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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 (第1/2页)

胡医生的确是在逼迫三平去面对和承认一些她不愿意接受的痛苦——“你是懦弱的,但你并不软弱。”那天咨询结束后,胡医生最后跟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当时,她并没有往心里去,而是一直想着胡医生在咨询中所戳穿的其中一个事实真相——“有另外的痛苦出现了,它曾经被你压制着,但路意的表白让这个痛苦再次出现,你承受不住,所以选择自杀。这才是你自杀的真正原因”。
  
  胡医生并没有接着问三平那“另外的痛苦”究竟指的是什么。三平回到房间后,躺在床上,盯着墙角的那只正躺在巨大的网中间等候猎物的蜘蛛,一动不动。小蜘蛛已经变成大蜘蛛了,来搞卫生的阿姨有好几次都高举着扫把想把这个网和网中的蜘蛛给连窝端掉,但每次都被三平阻止了。
  
  “你个女娃娃,不觉得瘆的慌吗?不害怕蜘蛛?”阿姨奇怪地嘟嘟囔囔,拿着扫把出去了。站在网下的三平抬头看,那只大蜘蛛在晃荡的网中央,微微抬了下八条腿的其中一条,好像在跟三平道谢。三平笑了。
  
  三平突然想起了她的自传——虽然她也表示过再也无法继续写了,但她还是起了身,走到桌子前,拉开抽屉,拿出被放了很久的笔记本。
  
  记录母亲的部分被她撕掉了。现在,她拿起笔,想回忆一下那“另外的痛苦”——她本来也希望可以依循着以往的习惯,去逃避这个“新的”痛苦,但她也是真的希望,能够快点好起来,能够快点继续向前走——她已经在半路上耽搁了太久太久。
  
  她知道自己出了问题,很大问题,但她没想到,问题的根源竟然是她的“自欺欺人”。她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逃避动作,有的时候竟会让她痛不欲生,起不了床。
  
  三平把笔记本合上,长吁了一口气——还是没有办法做到。一想起……一想起永和在她面前死去,她就呼吸急促,心脏在胸腔里也跳动剧烈。她的后背和额头都出了蒙蒙一层冷汗,手颤抖着连笔都没有办法握住。她抬头看向墙角,蜘蛛已经不知所踪。
  
  外面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过了很久,三平才应了句,“请进。”
  
  她把笔记本放好,转过头,麻木地看着余云提着一大堆书进来了。
  
  “我来了。”余云把书放到茶几上,接着拿起茶杯进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拿着洗好的茶杯,放在茶几上。他看着三平,“来,喝茶。”
  
  “你这人,”三平叹了一口气,走到茶几前的沙发前,坐了下来,“可真有意思。我真觉得你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我是有非分之想。”余云开了电磁炉,煮上了水,“你不知道吗?”
  
  三平翻了个白眼,“我从哪知道?”
  
  接着,她严肃地说,“别学路意那套了,我真怕了这些事儿。”
  
  “我不学他,也学不来。”余云用小勺子把茶叶舀进茶杯里,“他这人,冲动。我不冲动。”
  
  三平切了一声,然后皱了皱眉,“那你干嘛老上我这里啊?是贪这里风水好,还是贪我这里够清净啊?还是……”她想了想,不确定地问,“还是余婆婆让你过来的啊?”
  
  “都不是。”水开了,余云把水壶的热水倒进装着茶叶的茶杯里,过了两道茶,“我妈简直想亲自过来给你当护工,我说,你是心理上有了些问题,不是缺胳膊断腿啥的,不需要护工,让她偶尔过来看看你得了。”余云看了一眼在旁连连点头的三平,把一只洗干净了的茶杯放在三平面前,然后倒入洗好了的茶水,“现在,关心和问候,对于你来说都是一种负担吧?”
  
  三平不吭声。
  
  “但你也别理所当然地以为,”余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们都不管你了。怎么可能,人和人之间的羁绊,没那么浅。很多事情的因缘,也没那么表面。”
  
  “你想说啥啊。”三平皱起了眉,“你们文化人都这么说话的吗?”
  
  余云笑了笑,抿了口茶,接着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你爸,和你妈。”放下茶杯,余云淡淡地开口了。三平立刻打断,“你别提他们。”
  
  “我不提可以,”余云慢条斯理地回答,“你能不想吗?”
  
  “不是,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老上我这里来呢?”三平有点不耐烦了。
  
  “我怎么可能真让你一个人在这呆着,没人陪。”余云也不恼,继续淡淡地说着,“虽然我俩之前没什么交集,也是肖飞转学到我这儿来上初中我们才多了点交集,但之前,也多亏了你,照顾了我妈好长一段时间。现在我是报恩来了。”
  
  “啊,你说那事儿?”三平想起来了,之前余云要去国外学习交流半年多,正好那个时候余婆婆身体出了点毛病,正在休假的三平得知这个消息,就天天地去陪着余婆婆。那个时候,永和已经走了好几个月了。
  
  “那哪能一样啊……”三平看着余云,“余婆婆那是小事儿,几天就能出院。我这个……我这个都看不到头,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跟坐牢似的,万一是个无期呢?你陪我无期吗?”
  
  “那的确是个问题。”余云端起了茶杯,盯着淡黄的茶水,“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不是很正常?”
  
  “也是。”
  
  肖飞还以为自己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会过得没滋没味的,但路意刚好有一个画展要开,就顺带把他捎上了。肖飞和路意在一起办完画展之后,就回到了福山镇。没过几天,艺大的录取通知书就下来了。
  
  一开始拿着通知书,肖飞还比较激动,只是没过多久,他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艺大学费并不低,再加上住宿费和生活费,少说也要好几万。他知道三平一定会二话不说就给他交,但正正就是因为这个事儿,让他坐立不安。
  
  凭什么呢,他只是一个跟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她凭什么要花费那么多钱来让他上学?
  
  他是个孤儿,亲母在他还懵懂的时候就离开,亲父……即使是在他懵懂的记忆里,他对亲生父亲的恨意还是与日俱增。
  
  他恨他的父亲,如果不是这个人,他就可以和妈妈一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去接受妈妈的爱,他也就可以不用像现在这样——像现在这样这么在意旁人的眼光和闲话。
  
  闲话这种东西,说的人可以即说即忘,但听入耳的人,却时时被这些话折磨着。
  
  路意不止一次让他看开点,让他别想这么多,让他把别人的话当放屁——怎么可能?他有时候甚至想反问一下路意,过往的回忆和经历是不是可以真的做到一转身就能放下?心再无挂念的滋味,他路意真的也可以做到吗?
  
  每个人都多多少少被过去和现在的处境折磨着,他路意有什么资格要求肖飞放下?
  
  “野种”“没爹疼没娘爱”“没家的玩意儿”“靠人接济的小孩儿”……这些话又轻,又重,与之无关的人稍微侧过身子便可以轻易躲过,与之有关的人呢?与之有关的肖飞他自己,每天,每时,每刻,都被这些话压着。
  
  他知道三平对他好,但他就是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去接受。
  
  这些事儿,没拿到通知书之前,不敢想;拿到通知书的时候,不得不想。
  
  想着想着,他决定把通知书先藏起来,自己看看能不能从其他渠道搞到钱来。
  
  打工已经来不及了,还有一阵时间就开学了。
  
  找路意借钱?不行,他肯定一转身就找三平去说了。
  
  找余云更不行。肖飞一想到余云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就头疼。
  
  肖飞边盘算着,边上网查了一些有关借贷平台的信息。
  
  他发现,有些借贷平台的借贷门槛还挺低的,只要身份证就行,不用看征信,不用看资质,填个申请表,等审核下来就好了。就是还贷的时候有利息,但他自己也看不懂这利息是高还是低,就没放在心里了。
  
  他想着先在借贷平台先借一笔钱,借到了再努点力去打工,拿到工资还上就行。
  
  跟着网页上的提示,东搞西搞到了最后一步要输入身份证的时候,他那一直过热的脑子竟然冷却了下来。肖飞犹豫了,他停下正在输入的手,想了想,还是把网页关了。
  
  他不知道风险有多高,也不知道他将要承担的后果是什么。在什么都不确定的情况下,他不能轻易做出任何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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