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女尊-江盐城
5 女尊-江盐城 (第2/2页)“小姐，前面的商市不便行车，小姐可愿步行？”
又走了半响，马车终于停住，叶臻也裹着面纱探入车里问她道。
子君起身走到车门前，刚要下车便见他从一旁的小抽屉中取出一片纱巾，小心翼翼地将丝带系在她耳后。
“怎么？不是只有男人才要带着个吗？”
“小姐出身富贵，年岁又小，照例也是要遮掩的。”
“哦...”
好吧，感情不是她一人才这么娇惯的。
“这条街上共有林家铺面二十三家，不知小姐想从哪间看起？”
果然是大户人家，子君望着这不算宽敞却人流不歇的小街，问：“此地可有酒楼茶座之类的？”
“回小姐，街心最大的那家也是林家的产业。”
“那就去那儿看看。”
叶臻闻言却没有马上带路，而是从窄袖中抽出一条细长的锦带，一端系在自己腕上，另一端交到她的手里道：“小姐牵好，千万不要松了。”
这...子君接过锦带，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却找不出一个和自己情况类似的小孩儿。以为这也是什么奇怪的规矩，一时也不便多问，只跟着他一前一后向前走去。一路上，虽然没人向她投来怪异的目光，可拽着那锦带的手却也渐渐开始冒汗。
什么破规矩啊......边走边在心里汗颜，想，这要是栓在他的脖子上，那不就变成.......抬头见叶臻仍旧是一脸淡然，她竟莫名地有些怀念起前世豢养的宝贝金毛犬来。
上辈子性情薄凉，不爱与人亲近，倒是与前男友送的大狗十分投缘。工作再忙再累，想到他在玄关处殷切的等候，心里的焦躁也能很快平复。虽是猎犬，在家中却十分安静，陪着她进出厨房卧室，帮她递送报纸拖鞋。难得有假期的时候她也会带它去公园放风，只是没心思陪它玩闹，便只放纵它自己乱跑一气，时间一到它便乖乖回来她的身边，一起回她那死气沉沉的公寓......
说起来，叶臻还真跟她家狗狗有三分相像，都是一样的高大俊逸，一样的沉默寡言，若是撇开那件神秘的往事，也算得上是一样的乖顺忠诚了。
“小姐，这里便是了。”
直到他解开手腕上的锦绳，子君才惊觉，自己竟真在心里把人比作狗了。好在有纱巾遮掩，看不出她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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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楼是江盐城里最大的酒楼，虽然只有三层，占地面积却委实不小。不出林子君所料，大堂中央的高台上，那说书先生也是女子。
“小姐，此处人多眼杂，不如还是去二楼的雅间...”
“可是我想听她说书。”
“那便请到雅间内讲。”
“那多不好？”第一次出门，何必搞得那么高调，何况她本就是来看人的，大堂人多，正合她心意。“别啰嗦了，咱们就在这儿听，和大家一起听。”
“可是...”
叶臻还想劝阻，她却已寻了个人多热闹的位置坐下，店小二也殷勤地上来点茶。
“这位小姐像是第一次来本店，不知口味有何嗜忌？小的也好推荐一二。”连店小二也是女子，她更加确信自己真是穿到了女尊的世界。
“来一壶绿茶，再上些招牌茶点，咸甜不忌。”
“本店的毛尖和云雾都是最近刚到的鲜货，价钱也比较实惠，不如...”
见他二人只在一楼选座，店小二便也“体贴”地报了两个平价的茶品。
林子君一听“实惠”二字，心下便生出一丝不快。想自己两世为人都生在富贵之家，若是顶顶尊贵的地方倒也罢了，可这茶楼的消费水平看起来也就普通偏上。虚荣心作祟，加上又是自家产业，她不愿让人看扁，便抬头看着一旁的叶臻，示意他为自己“出头”。
叶臻点点头，只当她是因为出门少，拿不定主意，便代为做主道：“先要一壶湄洲翠芽，要干茶，外加一桶当日的影洞泉水，一炉明州炭烧的火，茶点...要一份白玉椰香糕，一份小天酥就好了。”
“呃...”
店小二见他衣着朴质，只当是个寻常下人，却不想张口就是行家，一时间便有些愣住了。旁的不说，光是这湄洲翠芽就不是店里开架卖的茶品，她这般只呆在一楼大堂的伙计更是连亲眼见一见的机会都没有过。
“客官...您这是要自己泡茶？”
除开翠芽，白玉椰香糕和小天酥也是十分非功夫的茶点。现点现做，没一壶茶的光景也出不来。一般坐一楼的茶客多是在品茶之余配上几个铜板的干果，能点个鲜虾饺的都在少数。
叶臻性子素来内敛，就是对着林管家和红玉也没句多话，只道：“你只照我说的送上来便是了。”
瞧这人的反应，他也知道自己这单只怕是点得有些出格了。可据他所知，这一季最好的绿茶多数都已收到府上，或是分送给了城里需要打点的官员。唯有翠芽，因是这店老板的最爱，照理应是有私藏的。
子君看着诚惶诚恐的店小二，面纱下的嘴角弯起一抹窃笑。她自己不懂茶，也不懂中式茶点。只知家里那些吃食做得精细好看，名字她是一个也叫不出来的。好在有叶臻，大户人家的小厮见识总是比市井小民要强，张口就全了她的面子。她一边向他投去满意的目光，一边在心下庆幸：好在穿越也在富贵之家，不然她这虚荣了两世的小心肝儿可还怎么活啊~？
店小二领了茶单去了，不多时，却是和店主一前一后地下得楼来。那店主见了她二人，先是一惊，随即一路小跑到跟前，小声笑道：“我当是谁这么大本事，一张口就点中了老奴的私藏珍品。”
子君见到这圆胖的铜钱脸，也不禁笑道：“学生竟不知，钱师父总说府上账目繁杂，原来竟还有余力兼掌茶楼？”
“嘘——小姐小声些。”茶楼老板兼林家账房总管钱三穷将萝卜般粗短的食指抵在唇间，低声向叶臻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带小姐来这么闹腾的地方？这事儿夫人和叶师傅知道吗？”
叶臻刚要答话，便听子君抢白道：“娘和叶师傅出了远门，您也没空教我算账。学生无聊，便拉着叶臻出来逛逛，这事儿是林管家同意了的。”
钱三穷颇有些无奈地看了二人一眼，又在心里埋怨起林管家来。叶臻办事再周全，到底也才十四岁，别的不说，光是今日点的这茶水单，若自己正好不在店里，这一主一仆保不齐要惹人多看两眼。
“小姐，老奴还有笔账要算，您一定要坐，还是去三楼的包间吧？”
“我想听人说书嘛~~”
“那就请到三楼包间里去说...”
“我听得就是个气氛，不要不要，今日我就要在这里听~”她出来就是为了见人的，可这一老一小却都像是有心要避开众人一般，她不明就里，愈发不肯让步了。
“好好好，好，那...那至少坐去那边人少些的地方，这近前的都是些粗人，万一伤了小姐老奴可担待不起。”
钱三穷见她声量又大了起来，怕引得更多人注意，也只好妥协。子君见她望向叶臻的眼神已略带责备，怕连累他，只好起身往大堂另一头的散座步去。
亲自招呼着两个店小二布好茶点，又叮嘱他们切勿让生人靠近，钱老板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楼上。
叶臻不让摘面纱，子君只能在喝茶和吃东西时稍稍撩起。不一会儿她便从旁人的闲聊中得知，这里是江盐城，位于秋叶国西南沿海的港口城市，以海盐和贸易闻名，是秋叶国数一数二的大商城。林家是江盐城中第二大商户，第一是城北的周家，据说因族中有人在朝为官，近些年依仗与官府的关系声势日渐强盛，林家却因过分保守而走了下坡路。
保守？子君细细琢磨着林慕云的处事风格，缜密是真，可怎么也说不上保守吧？不过林家只有她和叶师傅两个人管事，或许心有余而力不足也是真的。只可惜自己年岁尚小，生意上的事一时半会儿也帮不上忙。
“你怎么还站着？坐嘛~”
不知不觉，两人在此间已待了近一个时辰，抬头见叶臻还站着侍茶，她有些过意不去，便赶忙招呼他道。
“小姐，叶臻只是个下人，于理不合...”
“你不说，谁知道你是下人？”她知道他有功夫在身，便是站上一天一夜也不会残了。可她骨子里还是二十几年的平民出身，突然一下跃身地主，一时半会儿还不习惯享受这种阶级特权。加上她已下决心要笼络他，便更不会当他是普通下人看待。
叶臻放下茶壶，不说话，也不坐，只面有难色地望着她。他不坐，一来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不配，二来也是要看着周遭的形势。夫人和师父虽未明说，可小姐自幼便像是被藏在宅子里一般，没办过满月酒，也没摆宴席庆过生。偶尔跟着夫人出门，也只是四处走走看看，除了府里下人，鲜少与外人接触。今日若不是怕她继续问起以前的事，他本也不敢带她出门的。
又等了半响，直到小二过来问要不要在店里用午饭时，他仍是跟她大眼瞪小眼地对望着。林子君最不擅长这个，没多久便有些不耐烦地败下阵来。
“算了，走吧。”
不等他系上锦带，她便起身朝店外走去。叶臻也急忙放下银两追了出去。
出街口只有一条路，他一路跟在她身后，心下自责于自己的犹豫。这几年极少见她笑，更难得有今日这般兴致，不但主动提出要出门，甚至还为了在大堂听书向钱管事撒娇.......他想起幼时的林子君，虽不像现在这般开朗，却也十分粘人。那时她不爱上课，总和红玉商量明日又要如何装病，摇着他的手臂求他帮她写窗课。那时她还不像现在这样怕喝药，只是每次喝药前都要人哄上半天。那时她还不知道他和她其实是何关系，他也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做她的仆从，在她身边守护照料......心里微微有些泛酸......原以为自己一早就断了念想，若不是她此次落水失忆......
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竟是真不愿她想起来的。不光是因为夫人和师傅的吩咐——他这辈子也忘不了那年她的哭喊和咒骂，他从外间进来，见那细弱的身子从未有过的激动，地上碎了一地的茶碗，她漂亮的眼睛里流不完的泪水......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她，不敢前进，也无法后退，只觉全天下的雨都在那时落了下来。
“叶臻。”
“是，小姐。”
直到将人送回到屋前，她才终于转过身来，终于肯跟他说话。而他仍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一时分不清眼前看到的是几岁时的她。
“...桥上那处缺口，得空便找人来补上吧。别让娘和师父知道，省得她们多心。”
在回身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时，她也有一瞬间的呆愣。这一路明明艳阳高照，为何他却是一副从里到外都被雨淋得通透的模样？眼中明显的茫然和失落......像只被遗弃的宠物，不知道原因，也无处询问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