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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难 序章 江雨洗尽白月光

蜀道难 序章 江雨洗尽白月光 (第2/2页)

渭城一次次的主动开门迎击,单单靠着数以万计的将士躯体,又一次次垒起了苟延残喘的“生机”。
  
  城内留余兵马总计不足五万。
  
  而这一次次的主动出击,也大致摸清了那数十位黑袍死士的境界底细。
  
  山上修行本就大不易,除去天赋佳者,气运命者,谁又不是都靠着和那时间死命嗑着才换来的境界?
  
  山上修士分十境,穷尽一生,你推我搡,都是为了那大道登顶。
  
  而十境之上,便可真正算是得道“仙人”。
  
  待得大道之上又有三境。
  
  至此,各有命名,由低到高,分为“星境”“隐境”“命境”。
  
  自古命境失传已久,而隐境整座天下也屈指可数,伴以十一星境不世出。
  
  普通修士一生之梦也就是那大道山巅的十境,至于大道之上,却是想也不敢想。
  
  而这东齐送给大秦皇帝怀孤夫的“礼物”。
  
  便是众多九境,小半十境!
  
  黑袍人之首,似乎更是稳稳站到了那大道之上的三境!
  
  “给朕卸甲!”
  
  一道醇厚的嗓音自黢黑的盔甲中传出。
  
  阵阵窸窸窣窣,很快便听得哐当一响,地上尘土飞扬。
  
  又有“哗啦”一声,黑色发腻的血水从盔甲中宣泄四溢。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股刺鼻的血腥味。
  
  怀孤夫接过将士递来渭城独有的双蒸烈酒,原本鼓鼓的酒囊迅速干瘪,厚重又醇香的酒气逐渐弥漫盖过血腥味,接着他抬起手臂,狠狠用手背抹了抹下巴,大声发出道满足的叹息。
  
  这位年轻的秦帝咕哝着骂咧了几句,然后又转身吩咐下去。
  
  “他娘的下次给朕备副轻便的盔甲,就齐国那群软兵蛋,杀不了朕的!”
  
  “那群当狗的修士!若是朕有机会,单靠着朕的数千玄甲重骑,就可以磨死大半!”
  
  “午时杀马,麾下分炙!”
  
  “一决死战!”
  
  “死战!”
  
  …
  
  午时已过。
  
  秦帝最后一次踏上渭城城头,每跨过一格台阶,就有灰尘蓬蓬起落。
  
  烈酒入喉如刀割,半挂囊袋晃荡荡。
  
  城上冷风刮面,场下飞沙走石。
  
  城门大开。
  
  两军整顿肃立,分隔渭河两岸。
  
  东齐没有一股脑的冲杀上去,面对这个已经崛起十年的北秦。秦国的帝王值得任何一个国家的尊重。
  
  而今日,两军交战依然摆的光明正大,哪怕结局可能是一方面的碾压。
  
  因为战死,就是最尊严的死法。
  
  拂袖,
  
  抬臂,
  
  卷袖,
  
  击鼓。
  
  鼓声大震!
  
  “咚!”
  
  马蹄踏江!
  
  “咚!”
  
  枪戟撞鸣!
  
  “咚!”
  
  江雨滂沱!
  
  突如其来的雨水与鲜血交融,硬生生将翻滚的渭河潮水染上了一层鲜艳的黑红色!同时沙场之上血水泥泞,赤地千里!
  
  而怀孤夫在亲自擂鼓三击之后,也率先披甲入阵冲杀!
  
  东齐的五十位修士却是分据四角,稳稳压阵,以防意外。但当其面对凡俗将士相互间血肉换命之时,只是冷眼旁观,不予理睬。
  
  而恰巧为了以防这个一万中的万一。
  
  那个意外便出现了。
  
  只见原本宽广奔腾的渭河潮水急剧翻涌滚开,仿佛天地熔炉煮开了这道大江,随即河流瞬间两分!
  
  中间仓促飞来一道金光!
  
  一袭素衣俏生生立于金光之上,同时还拄着把黝黑铁剑。
  
  随后一串如同江水春雷炸裂的声响,才尾随此人而至。
  
  这位先前本就是重伤拼闯剑阁求得一剑的女子,终于还是不惜耗损自身寿数,御剑万里不停歇,在最坏的结果发生前赶到了这方沙场。
  
  待得那位黑袍之首的大能修士看清楚来人之后,瞳孔顿时急剧收缩,念力高涨,声嘶力竭朝战场四角喊道:
  
  “布阵!剑修敌袭!”
  
  然而还未等得这五十位上三境修士结阵御敌,一道剑光凌厉劈落!
  
  这群黑袍修士登时集体心神一震,闷哼一声。
  
  但见得“雪走”自高空抛落,一个翻转,金光钉入沙场,剑气激起雨水四溢,引得周围无数士兵纷纷震退。
  
  而剑身倾斜,就那么直挺挺的插在地上。
  
  女子剑仙高高在上,然而面部却毫无血色,鬓发杂乱,浑身蒙着层万里奔波的沙土。同时双眼串串“珍珠”滴落,混合江雨,流过脸颊,擦划嘴角。
  
  她就是那么哭泣却无声,悲伤又惹人怜意阵阵。
  
  但是当她看到下方那个泪流满面,却同样在深情注视着她的那个男人。
  
  她就不像是那么高高在上,却感觉到孤独无助了。
  
  然而雨下给秦人,也下给齐人,下给想打仗的人,也下给想安稳生活的人,其实雨并不公道,因为下落在一个不公道的世界。
  
  拼杀至如今,面对着三万对十二万的绝对趋势,以及对方尚可一战的数十位上三境修士和那一个不定数的“十境之上”。
  
  秦帝基本已经算是十死无生。
  
  更何况她刚刚极尽气势的那一剑,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已经基本耗尽了她体内所剩不多的大半生机。
  
  不过,好在还借来了这道“月缺”。
  
  她在心中这样庆幸着安慰自己。
  
  “怀潜,你…”她呢喃着那位秦帝的真名,然后眼神决绝的望着那个男人。
  
  “我,我没有抛下你独自一人回梅园哦…”
  
  她用力抿着嘴唇,待得再次开口说话,鲜红的齿印宛若雪白糯米糕上的山楂心。
  
  只见她高高举起那把黝黑铁剑。江雨冰冷拍打着她的双脸和平滑的剑身。
  
  “梅黛,借‘月缺’斩光阴一瞬!”
  
  于是瞬间,芳华年岁不再!三千青丝转眼成雪!
  
  同时黝黑“月缺”骤然大亮,仿佛抓撷了天地间所有的月光聚集于此。
  
  漫天雨水跳动,里面闪烁着光明的火焰,晶莹透亮,带着丝残酷却又天真。
  
  首当其冲,沙场四角黑袍人顿时急剧衰老,用尽毕生境界相抵,也挡不过逐渐虚化的身体凋零飘散。
  
  那过十境的修士在临终前更是死死盯着那束光亮,难以置信的惊呼道:
  
  “你…十二…剑仙!”
  
  与此同时,在“月缺”斩破“光阴”的那方天地内,下列沙场约莫十万将士也瞬间化为白骨!
  
  天阴雨湿声啾啾,十万白骨无人收!
  
  北风卷地,掀走乌云。
  
  江雨逐渐停歇,血水顺着雨点洗刷的痕迹“淅淅”流淌入渭河。
  
  光亮逐渐变小,一道细微的“咔擦”声从光亮中传出,旋即,那把“月缺”顿时崩为两半!
  
  同时凄残的白色身影笔直由高空坠落。
  
  那个男人拖着疲惫的身体猛然站了起来,乌黑的血液从盔甲的缝隙里“簌簌”涌出。
  
  怀孤夫沉默接住了她。
  
  “怀潜,我…”她努力的想要抬起双手,于是一双大手便紧紧握起她的手抬至那个沉默男人的脸上。
  
  “我,我变老了…”
  
  “你…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你说过的,那首…那首你送我的诗…”
  
  “后,后面一句,‘我与梅花两白头’…你,你记得吗?”
  
  自始自终,这个男人都保持着沉默。直至听到了这句“我与梅花两白头”,另号“怀孤夫”的大秦之帝终于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伤,泪水鼻涕糊满整张面庞。
  
  原本看似坚不可摧的躯体,此时却在冰冷的盔甲里痛苦颤抖。
  
  “啊,不哭,不哭哦”一身素衣的“年老”女子艰难挤出一抹笑容,“你是我的,我的怀潜,不要做,那个怀孤夫,好吗?”
  
  “我,我一直陪着你呢,你不是,不是孤夫…”
  
  “你,知道吗?我们有一个孩子呢?”
  
  “眼睛像我,嘴,嘴巴像你…”
  
  “可,可惜…”
  
  那位原本不可一世的秦帝此刻放声大哭,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一边痛哭,一边对着怀中的人始终重复着一句话:
  
  “我是怀潜!我是怀潜啊!”
  
  “我一直都是你梅黛的怀潜啊…”
  
  江雨早已停落许久。
  
  而自从风卷云去,夕阳已然西逝。
  
  残月高高挂在渭城边上稀疏的梧桐树上,偶有几只老鸦晃动枝头,便又摇落一抹月光清辉。
  
  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她上。
  
  满头白发,蓄满相思。
  
  那是他朝思暮想的白月光。
  
  虽然已经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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