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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客舱内,只听得到舱外海浪时而呼啸而过。
  
  鲲鹏在大海怀里,行歌在斐然殊怀里。
  
  而且还是在床上。
  
  因为斐然殊突如其来的晕船,他们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行歌开始不淡定。她不知道此刻有无数的虚妄,被冠上了她的名字,她如果知道,她可能会要求收费。毕竟她这个名字,是妙善法师亲自起的,她还算挺喜欢。比狗蛋喜欢。
  
  行歌只知道,斐然殊可能真的有病。
  
  “阿斐,不知是我有病还是你有病,我此刻感觉你想与我双修。”
  
  斐然殊伏在行歌肩头,低低地笑:“若我说,你的感觉没有错呢?”
  
  “那我只能说你眼光不错。”行歌声音很严肃。‘
  
  斐然殊撑起一点身子,望着她清秀眉目,翘挺鼻梁,凉薄双唇,不算十分秀美,却独有一份超然,加上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一堆奇思异想诡辩之术,便成了独一无二的行歌。一个深坑,却有使人纵深一跃的蛊惑力。
  
  “你……”
  
  斐然殊刚开口,便听到门外传来喊门之声。
  
  “楚少侠?斐庄主还好吗?我让船工熬了一些粥,我可以进来吗?”是宋连江的声音。
  
  斐然殊对行歌摇了摇头。
  
  于是行歌对宋连江道:“多谢少帮主了。不过阿斐现在很不舒服,也喝不下粥,要暂且休息一下。不如你将粥放在门口,我在为他推穴走不开,等下再出去拿。”
  
  “好的。楚少侠辛苦了。若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喊我。
  
  “少帮主有心了,多谢。”
  
  听着宋连江远去的脚步声,行歌松了一口气,对上斐然殊的眼神,又禁不住方寸大乱。船也不曾摇晃,她却开始晕,酒也不曾喝了多少,她却已经微醺。心上人是个绝世美男这件事,真是于精神健康相当不利。
  
  斐然殊想到此地毕竟非他地盘,外面船工来来回回,宋连江也随时会过来关心,便叹了一口气,缓缓松开行歌。他躺在床上,闭眼调整了几次情绪,才开口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装病么?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有绝对的可能选择离甲板最近的地字号客舱。”
  
  “地字号客舱……有什么吗?”行歌意乱情迷之时被松开,正有些不满,听到此话瞬间好奇心占了上风。她心中不解,地字号客舱是妙善法师住过的,难道阿斐是妙善法师脑残粉?
  
  斐然殊将行歌捞起,一个旋身站到床边,而后用一只手抬起床板。
  
  “答案就在床板背后。”斐然殊道。
  
  行歌凑近一看,只见床板背后,竟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感应之道,存于轮回。
  
  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吉庆避之,恶星灾之,算尽则死。欲增人算,丹田往复。
  
  ……
  
  是一整篇的太上感应篇!但……有些地方是不是怪怪的?每一段的最后一句,看起来都跟前文不搭……但若把所有最后一句连起来看,则更像是一套心法口诀?
  
  “这是……完整版的太上感应篇?”行歌惊疑不定。
  
  “正是。”斐然殊道。
  
  “可是不是说,被那个国师清辉真人盗走了吗?等等,这个房间之前只有妙善法师住过,那么……真正盗书的人是妙善法师?天呐,虽说我们洗月观穷,但也不能偷东西啊!再穷不能穷骨气啊!师门不幸,不幸。”
  
  行歌心中对妙善法师的认识,瞬间又升华了。
  
  斐然殊推了推她的额头,道:“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什么?”
  
  这动作有些亲昵的意味,行歌摸着额头,一时有些呆然。
  
  斐然殊循循善诱道:“一件东西,为什么会有人抢?为什么镇魂珠现世便会引来武林灾祸?”
  
  行歌思忖道:“因为稀少。如果人手一份,又何必抢夺?”
  
  斐然殊点头称是,“所以南华经无人争抢,镇魂珠人人争夺。而太上感应篇乃孤本,自然也有人想占为己有,然后引真正的道门之秀出洞。”
  
  行歌想想不对,“太上感应篇是书啊,又不像镇魂珠不可复制,他凭什么认为那是孤本?”
  
  斐然殊笑道:“因为清华观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有道门之首才能翻阅太上感应篇,清华观只负责世世代代监守经书。可能是清华观的道长们深居简出,避世清修,迂腐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让人忘了他们才是道门的祖师爷,千年存续,靠的可不是迂腐二字。”
  
  行歌愣了下,“他们监守自盗了?”
  
  斐然殊叹,“噫,修道之人的事,怎么能说盗?他们默许了妙善法师复刻其文。”
  
  行歌也叹,“真是大道无为。佩服佩服。”
  
  突然想到一事,行歌瞠目道:“既然他们都复刻了,为何还要我来找书?”
  
  斐然殊又叹,“为了逼我入局。”
  
  从妙善法师赶行歌下山,到国师清辉盯上行歌,在四方城散播她假冒女冠的消息,引官兵去查,引出她道门之秀的身份,将她暴露于天下人眼中,到三方名宿不加阻拦,坐视论道之局形成,看似牵着行歌走,实则一步步,都在逼斐然殊入局。
  
  “为什么他们觉得利用我,就能逼你入局?”他们又不是都知道故人的事……
  
  “你觉得呢?”斐然殊目似深潭,深深望着行歌。
  
  行歌满脸通红,羞道:“可能我长得美。”
  
  斐然殊差点就要翻白眼了,在心里念了十句诗才压抑住了这股不雅的冲动,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行歌一眼,道:“废话不提了,你先将心法熟记,然后结合逍遥游运走一周天试试。”
  
  说完,斐然殊行至舱门处,将门口的餐盘端了进来,而后锁上舱门。
  
  行歌盘腿而坐,闭目冥心,顿觉灵台清明,一股生生不息的力量正在体内游走。
  
  鲲鹏万里击长空,长空无云转入海,上下求索枉嗟咨,两处茫茫皆虚无。
  
  行歌正觉得体内真气四走无所依凭之时,背心一热,一道沛然内劲缓缓注入,耳边响起斐然殊清冷缥缈的声音:“虚无生自然,自然生大道,大道生一气,一气分阴阳……”
  
  这是白玉蟾的玄关显秘论中,关于丹药之道的。
  
  行歌跟着念了一遍,感觉体内镇魂珠开始散发热力,她只觉四体舒畅,精神大震,于是回忆着玄关显秘论中的文字,喃喃诵道:“太虚太无太空太玄,杳杳冥冥,非尺寸可量,浩浩荡荡,非涯岸可测,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大包天地,小入毫芒,上无复色,下无复渊,一物圆成,千古显露……”
  
  原来这一段,说的竟是镇魂珠的由来。
  
  行歌一悟,七窍皆通,两种内功心法在体内交汇融合,化作一股强大劲道,将镇魂珠团团围住,护住镇魂珠的同时,护住心脉。此时,她才有了余力回哺那道帮助她领悟的纯阳真气。
  
  斐然殊察觉真气轮转,心知行歌内功大成,便适时运转先天心法,回守丹田。
  
  不知过了多久,斐然殊缓缓撤掌,行歌也徐徐吐出一口气。
  
  行歌感觉四体轻盈,飘飘欲仙,“我有一种神功大成的感觉。”
  
  斐然殊习武多年,自然了解那种感受,起身道:“应该是饿了。”
  
  行歌被这么一说,确实也觉得肚中空空,跟着起身,见到斐然殊一早端进来的粥与清爽小菜,登时两眼放光,坐过去,吃了两口才发现宋连江只备了一副碗筷,应是给他以为晕船的斐然殊食用的,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阿斐,你饿不饿?”
  
  斐然殊瞟了一眼菜色,面露嫌弃,道:“你吃吧。”
  
  行歌一听,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吃了。
  
  斐然殊看她平日大酒大肉以为她胃口大得紧,但此刻只是清粥小菜她也吃得津津有味,心中不由大感安慰,这姑娘想来是个好养的,带回家也不至于加大眠眠的负担。
  
  唉,他于百忙之中竟还能想到天下第一庄的生计,眠眠若知晓此事,必要感动涕零,然后在江湖榜上大刷一条话题:有一种哥哥,叫斐然殊。
  
  斐然殊沉浸在良好的自我感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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