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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乡下这点事儿

19 乡下这点事儿 (第2/2页)

按照农村的规矩,妇女是不能上桌的,就王大爷翁婿两人陪着刘子光他们三个吃喝,席间双方推杯换盏,刘子光再度了解了王志军的家庭情况。
  
  王志军的父亲是镇上完小的校长,女儿和女婿都是代课老师,儿子退伍回来,留在城里做保安,自家的二亩地,全靠王大娘一人耕作,一家人的年收入也不过几千块,日子过得很是清苦。
  
  隔壁老朱家就不同了,兄弟四人都不是好东西,从小就是村里的二流子,打架斗殴偷鸡摸狗是家常便饭,不过越是这种人越是吃得开,再加上朱王庄里,姓朱的是大户,姓王的是小户,朱家四兄弟在村里更是横行无忌。
  
  朱家盖新房,把墙头砌过来强占了王家的宅基地。争抢宅基地、坟地这种事情在农村很常见,谁家的男丁多、拳头硬,谁就占便宜,农村人不喜欢惊官动府,只愿意私了,一般的小事,能忍也就忍了。
  
  王大爷是小学校长,也算知识分子了,打了几次电话报案,可是乡派出所迟迟不来人处理,相反却把朱家兄弟惹来了,跑到老王家推推搡搡、骂骂咧咧,正巧遇到回家养伤的王志军。
  
  王志军是当过兵的血性汉子,咽不下这口气,便和朱家兄弟打起来,他骨折的伤还没好利索,硬是以一对四,把朱家四兄弟打得抱头鼠窜,这回乡派出所出警的速度却是极其的迅速,一个小时后就来了辆警车,把王志军拘走了。
  
  志军被捕以后,朱家兄弟耀武扬威地回来,跑进王家破口大骂,把两只还未长成的小壳郎猪也给宰了,这才作罢。
  
  “这场架到底是在朱家院子里,还是在咱家院子里?”刘子光忽然问道。
  
  “是在咱家院子里,他们过来找事,把俺爹都打了。”王志军的姐夫答道。他是个戴眼镜的文弱书生,瘦得好像豆芽菜。
  
  “朱家兄弟到底有没有受伤?伤的多重?”刘子光提出第二个问题。
  
  “打架嘛,肯定要挂彩,不过肯定不算很重,他们四个都是自己跑走的。”
  
  “打的时候,志军动家伙没有?”
  
  “没有,铁定没有!”姐夫斩钉截铁地说。
  
  大家都停了筷子,仔细听刘子光和姐夫的对话。就连锅屋里正拉风箱的王大娘也停下动作,支起耳朵来听,他们都敏锐地感觉到,这位城里来的朋友,会提供一些帮助。
  
  “最后一个问题,志军被拘留了多少天,拘在哪里?”
  
  “俺找人打听了,就关在乡派出所,到今天有二十天了。”姐夫答道。
  
  “胡闹!”刘子光一拍桌子,“朱家四兄弟跑到咱家来打人,志军为了保护家人才动手,又没动用凶器,只能算正当防卫,凭什么抓人?抓了人也要有个说法才是,要么治安拘留十五天,要么刑事拘留十四天,案子要是严重,直接转看守所、移交检察院,就这么不声不响关在派出所算什么事?”
  
  听他这么一分析,还真是这个道理,王家一家人顿时对刘子光刮目相看,这大兄弟,懂法哩!其实,刘子光这点法律知识,都是他在看守所里待着的时候学来的。
  
  “这样吧,吃完饭我就去乡派出所看看,要个说法回来,惊官动府咱不怕,哪怕官司打到县里、市里都没事。”刘子光拍了拍胸脯说。
  
  王大娘高兴得热泪盈眶,赶紧招呼女儿:“大丫,快去再杀一只鸡!”
  
  “大娘,大姐,等我们回来再杀鸡也不迟啊。”刘子光笑着说。
  
  饭后,马超开车,姐夫坐在前排,带着刘子光他们去乡派出所办事。
  
  派出所就在乡**旁边,是个仿古式建筑,金黄色的琉璃瓦上,装着红蓝相间的警灯,门口挂着两块牌子,一块是“大河乡派出所”,一块是“大河乡治安联防队”,大铁门里面,停着两辆没有牌子的面包车和几辆沾满泥巴的摩托车。
  
  捷达停在门口,几个人下车走了进去,派出所门口竟然没有人,走进办公楼一看,走廊里空荡荡的,除了厕所门是开着的,其他的屋门都是紧闭。
  
  “有人吗?有人吗?”刘子光喊了两声,没人答应,找到门上挂着“值班室”牌子的房门敲了几下,还是没人。
  
  无奈之下只好先上二楼,所长室的门紧闭着,里面传出如雷的鼾声,刘子光刚要敲门,忽然姐夫拉一下他的袖子,指着走廊尽头:“志军就关在那里。”
  
  走廊尽头就是拘留室,一扇坚固的防盗门紧锁着,姐夫给王志军送被褥的时候来过一次。
  
  刘子光直接走过去拍打着铁门:“志军,你在里面么?”
  
  里面传出惊喜的呼喊:“刘哥,是你么?你怎么来了?”
  
  “你这家伙,家里有事也不说一声,兄弟们都想死你了,我是来捞你的,等出来了可得好好罚你几杯。”
  
  正说着呢,忽然所长室的门开了,一个红脸大汉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不锈钢的老板杯,一脸的怒色:“干什么的!”
  
  刘子光上上下下瞅了他几眼,问道:“你就是所长?”
  
  红脸汉子被他的气势暂时镇住了,再加上刘子光的江北市口音,更让他摸不清对方的底子,便收敛怒气答道:“我姓朱,是大河乡派出所的所长,你是谁?”
  
  刘子光摸出一包中华,却根本不给所长上烟,自己叼在嘴上,马超很有眼色地帮他点上,喷出一股烟雾,刘子光才开口道:“我是王志军的朋友,我想问问朱所长,王志军犯了什么罪你要抓他,又为什么超期羁押,该转看守所你就转,该移交检察院你就移,老关在派出所算什么事?”
  
  朱所长被他的态度和话语激怒了,中午刚喝的烈酒又涌上了头,他激动地拿粗胖的手指点着刘子光:“你是干什么的,敢在这里教训老子!”
  
  姐夫吓坏了,刘子光居然采取这种态度来对付派出所所长,这不是帮倒忙么?他赶紧悄悄去拽刘子光的袖子,暗示他冷静一些。
  
  刘子光不为所动,冷笑道:“朱所长,公安五条禁令你知道么?工作时间饮酒,还是穿着制服,你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让你脱衣服?”
  
  朱所长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这小子不简单,可能有点来头,此时从楼下上来几个穿便装的年轻人,上来就问:“门口的白色捷达是谁的?”
  
  马超应道:“我们的车。”
  
  朱所长下意识地扭头朝外面看,从二楼望过去,正好能看见停在门口的捷达车,车身上遍布污泥,牌照也是很普通的私家车牌照,看不出任何有权势的特征。
  
  朱所长的经验非常老道,凭这辆捷达车他断定这些人没什么背景,不过是扮猪吃老虎罢了,以为几句狠话就能吓倒自己,哼哼,过一会儿就让他们现原形。
  
  朱所长说:“这几个人在拘留室门口探头探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那几位大河乡治安联防队的年轻队员立刻心领神会,横眉冷目,摩拳擦掌要过来抓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但他们错了,这回刘子光真的不是扮猪吃老虎,他正拿着手机在通话:“……对,就是这个情况,宋局,要不你和他说说?”
  
  说着,刘子光笑眯眯地将手机递给朱所长:“市局老宋想和你说话。”
  
  朱所长有些疑惑,还是接过了手机,大嗓门响起来:“我是朱刚健,你哪里?”
  
  电话里传出宋剑锋沉稳有力的声音:“我是江北市公安局副局长宋剑锋,找你们领导说话。”
  
  朱所长冷笑道:“你要是局长,我就是局长的爹!少给我装腔,小心我查到你号码,上家逮你去!”
  
  说完,直接将手机丢到一边,吆喝手下上去抓人。
  
  马超和张军的神经都绷紧了,可是刘子光却温和地笑笑,很配合地拿出了身份证等待检查。
  
  联防队员才不看他的身份证,直接扭住胳膊,刘子光也不生气,反倒用怜悯的眼神望着朱所长。
  
  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朱所长暗道,可是思来想去也没想出哪里出了漏子,难道还能有啥事不成?
  
  忽然,办公室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朱所长走进去一看来电显示的号码,头上的汗珠就下来了。
  
  朱所长抓起了话筒:“喂,周局长……”
  
  “朱刚健,你还知道是我!中午喝了几斤假酒?竟敢顶撞市局领导,我看你是这身警服穿够了吧!宋局说了,这就下县考察工作,你等着,我要是挨训了,绝对饶不了你!”
  
  电话听筒里传出一阵暴风骤雨般的训斥,朱刚健被县局周局长训得一张胖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拿着毛巾不停地擦汗,那点酒劲全出来了。
  
  放下电话,朱所长看见刘子光还被几个联防队员扭着,顿时大怒起来:“乱搞!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放开!”
  
  联防队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朱所唱的哪一出,迟疑着放开刘子光,朱所长这才换了脸色,伸出两只手去和刘子光握手:“哎呀!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是宋局长的朋友,误会,纯属误会,哈哈。”
  
  刘子光也笑道:“朱所长客气了,也怪我,一时心急没说清楚。”
  
  朱所长豪爽地一拍大腿:“唉,还说啥客气话,都是自己人,晚上大河酒家,我请客。”
  
  刘子光笑眯眯地掏出烟来给朱所长上了一支,又帮他点燃,又示意马超给联防队员们上烟,大家都点上后,气氛已经变得相当融洽。
  
  “朱所长太客气了,晚上我一定到,我兄弟王志军的事情,您看……”
  
  朱所长拧起眉毛,很严肃地说:“前段时间我不在所里,有些情况不太了解,这样吧,等我看了案卷,马上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刘子光点点头说:“那好,就麻烦朱所长了。”
  
  “哪里话,都是自己人嘛。”朱所长很客气地要留刘子光坐下喝茶,被他婉言谢绝,带着马超、张军和王志军的姐夫,下了派出所的楼。
  
  回到车上,马超就纳闷道:“刚才还横鼻子竖眼地要逮咱,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自己人了?这朱所长的嘴脸变得还真快。”
  
  刘子光笑着说:“要是不打那个电话,恐怕哥几个都要在所里过夜了。”
  
  王志军的姐夫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问道:“大兄弟,你真的认识市局的领导?”
  
  刘子光淡淡地说:“嗯,有点儿来往。”
  
  “那可太好了,俺家二弟终于能出来了。”
  
  刘子光笑着点点头:“那是肯定的。他本来就是冤枉的嘛。”又拿出三百块钱给马超,吩咐道:“去买两条紫南京给他们送过去。”
  
  马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怎么还要给他们送烟?”
  
  “你真不懂事,照哥哥的话去做就好了。”刘子光说。
  
  “哪能让你出钱?我来!”姐夫按住刘子光拿钱的手,非要自己掏钱,但哪里争得过刘子光,马超接了钱飞快地下车跑开了,在派出所旁边的烟酒店买了两条烟,用报纸裹起来送上了楼。
  
  五分钟后,马超下来了,一脸的鄙夷道:“那帮联防队的小子还真好意思,给他们就拿着了。”
  
  刘子光说:“愿意拿就是好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过一会志军就出来了。”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王志军便扛着铺盖卷出现在派出所大门口,人比在至诚花园的时候消瘦了不少,精神也很萎靡。
  
  捷达车的四个车门同时打开,四个人走出来迎着王志军走过去,王志军眼睛一亮,疾步走过来,紧紧握住了刘子光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刘哥!”
  
  又和其余三个人打招呼:“姐夫,张军,马超。”
  
  刘子光伸手将王志军背上的铺盖卷接了过来,大手一挥:“没事了,回家!”
  
  驱车回到朱王庄,离得老远就看见王大娘站在门口翘首以盼,捷达一直开到跟前,车门打开,王志军一头钻出来,含泪喊了一声:“娘!”
  
  “二孩,你回来了。”王大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双手颤抖着,有些无所适从,乡下人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激动心情,只是回头朝着院子里猛喊:“老头子,二孩回来了。”
  
  王校长和王大姐听见喊声,忙不迭地从院子里跑出来,果然看到王志军活生生地站在跟前,把个王校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王大姐也悄悄摘下眼镜,抹了把眼泪。
  
  这边欢天喜地,惊动了隔壁老朱家,二楼上打开一扇窗户,伸出张紫红色的胖脸,狐疑地朝这边看过来,刘子光注意到这个人,伸出手指朝他点了点,发狠地笑了笑。
  
  不管老朱家怎么想,先将王志军迎进家里,几个男人搬了板凳坐下抽烟说事,王大娘和王大姐忙活着张罗晚上的饭菜,今天是二孩重获自由的好日子,怎么都得好好喝一盅。
  
  王志军抽着烟,说了自己被抓进去之后的遭遇,倒也没吃多少苦头,就是关着不放人,听说是朱家托了关系,要多关他两天,再罚点钱,杀杀王家的威风。要不是刘子光来了,还不知道要关到哪一天。
  
  儿子被刘子光救了出来,王校长很激动,老泪纵横,连声道谢,王志军的眼中也是晶莹闪烁,拉着刘子光的手说:“刘哥,啥也不说了,我没有哥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刘子光也紧握住他的手说:“好兄弟,没说的,在小区门口咱俩站岗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厚道人,你这个弟弟,我认了!”
  
  王校长接着说:“二孩啊,以后可不敢打架了,这回多亏了你刘哥帮忙,下回就没那么好办了。”
  
  王志军咬着嘴唇说:“爹,难道非要忍着姓朱的蹲在咱们头上拉屎吗?”
  
  王校长摆摆手:“唉,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不是爹窝囊,实在是斗不过人家啊,咱家就你一个独苗,万一有个啥好歹,唉,你就听爹一句吧。”
  
  王志军气鼓鼓地不说话,刘子光呵呵一笑,劝道:“王大爷,志军,你们爷俩就别怄气了,姓朱的要再敢欺负咱,回头我料理他们,绝对一次治改,永不再犯。”
  
  说着说着,天就擦黑了,王大姐出去割了五斤猪肉,买了两条鱼,两瓶带纸盒子包装的洋河大曲,王大娘在家也收拾了两只鸡,一些青菜豆腐,锅屋里飘出酒肉的香气,是那种纯朴地道的农家田园菜肴味道,让人忍不住食欲大动。
  
  可是刘子光却拿出手机看了一下,说道:“你们先吃,我还要出去办点儿事,马超,开车跟我走。”
  
  一听这话,王校长可急了,王大娘也从锅屋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擀面杖:“这孩子,怎么不留下吃饭?大娘烙了鸡蛋煎饼了。”
  
  刘子光说:“没事,把酒给我留着,回头来喝。”
  
  劝不住他,只好看着他和马超开车走了,王志军奇怪地问张军:“刘哥干啥去?”
  
  “不是约了派出所朱所长喝酒嘛?哪能失约。”张军答道。
  
  一直到夜里十二点,捷达车才开回了朱王庄,老王家人全部都没睡下,等着刘子光呢,车门打开,一股浓重的酒气冲出来,马超跳出驾驶室,要去搀扶刘子光,被他摆摆手制止了。
  
  “七八个人就想放倒我,还欠点儿。”刘子光从车里钻出来,虽然脚步稍微有些发飘,但是眼神却是清澈无比的。
  
  “喝了多少啊?”王校长关切地问道。
  
  “起码三斤,只多不少!对门朱家老二也去了,派出所那个所长本来想说和一下的,没想到他那么不给面子,三句话不和就走了。剩下派出所八个人,对我们光哥一个,铁盒装的口子窖整整十二瓶,光哥一个个和他们喝过来,最后全都给喝到桌子底下去了,就我们光哥一个人没事。”说起刚才的酒桌恶斗,马超依然是一脸的兴奋与崇拜。
  
  “这孩子,咋喝那么多啊,身子都要喝坏的。”王大娘心疼得直搓手,跑进锅屋就去烧热水。
  
  刘子光倒是没事人一样,进了堂屋往椅子上一坐,把王志军叫过来说:“志军,派出所那边都打点好了,以后他们再也不会看着隔壁那一家子欺负你们家不管了。”
  
  王志军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刘哥为了他的事情,豁出命来和那些家伙拼酒,有这么仗义的兄弟简直是自己上辈子修来的福。
  
  “哥,你坐着,我去给你端热茶来醒酒。”
  
  等王志军端着热茶、马超捧着洗脸水从锅屋过来,却看到刘子光坐在椅子上,早已鼾声如雷,睡熟了。
  
  一家人顿时鸦雀无声,王大娘从柜子里拿出给儿子结婚预备的床单和被套,铺在堂屋的床上,几个人帮刘子光脱了鞋子和外套,七手八脚抬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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