  
  雪庵惊喜地说:“可能是一条河,一条大河,奔流不息的大河。”
  
  雨亭说:“奇怪,白天怎么没有看到?”
  
  两个人壕手蹄脚下了车,朝水响的地方摸去。
  
  雪庵走得挺快,很快把雨亭甩在后面。
  
  走了没有三四里地,走上一个高坡,雪庵站在高坡上叫道:“啊,真是一条大河!”
  
  雨亭紧跑几步,也奔上高坡,只见眼前出现一条银光鳞鳞的大河,缓缓地流着,对岸有一片密密匝匝的树影,皎皎月下,河中映出树的倒影。旁边有一座石桥。
  
  雪庵欢快地跳下河堤,雨亭也随她下了河堤。
  
  雪庵由衷地说:“这河水多清凉,我要下去游泳,洗一洗身上的秽气。雨亭道:这河水看样子挺深,下去有危险。再说水太凉。”
  
  雪庵咯咯笑道:“你还不知道吧,我是冬泳冠军,曾经横渡昆明湖。雨亭,你背过脸去,不许偷看。”
  
  雨亭顺从地将身子背转,忘着石桥。这石桥果然也有历史,饱经车辆驴马的践踏,灰索索的一片。
  
  “雨亭,好了。”雪庵已扑通目进水中,浪花飞截。
  
  雨亭见地上狼藉着她的衣裙、鞋子。
  
  雪庵像一尾小白鱼尽情地在水中翻腾、穿梭。
  
  雪庵游泳的姿势确实很优美,两只雪白的手臂似两只白桨,有节奏地划动着。她乌黑的头发披洒在水中,像一朵黑色的睡莲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雪庵在水中吟着诗,似浪里白条疾行。
  
  雪庵跳跃着,脸上都是水珠;她在水中盘旋着,两只水银葫芦一起一伏。
  
  雨亭看怔了,这仿佛美人出浴图。人生如何此美好,她真是精雕玉琢的精品。
  
  雨亭怕雪庵有闪失,于是脱掉衣服,只穿一条内裤,也跳入水中。
  
  平滑的河水不像他想像的冰冷,反而有些温暖,暖暖的水流滋润着他的肌肤,使他产生一种异样舒服的感觉。离河岸近的地方,水并不深,脚底能踩着一些碎石,有点扎脚。
  
  雨亭向雪庵游去,刚游了六七米,便觉得跃入一个深渊,脚踩不着底,水流淌急,浮荡着一些摇摇欲坠的水涡。这些墨绿的水草摇拂着他的身体,他的脸,痒痒的,松松的。
  
  雪庵忘情地嬉游,奋力向远方游去。
  
  一群亮晶晶的东西涌了过来。雨亭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群河娜鱼;它们成群结队,很快游走了。
  
  又有一只小精灵游了过来,雨亭抓住它,原来是一只墨绿色的青蛙。它鼓着两只眼睛友好地望着雨亭,露出白馥馥的肚皮雨亭放掉青蛙,放眼朝前望去,雪庵没了踪影。
  
  他有点慌了,大叫:“雪庵!雪庵!”
  
  雪庵没有应声。
  
  雨亭的两只脚先是颤抖,紧接着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奋力往前游去:游着,游着,忽觉右腿被一双柔软的手抱住了。他感觉是雪庵的手温温的,柔柔的雨亭向下摸去,摸着一个绒绒的软软的东西,再一伸手,手滑掉了。他再一次下滑拦腰抱住了一个白鸟般的柔软的身体,体温尚存,微微颇抖着。
  
  原来雪庵被河底的小草绊住了。
  
  雨亭费力挣脱了纷乱的杂草,挟着雪庵向上游去,一忽儿浮出了水面。
  
  雪庵己精疲力尽,任凭他游到岸边。雨亭费力把雪庵推上岸。
  
  雪庵玉体横陈,就像横卧在沙滩的裸身美人,她美丽动人的胭体在溶溶的月光下,闪烁着莹莹的光。
  
  原来雪庵在裸泳雨亭翻身上岸。
  
  雪庵看到雨亭,露出灿然一笑。
  
  “要是没有你,我已与大自然融为一体。”雪庵凄凉地说。
  
  “怎么会呢?”雨亭一阵激动,眼里含满了泪他忘情地扑到雪庵身上“我不能没有你,我爱……你!”雨亭在雪庵脸上落下无数的吻。
  
  雪庵也伸出两只雪白的臂膀,揽紧了雨亭,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雨亭觉得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她的爱抚使他心荡神移:夜幕的黑暗更激起了情欲,他两眼朦胧,双颊火红膨胀起来的身休战栗着……雨亭深深感到雪庵粉白的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杏仁般的苦香味,以及她纤白的手指的力量。
  
  “我爱你,雨亭……”她**着,完全沉醉在这热烈的生气盎然的热吻之中,她的身体不停地颇抖着,她觉得她的身体职拱地往上浮,完全忘记了周围的存在……雨亭几乎淹没了雪庵,他紧紧地揽定雪庵的娇躯,在她的身体上吻着……忽然,雪庵猛地翻了一个身,呜呜地哭起来。
  
  雨亭不知所措。
  
  “雨亭,你原谅我吧,我不喜欢性,我崇尚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我说过,我的生命和你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
  
  雪庵说完,抱起衣服,向夜的深处走去,一忽儿便消逝了长时间的静默。
  
  草虫似乎停止了奏乐。河边的一只青蛙,忽然用力地叫了几声,以后归于一片寂静。
  
  雨亭回到车里时,雪庵已穿好衣服在后座上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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