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战争女人之三

第八十八章 战争女人之三 (第1/2页)

张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是女人，都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当时，像我所负的那样的伤，由于有那位老乡送，算是救治及时的那一类。正常情况下，三、四个月也就能出院了，可我一下子就住了十三个半月的院。为什么呀？我从醒过来的那一刻起，孩子就一直在我眼前晃荡，他哭呀，哭呀，我这满耳朵眼里都是孩子的哭声。说真的，我当时的精神真的是处于崩溃的边缘。手术后，在我迷幻之际，那刀口的疼痛是钻心的，可我根本分不清自己身上的疼痛是来自刀口的还是来自孩子的，常常喊：‘儿子，你疼，妈妈也疼，妈妈知道啊，妈妈给你揉揉吧。’唉，多数时候是哭着从幻境中醒过来。有时候，有些年青的伤员从我床前经过，我会突然觉得那就是自己的孩子，会突然问：‘你怎么长这么高了呢？’总之，什么都乱了，什么都乱了，乱成了一锅粥。”
　　
　　说到这里，张苹的眼泪泉水般的向外涌。“一愰半年过去了，与我同期住院的同志，别人是伤愈归队走了一批又一批，连当初比我重的多的伤号都归队了，只有我伤口还在愈合中。”
　　
　　“就没有人劝劝你？”
　　
　　“有啊，怎么没有？”张苹擦了一下脸上的泪：“医院里、部队上的同志、战友，上级、老首长没少做我的工作，可没有用，我就是拧不过这个弯来。眼看着就快一年了，我有时候还是愰愰忽忽、懵懵懂懂的，不少同志背后议论说‘都说张苹是个铁打的女人，没想到她这么就完了，唉，女人毕竟是女人啊。’有一天，大政委又来看我，他看我当时的脑子还算清楚，只说了一句：‘人劝不如已劝。革命的工作在等着你，革命的事业在等着你哪。你要还是原来那个张苹，你就能把自己劝醒、劝活。’说完，他就走了。就是他的这句话，像是在我的头上引爆了一包炸药，瞬间炸开了我这僵化了近一年的脑袋。”
　　
　　张苹猛地将燃了半截的香烟抛到地上，仿佛抛掉了一个时代：“大政委走后，我一天一夜没合眼，终于明白了。干革命就得有付出，信仰共产主义就得流血牺牲。平时，这话我没少讲给干部、战士们听，临到自己的头上就不算数了吗？张苹呀，张苹，你太自私了，你为什么不想一想，在我们党的高级干部中，为了共产主义事业，他们有几个家里的人是保全的？我们党的领袖毛主席家里出了六个烈士啊。张苹呀，张苹，你是谁呀，你的这点付出和牺牲算个什么呀？想明白了，我真的愧得无地自容。”
　　
　　“了不起的大姐呀。”张世吉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他由衷地赞许道。
　　
　　张苹继续自己的故事：“第二天天刚亮，我感到自己奇饿无比，便跑到伙房找吃的。伙房里刚把稀饭熬好，让我逮了个正着，那个吃呀。炊事员见我这个从来对饭菜不感兴趣、甚至拒绝吃饭的‘神仙’，今天突然变成了饿痨，像饿虎似的吃了一碗又一碗。这一反常态的举动可把他们吓着了，原本他们就认为我的神经有问题，这一下他们不知我的哪根神经又错了位，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即不敢问，也不知该说什么，就那么直眉瞪眼地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东西。最后还是管理员跑去把院长、政委和医生都找了来。”说到这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接着往下讲：“院长是个从红军时代就当医生的老大夫，经验丰富。他坐到饭桌对面，看着我把半碗稀饭喝下，还想要，便说：‘好了，这顿你就吃到这儿，下顿再吃。管理员，三天内只给张苹稀饭喝，每顿两碗，稀饭里加肉沫、红枣、花生、核桃、芝麻；三天后伙食标准比照重病号办。’他又感叹说：‘还是大政委呀，水平高，有办法。你算是让他劝回来喽。’饭后，医生领我去称体重，连自己都弄不清楚喝了几碗稀饭的我，上称一称，体重只有七十九斤。就我这个个子，体重七十九斤，也就是说我当时除了身上的这副骨头，就剩下一张皮了，那伤口还能愈合的了？住了十三个月的院，出院时我的体重也只不过九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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