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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管怎样,风波算是平息了,对手也一个个倒了下去。一直想把普天成打进地狱的王化忠也在这起事件中得到教训,加上他女婿的事,差点就一病起不来。病好之后,他跟杨馥嘉认真谈过一次,言语中满是失落和追悔。不追悔不可能,这样的结局普天成早就想到了。普天成算过一笔账,杨馥嘉至少要在吉东干满三年,三年后,原来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就再也没人会翻腾起来。
  
  他的心可以踏踏实实落地上了。
  
  后顾之忧是彻底没了,普天成就又开始盘算未来。他的脚步不会只停留在秘书长这个位子上,不进则退,这句话对官员来说,是再准确不过。
  
  普天成到北京的第一天,先是拜访了宋瀚林的父亲。老首长今年八十二岁了,身板还硬朗,每天坚持打拳,散步,还要下一个小时的棋。秘书给了普天成一个小时的时间,普天成说不够,老首长也说不够,结果就谈了三个小时。老首长跟普天成讲了很多普天成小时候的事,期间多次提到了普天成的父亲。战友之情是人世间最珍贵的情义之一,尽管普天成的父亲活着时,他们之间也少不了吵架。有次为两大军区的换防,还差点闹到军委去。但是现在,老首长的言语里全成了怀念。后来他们谈到了宋瀚林,也谈到了乔若瑄,老首长说:“你们三个,可一定要把自己把握好啊,那些乌七八糟的事,绝不能做。你们的身份不同,对党要忠诚,对人民,更要忠诚。别人怎么做我管不了,对你们,我一定要严格。否则,见了你爸,我没法交代。”老首长告诉普天成,他有个想法,想把他们两个分开,“老在一起不好。瀚林那脾气我知道,你说的话,他未必听得进去,他这人太自负,我不大放心,我怕他把你带坏了,现在带坏的多啊。”老首长接着就讲了一个现实中的例子,是他参加老干部联谊会时听到的,也是老战友的一个儿子,他自己腐败,还把手下十多个干部拉下了水。“太可怕了,这在战争年代,是无法想象的,你们这一代人啊……”老首长叹了一声,不说了。普天成马上表态,说自己不会,瀚林也不会。
  
  “你说不会我就相信啊?”老首长这么问了一声,然后自言自语道,“不行,我得找机会跟有关部门说说,得把你们分开,不能老在一起。还有,我想把碹儿调到北京来,让她陪陪我,老了,寂寞啊——”
  
  一席话说得普天成的眼泪就下来了,他想起了父亲,想起了母亲,也想起了烟雨迷蒙的很多往事。
  
  往事中有他,有宋瀚林,也有乔若瑄。
  
  告别老首长,普天成开始挨个儿拜门。北京这些关系都是父亲留下的,有父亲的战友,同事,也有下属。普天成带着虔诚的心情,从这家进去,又从那家出来。后来他在北京摆了两桌,将首长秘书和司机以及他们的夫人请到一起,热热闹闹聚了一次。这些关系平时看着不怎么重要,关键时候,却管用得很。那天的气氛很热烈,大家围绕着普天成,说了很多祝愿的话。其中有人就谈到了海东班子调整的事,一位在组织部工作的首长秘书跟普天成透露,常务副省长周国平年后可能就要动,到西北某省担任省长。首长秘书凑近普天成的耳朵,很知心地说道:“这可是个机会啊,别让它白白溜走了。给你透个信儿,你们省已经有人在活动了。”
  
  普天成感觉自己心里响了一声,这人他清楚,他来北京的第二天,就听说化向明也到了北京。
  
  想想也滑稽,前些日子,他们还紧密地团结在瀚林书记周围,打了一场漂亮的肃清仗,这才几天工夫,就又成了对手。
  
  这也怪不得谁,当利益相同时,大家便是朋友,是战友,是同仇敌忾的弟兄。一旦新的利益放在眼前,格局立刻就会发生变化,谁也不会客气到白白把机会拱手让给别人的地步。
  
  普天成在北京一共逗留了一周,该拜的门,都已拜到,该亲近的关系,也都进一步做了亲近。当然顺带着,也发展了一些新的关系。比如他在友谊宾馆结识了一位发改委的女司长,人长得相当漂亮,会五国语言。这都不算,重要的,这女人单身。她有过一个月的短暂婚史,但因双方性格不和,很快离了。按她的说法,她不愿意把自己捆绑到哪个男人身上,她的幸福她做主。这位叫戴小艺的女司长给普天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普天成给她的印象也很是不错,尽管两人相差十多岁,但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普天成离开北京时,戴小艺特意到机场送他,还送给他一句想入非非的话:“你就这么走了,我心不甘啊,想想就像做了一个梦。不过也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记住了,我在北京等着你,啥时来,一个电话,小妹我全程奉陪。”
  
  小妹。普天成又多了一个小妹。
  
  北京此行,普天成一共带了十张卡,都是平时人们送的,原以为绰绰有余,没想到去一趟北京回来,十张卡全不见了,身上只剩可怜的一千多块钱。
  
  他叹了一声,钱到用时方恨少啊。
  
  过完春节上班的第五天,瀚林书记将普天成叫到办公室,说:“新的一年开始了,谈谈你的想法。”
  
  普天成就将春节期间的一些思考说了出来,尽管那时他身在北京,但思考还是少不了的,特别是北京高层的一些观念或新思潮新做法,启发了他。他把自己的所想如实汇报给宋瀚林。宋瀚林听了,频频点头,特别是他提出的集中精力抓经济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抓好三类项目,两项教育,一个工程的“321”方案,深得宋瀚林欣赏。
  
  三类项目是指,改造老工业项目,全力攻坚在建项目,贮存和培育新建项目。
  
  两项教育是指,廉政勤政的作风教育,一切为民的思想教育。
  
  一个工程是指切切实实抓好再就业工程。
  
  普天成围绕着每一项,又讲了很多。
  
  “这样吧天成,”瀚林书记听完普天成的汇报,兴奋地说,“这个方案很好,跟我的思路不谋而合,可惜还不系统。你马上带人到宾馆,跟川庆他们一起把这个方案拿出来,越快越好。”
  
  普天成会心地点头,他知道,自己又要忙一阵子了。
  
  将地点选在**那边的云海山庄,是于川庆的主意。于川庆说:“还是到云海吧,我在你们那边老不习惯,再说桃园太闹了,无法静心。”桃园闹不假,但说不习惯,普天成还是纳闷。“怎么个不习惯,难道你想一辈子留在这边?”
  
  “我是想留,就怕留不住。”于川庆知道普天成话里的意思,周国平人还没走,但关于他那个位子的猜想,已经传得五花八门。普遍的意见认为,普天成希望最大。这就又牵扯出一个问题,普天成到了**这边,空出的秘书长一职,又该是谁?普天成自己虽然不敢乐观,但在朋友面前,他也不说虚伪话。再者,他也希望自己提升后,能让于川庆接他的班。
  
  “留得住留不住你心里清楚,别到时候自己打了自己嘴巴。”
  
  “这样的嘴巴我喜欢打。”于川庆也不想隐瞒自己,如果真要往省委那边去,少不了普天成说话,不如及早把心思露出来,反正他跟普天成之间,向来没啥秘密。两人聊了一会儿,于川庆问:“怎么样,差不多了吧?”
  
  “还差十万八千里。”普天成笑说。
  
  “那就日行千里,追赶上去。”
  
  “我还想坐火箭呢,可惜有人比我快啊。”普天成叹道。这些天,他总是听到化向明的一些传闻,这些传闻搅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于川庆劝解道:“一碟菜如果只留给你一个人吃,那有什么味道,争来的才香。你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准赢,我可等着喝喜酒呢。”
  
  “不说这个了,还是谈正事吧。”普天成觉得差不多了,主动岔开话题。于川庆也是点到为止,话说多了,就寡了味。两人笑呵呵议论半天,最后将这次封闭的地点选在了云海山庄。
  
  讨论由哪些人参加时,两个人的意见发生了小分歧,普天成想让余诗伦也参与进来,毕竟他是政研室主任,抛开他不好。于川庆不同意,“你还嫌不酸啊,他一来,吃饭都没了胃口。再说这样的方案,你也不希望写成诗吧。”于川庆接着给普天成讲了一个故事。春节期间,**这边的政研室搞了一次团拜,把余诗伦和省委政研室几名老干将也请来了。原想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没想那天余诗伦诗兴大发。**这边正好有个调来不久的小媳妇,以前也当过一阵子文学青年,酸中带点涩,大家都不爱理她。谁知余诗伦见了,立马像是找到了知音,两人又是碰杯又是感叹,好像都回到了十七八岁。**这帮人也坏,一看这一对宝贝走到了一起,起着哄地给他们敬酒,还让小媳妇当场拜余诗伦为师。余诗伦也不客气,一拍胸脯就收下了这个徒弟。“你猜怎么着?”于川庆说到这儿,忽然转过脸来问普天成。普天成说:“你们在一起吃吃喝喝,我哪知道。”于川庆话还没说,先捂住了肚子,“这个活宝啊,说到后来,他竟然向人家表白起了爱意,你说荒唐不荒唐?”
  
  “真有此事?”普天成吃惊不小,他是猜到了余诗伦要出丑,但没猜到会出这样的丑。“那后来呢?”他接着问。
  
  “后来他当场给小媳妇献诗,说什么迟到的月亮,把人家给吓坏了。他哪里知道,人家的老公就是大诗人,出了好几本诗集呢,人家是志同道合才走到一起的。”
  
  “这个疯子!”普天成猛地拍了下桌子,“说他是诗人,他还真成诗人了。”
  
  “你还想让他来?”于川庆一脸坏笑地问。
  
  “不来了,真不能来,这次还有两位女同志,别把人家也吓着。”
  
  “其实啊,他那不叫吟诗,是骚情。那位小媳妇后来就说,原以为省委的领导各个正统,至少不会乱性,哪料想见了有姿色的女人,一样走不开。”
  
  “这是什么话!”普天成蓦地变了脸,“这关省委领导什么事,我看你那个女诗人,也是疯子。”
  
  于川庆一脸无奈,“谁说不是呢,这些天她逢人就说这事,好像余领导给她献了诗,是多大光荣似的。对了,昨天她还矫情地跑到我办公室,说,秘书长啊,最近我对工作有些想法,想跟你谈谈。说话那个酸劲,听了脊背都冒冷汗。”
  
  “不会是看上你了吧,小心,人家老公可是诗人,一首诗就把你搞臭。”普天成开玩笑道。
  
  “看上我倒是好了,她是看上了一个副处长的位子。现在这人,越来越不知道自己的分量,要官就跟**一样,一冲动就来。”
  
  “远了远了,这话可远了,什么**,这是你于大秘书长说的话?”普天成半是玩笑半是正色地制止了于川庆。其实这话也不是于川庆首创的,手机上早就有这个短信,说谋官叫意淫,跑官是**,上级考查叫摸你,群众测评叫裸露,领导谈话叫深入,组织任命叫受精,总之都是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于川庆呵呵一笑,这个话题算是结束了。
  
  跟普天成他们一同来云海山庄的两位女性,一位姓李,叫李梅,省委政研室二处副处长,三十出头;一位姓张,叫张华华,**政研室一处副处长,比李梅略微年长。两位都是才女,省里每年大会的材料,都少不了她们。算来,她们跟普天成,也是老交情了。有了她们,工作的那份枯燥劲就没了,寂寞也少得多。第一天大家聚齐,照例是会餐。会餐便少不了玩笑,张华华是于川庆的部下,也是于川庆的校友,两人毕业于同一所大学,关系自然不一般,但在这种场合,他们之间是不开玩笑的,合起来一致对外。对外便是对着普天成和李梅。普天成虽是上级,但每次材料组单独活动时,他便没了领导那份架子,也不容许别人把他当领导看。按他的话说,这种地方,最好是讲平等,只有平等,大家才不觉得是给别人干活,是给自己干活,这样积极性自然而然就有了。两家政研室的笔杆子们,平日做派就跟别的干部不同,他们喜欢保持自己的个性,也就是棱角,不像别的部门的同志,恨不得自己找把锉,把身上的棱棱角角全打磨平,还嫌不够,还想把自己的头削尖或是磨圆,这样往上钻起来才容易。政研室这些哥们儿姐们儿,来的时候就是身上带刺的,到了政研室这种地方,因为整天只跟材料文件打交道,很少跟人直接打交道,所以那些刺,就还一直长着,也没人逼他们拔掉。拔掉了,怕就写不出材料了。
  
  菜上齐后,于川庆说:“请我们的大总管给我们做重要指示,大家鼓掌。”说完,带头将两个巴掌拍得雷响。他一拍,其他同志跟着也就拍起来。普天成赶忙摆手,“干什么,一来就欺负我啊,我是李莲英呀,什么大总管小总管的,以后说话文明点。”
  
  “我们于秘书长可不是那意思,是大秘书长多想了。”张华华帮于川庆说道。
  
  “你们于秘书长什么意思,要讲今天这个话他讲,在他的地盘上嘛,李梅你说是不是?”
  
  李梅赶忙道:“就是嘛,怎么说我们也是客,你们是主,主不讲哪有客讲的道理?是吧,头儿?”李梅喜欢将普天成称头儿,在省委里,人少的时候,她也这样称呼,还说只有这样称呼,才能把心里那份尊敬表达出来。
  
  “我们怎么是猪了,李梅你说话可得负责,要是惹恼了我们首长,明天就开始四菜一汤。”
  
  “我可没说是猪,你们想当猪,别把于领导也拉上。四菜一汤就四菜一汤,正好减肥呢。”
  
  “哎呦,李姐,你也减肥啊,再减,那腰可就找不见了。”李梅旁边坐的小许道。小许是张华华的部下,才调来不久,以前在南怀市委秘书处工作,在写材料方面也有几把刷子。
  
  “人家是为头儿减,你没听过秦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么?”张华华含沙射影道。
  
  “我喜欢丰满,越丰满我觉得越像女人,就像张处长这样。”普天成坏笑道。
  
  张华华人长得很丰满,特别是胸,格外大。于川庆曾偷着告诉普天成,**大院这边的年轻人暗中称张华华为**第一胸,也有人将她称作美胸皇后。普天成说话时,下意识就扫了一眼张华华的胸。张华华是明显感觉到了,但她装作不觉,故意挺了挺胸。正好李敏也在看张华华,这一挺,就让李敏有几分尴尬。李敏恰恰相反,是平胸,省委这边的人暗中送给她一外号,飞机场。听说李敏为了丰胸,花了不少代价,可惜,先天性的不足,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斗了一阵嘴,普天成说:“还是老规矩,大家该怎么吃就怎么吃,该怎么玩还怎么玩,别想着为于秘书长省钱。不过有一条,这次工作紧,任务重,大家得把劲铆足了,得把肚子里那点墨水全给我困出来。”
  
  “一切行动听指挥,党指到哪儿,我们就干到哪儿。”张华华第一个响应。她这次精神格外饱满,心情也特别地好,原因很简单,一周前,组织部刚刚找她谈完话,她头上那个副字总算可以摘掉了。副处这个帽子,她戴了四年,戴得她脑细胞都死去不少——升不了官愁死的。当然,这还得感谢普天成,听于川庆说,有次喝酒当中,普天成给组织部长何平使劲介绍她,把她说成了海东第一才女。“人家对你印象不错啊,把你夸成了一朵花。”这是于川庆的原话。张华华听了,心里无比高兴。
  
  “还有,一定要开动脑筋,‘321’只是一个提纲,一个方向,具体怎么完善,怎么充实,就要靠大家了。”普天成接着道。
  
  “我们老是搞这些,今天五个一,明天三抓两落实,后天又是‘42'1‘321',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管用么?”李敏出其不意地说。
  
  在场的人都让李敏这句话给说得怔住了,纷纷抬眼看她。酒才刚刚喝,正式的敬酒还没开始呢,李敏不应该醉,但这话实在有点煞风景。普天成脸上的笑瞬间不见了,代之以灰暗色。于川庆见状,赶忙打岔:“李处是不是跟老公吵架了,把情绪带到了这里?”
  
  李敏却一本正经:“对不起,我跟老公没有吵架,我就是觉得……”
  
  于川庆眉头一皱,“什么觉得不觉得,我看你明明就是吵架了,还不承认。”说完这句,又觉得自己的话太生硬了,毕竟李敏是省委那边的,不像张华华,便强装出一副笑脸,言不由衷地说:“李处你别担心,哪天我替你修理他,敢惹我们李处,他是不是想成为人民的公敌?”
  
  李敏被于川庆的样子逗乐了,扑哧笑出了声。她刚才说的是实话,她总觉得省里这些年务虚务得太多,老是口号式地提要求提规划,听上去宏伟壮观,特激动人,但落实下去的有多少,见成效的又有多少?来云海山庄前,她认真写了一份关于政研室工作的思考,也算是对自己进政研室后的一次思想总结吧。李敏对政研室的工作进行了反思,对自己还有普天成等人笔下造出来的文章也进行了反思,她对这种写在纸上,读在会上,发表在报上,然后出现在大大小小领导讲话稿中的“妙笔生花”“妙笔结果”的工作,有些腻烦了。如果说有人在闭门造车,那政研室的人就在闭门造政绩。她知道这些话不该公开说,更不该在这种场合说,但她实在是忍不住。“321”,一听就又是虚的,又是一场劳民伤财的务虚运动。于川庆打岔的玩笑话提醒了她,不该说的,就是不能说。她摇摇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冲普天成矜持地一笑,“对不起,我乱说话了,我自罚一杯。”
  
  谁也没想到,刚才还谈笑风生和颜悦色的普天成,突然放下筷子,离开了包厢。
  
  包厢里热闹的气氛一下没了,谁的脸上都失去了笑容,大家不时地抬起目光,扫到李敏脸上。李敏明知道自己犯了忌,心里也有些后悔,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强撑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于川庆笑着说:“甭管他,我们继续吃我们的。来,我敬大家一杯。”于川庆刚端起杯子,张华华站了起来,“你们先吃,我去看看领导。”
  
  李敏的目光一直追着张华华,直到张华华彻底消失。
  
  第二天晚上,吃过饭后,李敏来到普天成房间,将那份材料双手呈给普天成,带着忏悔的语气道:“我知道这样想是错误的,辜负了您的期望,但有些事又逼迫着我去想。我自己也很矛盾。这是我的一份思想汇报,您抽空看看。请秘书长放心,无论我有什么想法,对这次工作,我还是会尽职尽责地去做好。”
  
  普天成接过材料,不露声色地看着李敏,好像面对一个陌生人。他的目光刺痛了李敏,李敏想逃,又不敢,只能尴尬地站在那里。良久,普天成叹口气道:“如果你觉得政研室这份工作委屈了你,可以向组织打报告。”
  
  “秘书长,我不是这意思。”李敏脸都白了,双腿不由得地打战。
  
  “这份材料你带回去吧,如果真有什么真知灼见,可以找你们余主任谈。”说完,普天成就低头写他的材料去了。李敏默站良久,知道自己的错误已不可挽回,伤心地转过身,离开普天成的房间。她原以为,普天成是能够包容她的,他一直在鼓励她们,要打破思想禁忌,敢想敢说,没想却变成这样。
  
  第二天,李敏就被通知离开材料组,回政研室去了。于川庆说:“是不是过分了,她就讲了那么几句?”
  
  “你还想让她讲多少?她是政研室的干部,是材料组的骨干成员,我们的思想都统一不起来,这材料还怎么搞?”
  
  于川庆一看他发火,便不敢再替李敏说话了。他也想不通,李敏在省委政研室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还能犯如此幼稚的错误?有些错误出在别人身上,是能原谅的,出在这个组,就永远都别指望原谅。这是普天成领导的全省最高级别的材料小组,是笔杆子中的笔杆子。按外面人的说法,是智囊集团的头脑。
  
  过了一会儿,于川庆问:“总还得补进来一个人吧,**这边实在挑不出了,您看?”
  
  普天成想了想道:“把秦怀舟抽回来,他行。”
  
  于川庆一怔,旋即,脸上绽开了笑容,“对了,我怎么把这个大秀才给忘了。”说完,兴冲冲地去通知秦怀舟了。
  
  李敏一走,组里就剩了张华华一个女的。张华华性格恰好跟李敏相反,她是一个从不把心中想法显在脸上的女人。进政研室的人,没有思想是假话,有了思想而不被思想束缚住,这才是素质,也是必需。张华华自认为做得很到位。李敏想的那些,他们这一组八个人,不会有谁想不到,包括普天成和于川庆。皇帝的新衣对别人可以说成是笑谈,对政研组特别是抽进这组里的人,就不能当笑谈,你不但要看到衣服,还要总结出这些衣服的特点,最好再把它提升到一定高度,推广到天下。理论不是你的,不是你觉得怎样,就应该怎样。而是你要充分领悟到,它应该怎样,然后想办法把别人的思想统一到这条路子上。
  
  笔杆子的作用就在于你要告诉大家,只有这样做才是对的,当需要你不穿衣服时,你就得把衣服扒掉,但你还不能让人看到裸体,你要用别人的衣服把自己包裹起来。这里面有很多抽象的东西,把抽象具体化,也是笔杆子的任务之一。
  
  张华华信心十足,干劲也十足。女人不比男人,男人容易兔死狐悲,女人反其道而行之。普天成炒了李敏鱿鱼,像是给张华华注射了兴奋剂,她走路都脚下生风。看着她的样子,于川庆摇摇头,这女人,怕是要出事。
  
  因为于川庆和普天成都在云海山庄,他们的秘书也就来得格外勤。这一天,普天成忽然发现,那个叫余晴的女孩子,最近好像有点不对头。他们刚来时,余晴有说有笑,有事没事总爱跑过来跟他们搭讪。普天成听说余晴已升了领班,心里高兴,还鼓励她好好干,争取在云海扎下根。但是这两天,他发现余晴愁眉不展,一张小嘴鼓得圆圆的,普天成跟她开玩笑,她也爱理不理的。普天成问于川庆:“谁得罪了这活宝?”于川庆笑说:“你真的不知道?”普天成说:“这什么话,我要是知道还问你?”于川庆似乎想说,话到嘴边又收住了。“没事,小姑娘爱闹性子,常有的事,哪能犯得着你这领导去想这些。”
  
  普天成一看于川庆脸色不对,就道:“有什么事瞒着我吧,这可不是你老于的作风。”
  
  “我有啥事,你可能工作太紧张了,要不要安排一下,放松放松?”
  
  “少来那一套,想腐败,你自己去,我可没那闲工夫。”
  
  于川庆嬉皮笑脸道:“我哪敢一个人腐败,再说操心好你的生活,也是我这个副组长的职责。要不,咱去泡个脚?”
  
  “一双臭脚,还值得泡。你最好老实点,我看你跟张华华,老是眉来眼去的,别犯这种错误,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于川庆马上笑道:“有好草当然得给领导留着,我吃了,那不真成兔子了?对了,你不提我倒忘了,这个张华华,好像对你有点那个,老在我面前试探呢。”
  
  “哎,打住打住,别往革命干部身上抹黑啊。”普天成讪笑道。一提张华华,普天成好像有了条件反射,不过他装得好。这些天,他怕触到张华华那双眼,更怕触到她那压迫人的胸。
  
  真是压迫人啊,普天成摇了摇头,想把张华华驱开。他走到柜子前,想拿给于川庆一样东西,是杨馥嘉托人送来的,他们一人一份。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普天成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华华,不过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还跟着秦怀舟。
  
  普天成的目光跳了几跳,落在秦怀舟身上时,那团暗暗升起的火灭了。张华华眼里也闪烁着一种东西,一看于川庆也在,忙变得收敛,说话的声音也故意拔高了许多,“两位领导都在啊,我跟怀舟遇到了一个问题,想跟两位领导请教请教。”
  
  “说曹操曹操就到,请进吧。”普天成镇定住自己,用上级跟下级的那种语气说。
  
  “真的呀,我说耳朵怎么这么烧,是说我呢还是说怀舟?”张华华目光挑衅地望住了普天成。
  
  “问你们领导。”普天成借故倒水,避开了张华华的目光。
  
  于川庆看在眼里,暗自笑了,张华华那点心思他当然知道,只可惜,她选错了对象。女人有时候很傻,不过傻女人也有傻女人的可爱。好在张华华不酸,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跟这样的女人做同事,也不失为一种快乐,不像李敏,古板得让人没有胃口。他说:“当然是说你,怀舟有什么可说的。”
  
  “两位领导是在批评我吧,那我可要细细听听,到底批评我什么呢?”于川庆一开玩笑,张华华就越发大方起来。她坦然地在于川庆边上落座,目光却瞅着普天成。普天成本想说句玩笑话,目光不争气地又落在了不该落的地方。于川庆往里挪了挪,他的这个动作惹笑了普天成。
  
  “领导夸你能干,还说……”于川庆被普天成那么一笑,脑子断了线,忽然就编不出词了。想想也是,自己紧张什么呢?
  
  “还说什么?”张华华抬起下巴,扑闪着一双眼睛问。
  
  “还说……你这么漂亮,干这行糟蹋了,演个电视剧什么的,保准能火。”
  
  “真的啊,那领导快给我批个条,我找导演去,最好把我介绍给张艺谋。”一句话说得普天成和于川庆都笑了。秦怀舟是想笑不敢笑,只好把嘴鼓着。
  
  玩笑开得差不多了,普天成问:“说吧,遇到什么问题了?”
  
  张华华也正经起来,“是有关再就业方面的,我和怀舟的想法,能不能把这个当做下一步的重点,跟领导干部的考核挂起勾来,毕竟现在从上到下,这一块儿喊得响。”
  
  “当然可以,不但要挂勾,还要签定目标责任书,要把指标落实到班子每个人头上,要跟招商引资一样,作为硬任务,只有这样,这项工作才能抓出实效来。”
  
  “还有再就业培训这一块儿,**投入是不是小了点,我们考虑,将现有的投入再调高一个百分点。”
  
  “这个怕是有点难,”普天成忽然叹出了气,“**财力毕竟有限,不过建议倒是不错。这样吧,明天我跟财政部门碰个头,听听他们的意见。”
  
  “谢谢秘书长。”张华华妩媚地笑了一下,垂下了头。
  
  又扯了一会儿,于川庆说:“怀舟,陪我去泡脚,我这脚痒得难受。”
  
  秦怀舟赶忙站起,“秘书长也一起走吧,听说这里的中药泡脚很有效果。”
  
  普天成摆摆手道:“我就不去了,你把于秘书长侍候好。”说着,又瞅了一眼张华华。
  
  张华华猛地从沙发上弹起,“那我呢?”于川庆笑笑,“今天请客的机会给怀舟,明天再安排别的项目,到时少不了让你服务。你老老实实陪着领导,虚心学点东西。”
  
  张华华脸兀自一红,抿嘴不说话了,目光,却偷偷搁在了普天成脸上。普天成本来心里还坦荡,让她这一望,竟给望出一些东西来。
  
  第二天中午,别人吃过饭都休息了,普天成睡不着,一个人来到山庄的后园。雾气笼罩着整个山庄,看上去天地连在了一起。海州的天气,如果阴起来,那是没完没了的,普天成的心也像是被这厚厚的雾霾罩住了,怎么也轻松不起来。材料小组进驻云海山庄已有些时日了,但工作进展很不理想。春节期间,他想起今年的工作,激情勃勃,感觉有无数想法要喷涌而出,内心的那股冲动也是近年来很少有的。真到了要把它写到纸上的时候,却发现,很多想法仅仅是想法,要想落实到行动上,的确难。这两天他在反复思考李敏那天说的话,他觉得李敏在拿着一根钢针,往他心上捅。不可否认,这大半辈子,他都在务虚,在打印纸上熬费人生。他人生的很多理想,都绘在了纸上,绘在宋瀚林他们一份接一份的讲话稿中。这些讲话稿便成了全省上上下下的工作重心,要人们不断学习,不断领会。但是到底能领会出什么呢,他自己也很糊涂。这就像是一座迷宫,一个人进去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有无数人无怨无悔挤着往里冲,冲进去都还不说这是迷宫,而是他们神往的地方。
  
  神往的地方。普天成忽然又想起卢小卉来。春节前的一天,卢小卉突然打来电话,兴冲冲地告诉他,她弟弟的公务员考上了,分在他们老家的乡**。她在电话里对普天成千恩万谢,说没有普叔叔帮忙,她弟弟这辈子都甭想吃上公家饭。
  
  又是一个殉道者。
  
  普天成越来越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仕途”两个字,变成一代又一代人的精神梦想。难道仅仅是每月那份固定的薪水?不,绝不可能。权力,他再次想到这个不愿意想到的词。这个时代,人们追逐权力的欲望,已经到了疯狂的程度,权力已像精神鸦片,麻醉住了一代又一代人。
  
  天降起了蒙蒙细雨,雨丝打在脸上,带来略微的清新,也带来一轮新的疼痛。普天成知道,他这辈子是走不出这个迷宫了,不但走不出,他还要继续激情饱满地去为这些文字而献身。
  
  没有退路,当你踏进这个门时,就再也没了退路。他只是可惜,少年时代还有青年时代的那个普天成,离他是越来越远,父亲期望的那个普天成,照样没有出现。
  
  他早已找不到自己,或者,他把自己过早地丢失在了路上。
  
  雨越来越细密,后园里充满了寒意,普天成转身往回走。快到二号楼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影子,鬼头鬼脑钻进了不远处的职工宿舍。
  
  曹小安!
  
  普天成问于川庆:“你到底瞒了什么?”
  
  于川庆一头雾水,他睡得正舒服,难得有这样的雨天,正好可以偷个懒,把积攒的瞌睡打发一下。想想,这些日子,他是忙里忙外,材料小组的工作他要参加,**那边一大堆事,他也要处理。他不像普天成,人家是屁股一拍就出来了,那边的事自然有人处理,他不行,走到哪儿,秘书长三个字,他还背在身上。路波省长现在也越来越像瀚林书记,离不开他了。昨天晚上路波省长设宴招待上海来的客人,他心想自己就不参加了,谁知路波一个电话,便把他招了去。喝了满肚子酒不说,晚上还要陪客人洗桑拿。等从洗浴城出来,本想可以回宾馆睡觉,不料国平副省长又打电话,说有位领导喝醉了,让他过去侍候一下。他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又往国平副省长那边赶。去了才知道,对方并不是什么领导,而是领导的公子,这些人折腾起别人来,没完没了。于川庆大半个晚上就让那家伙折腾掉了,等回到宾馆,已是凌晨三点。再这么折腾下去,怕是他这一百多斤,真就要献给党了。中午他关了机,心想哪怕天塌下来,他也要把瞌睡补足,哪知普天成不成全他,突然闯进来,一把揪起了他。
  
  “中午没喝酒啊,你怎么耍酒疯?”于川庆揉着眼睛说。
  
  “少来那一套,我问你,那天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哪天?你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
  
  “怎么了?我问你,余晴到底怎么回事?!”
  
  于川庆的脸倏地白了,该死的普天成,他还真察觉到了。
  
  “说啊,到底怎么回事?”普天成的样子像要吃人,一双眼睛充了血,额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
  
  “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于川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拿话搪塞着。
  
  “我问你,是不是曹小安那小子?”
  
  于川庆知道瞒不过去,再说这事也不能瞒,边穿衣服边道:“你眼睛还蛮亮的,这么大的秘密都让你发现了。”
  
  “少贫嘴,如果是他,我饶不了这小子!”
  
  “你先冷静点好不好,看看你那样子,吃人啊?”
  
  “我冷静不了!”普天成几乎是在吼了。
  
  等于川庆说完,普天成那张脸,几乎就拧在一起了。于川庆告诉普天成,余晴的确是让曹小安给睡了,前几天,余晴为曹小安打了胎,这事本来是在暗中的,结果余晴把它说给了同舍最好的朋友小燕,小燕又将此事说给了另一个服务员,结果传来传去,宾馆的服务员们就都知道了。
  
  “浑蛋,他是个浑蛋!”普天成怒火中烧。
  
  “算了吧,年轻人的事,咱少管。”于川庆劝道。
  
  “可他是我的秘书!”普天成接着又说,“他都快跟方艳结婚了,怎么能搞出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方艳是曹小安的女朋友,前阵子,曹小安又在普天成面前提起方艳的工作,普天成说:“等结了婚再说吧,现在考虑,是不是太早了点?”曹小安很快便告诉普天成,他跟方艳马上要办手续了,房子已经装修好,还说到时让普天成给他当主婚人。
  
  “快结婚怎么着,法律又没规定他不能在外面找女朋友。”
  
  “可有他这样找的吗?!”
  
  “怎么没有,现在的年轻人,手里同时捏着好几个,这叫什么来着,对,择优录用。”
  
  一句话说得普天成哑巴了。难受间,他就又想起金嫚。是啊,于川庆把话说得委婉,没直接点他的名。当初他不也是……算了算了,为这种事伤脑筋不值。后来他又一想,不管还不行,必须得找曹小安谈谈。
  
  第二天下午,普天成叫来曹小安,直截了当问:“你跟余晴,怎么打算?”
  
  曹小安白了脸,头上瞬间就有了冷汗,支吾半天,道:“这事,这事我还没想好。”
  
  “那你睡人家时怎么就不认真想想?”
  
  “秘书长,这……”
  
  一看曹小安这副样子,普天成就知道,这家伙是拿余晴玩玩的,省委秘书嘛,玩个服务员算啥,小菜一碟!他忍住怒气,绷着脸道:“我告诉你曹小安,这事必须处理好,如果惹出什么,后果你应该想得到。”
  
  曹小安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道:“秘书长,我一定听您的指示。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方艳那边,还请秘书长能替我瞒着点。”
  
  “你还想瞒,我都替你害臊!”教训完曹小安,普天成想一个人静一静,张华华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沓稿纸,见普天成黑着脸,问:“秘书长生谁的气呢,这么凶?”普天成看一眼张华华,她穿了一件格子衬衫,箍得身子紧紧的,外面罩着紫罗兰色的小西装,有种时尚丽人的错觉。
  
  “没生谁的气,你请坐。”普天成把目光挪开,那天晚上他们之间并没发生什么,但普天成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持续下去,他可能抵挡不住张华华的诱惑。这女人,太有诱惑力了,她的诱惑不是来自心灵,而是肉体。普天成以前觉得,自己不是那种为性而寻找刺激的人,但是在张华华面前,这种感觉却很强烈。好在,他的理性总在提醒着他。
  
  “进展怎么样,还顺利吧?”普天成问。
  
  张华华矜持一笑,“还行,就怕秘书长不满意。”
  
  “我一个人满意了不算,得让大家满意。”
  
  “那难度太大了,我和怀舟想的是,能让秘书长满意就很不错了。”
  
  这女人,开口闭口总要拉上秦怀舟,好像秦怀舟是挡箭牌似的。普天成笑笑,太有心计的女人,就少了可爱,这也是他能让自己身体里的那股**迅速熄灭的原因之一。
  
  两个人围绕着再就业方面的话题谈了一会儿,普天成说:“中午我还有个应酬,得出去了。”
  
  张华华起身,她感觉到了普天成的排斥,他本身就是一座山,攀上去真不容易。张华华有种失落,但仍然显得不甘心。“秘书长日理万机,可也不能把身体累坏了,身体是自己的,该珍惜时还得珍惜。”
  
  “哪有那么严重。”普天成一边说着,一边收拾东西。张华华再想说什么,就张不开口了。她含着怨怼地望了普天成一眼,伤感地走了出来。
  
  外面阳光很好,天终于晴了,阳光艳艳地照着山庄,山庄显出别样的生动。张华华望住远处那棵硕大的樟子树,怔怔地发了会儿呆。她是一心想攀上一棵树的,可惜无论于川庆还是普天成,对她来说,都是天上的云彩,能看得见,却抓不到手里。
  
  男人们的心啊,明明心里是有火的,眼里也是有火的,关键时候,却能熄灭。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往自己房间去了。
  
  普天成中午倒是真有应酬,廖昌平从吉东回来了,下午就要急着赶回去。普天成让他来云海山庄,廖昌平说:“那是你们头脑们待的地方,我跑去干什么,别扭。”普天成只好顺着他,到外面一家酒店见面。到去之后,发现沈晓莹也在,普天成就有些不大自在,心里也暗暗怪廖昌平,怎么不把话说清楚?沈晓莹倒是落落大方,既亲切又坦然。谈话间,普天成才知道,沈晓莹的问题解决了,她现在是吉东文化局长,这次到海州,就是跟廖昌平一起跑项目来了。
  
  “不错啊,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普天成感叹道。其实他是感叹杨馥嘉,这女人是越来越会做官了。敢重新起用沈晓莹,那是得有一点勇气的。
  
  “还得谢谢秘书长呢,没有秘书长的教诲,哪有我今天的进步。”沈晓莹笑吟吟道。人有了实权就是不一样,说话的口气也没了以前那种战战兢兢的小心劲,坦然多了。普天成刚要说句谦虚话,廖昌平抢先一步道:“只在嘴上说谢多没劲,我要是秘书长,就当面把你这个谢字挡回去。”
  
  “那您让我怎么谢?”沈晓莹突然盯住廖昌平,带着某种挑战说。
  
  “还用我教你,你是明知故问吧?”廖昌平不怀好意地说了一句,见普天成没有开玩笑的劲头,便也没敢再说下去,规规矩矩谈起正事来。
  
  饭吃到中间,普天成忽然接到于川庆电话,让他速回宾馆。普天成问是啥事,于川庆说:“电话里不方便讲,你赶快回来,我在房间等你。”
  
  一听于川庆的口气,普天成就知道是出了大事,来不及跟廖昌平他们解释,匆匆就往回赶。到了云海山庄,于川庆像呆子一样坐在房间里,脸色可怕得很。普天成问了句:“什么吓人的事?”
  
  “国平副省长出事了。”于川庆声音可怕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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