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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启示

第十三章 启示 (第2/2页)

“黄部长,有个问题我弄不明白,想请教请教。”张队长见黄志福很高兴,打开了话匣子,说话也自在了,“你说,毛主席老人家好生生地把知青都打发下来了,现在还不到十年,又是征兵,又是上学,又是招工,那家庭变化、有病不能在这里了没办法,可以返城,我们也没想法,这么一弄上山下乡这事儿不就黄摊了吗?农场一批批地撤劳力就够呛了,我们队有些知青还签名请愿,要求都返城,你说说,这事到底怎么样啊?”
  
  黄志福坦然自若地侃起来:“刚才我不是说了嘛,这个问题是个严肃的政治问题,事关国家安定团结,一定要认真执行国家政策,不能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作为你们做知青工作的基层干部不但有个较高的思想水平,还要具有艺术性的工作方法,要正确认识,从知青中招生、征兵、招工是国家的需要,‘家变’、‘病返’方面的返城是体现党的政策,不能含糊,至于不这不那、无端要求返城,恐怕不可能,国家也不会允许。对那些执意闹事请愿罢工要求返城的,一定要做耐心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
  
  这番俨然政治报告般的答复,使张队长非常满意,举起杯来说:“黄部长,这具体一说,一条条的我明白了,知道以后怎么弄了。来,干一杯!”
  
  三个酒杯又碰到一起,“咣当”一声。
  
  ……
  
  马广地接受了李晋分配的侦探任务,急得团团转,想先到场部去探听虚实,弄不到车,从畜牧排弄到一匹马,一算计,来回时间太长,无奈给张晓红打个电话,又套近乎,又编瞎话,连蒙带唬,只从张晓红口里套出来一点点意思:肖书记对这北京来的大官儿给儿子办返城不感兴趣,热情接待了一会儿后,又送上了一碗不冷不热的温开水。他安慰自己:行,这也算收获,到场部去也就是找这小子。
  
  按照李晋提供的侦察路线,打完电话又来到张队长家门口。夜色中,他溜溜达达像要到谁家串门的样子在张队长家房前房后转了一圈又一圈,每到前门后窗时都放慢脚步往窗户里细瞧,每次都是见三个人影又唱又唠很亲切,实在判断不出里边搞什么名堂,急得团团转,心想:李老兄交给什么任务都不打怵,这回接受时就觉得有点难,看来,要在李晋面前砸牌子啦。他从门前转到房后,正犯愁,发现梁玉英的影子在她卧室里抱着孩子来回晃,大概外边做菜串进屋里油烟,前后窗户都敞着挺大一道缝儿。他心生一计,急忙掏出一沓子揣在兜里的揩腚纸,跑到路旁电线杆子的路灯下,从兜里掏出笔一蹲,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纸条儿:
  
  玉英大姐:
  
  请你千万留神把黄晓敏爸爸到你家去的目的、谈话的内容搞清楚,尽快告诉我,有大大的用场。千万千万啊!
  
  我对你够意思,希望你也要对我求办的事够意思!
  
  此致
  
  敬礼
  
  马广地草
  
  他写完叠好,悄悄溜进张队长的障子院内,猫腰闪到梁玉英卧室窗下,又仔细一瞄,确实只有梁玉英与小莹莹,就从敞着的窗缝里“嗖”地扔进了纸条搓成的纸团儿,刚想观察下梁玉英捡纸条儿没有,从外屋厨房“哗”地泼出一盆洗菜水,吓了他一跳,急忙卧倒,待泼水的人影返转回身时,急忙溜出了张家大院。
  
  原来,梁玉英对黄晓敏爸爸来家做客并不感兴趣,猜个八九不离十,无非就是来这里给黄晓敏办返城。后来主动到外屋厨房帮婆婆忙乎这忙乎那,是接受了马广地的任务,耳朵直朝卧房那边竖,直往那边侧。
  
  马广地在离张队长家门口老远的地方溜达来溜达去,心里暗暗得意,得意自己什么时候都有办法,等着梁玉英出来报告情报,忽听门“吱”一声响,果然出来的是梁玉英,奇怪的是出门后不发信号找自己,却直奔后栋房走去。他急忙尾随上,梁玉英边走边给他简短地说了黄晓敏妈妈故去,是按“家变”来办返城的情况,现在自己是去干什么了。再细追问,已经到了尚股长家门口。他一再嘱咐梁玉英,他在门口不远处等着,找完尚股长以后,再探听探听,详细说说听到的情况。
  
  “这点狗屁消息有什么价值呢!”马广地又转回张队长家门口,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忽见办公室打更的老马头匆匆忙忙走过来,像是要去张队长家,便主动迎上前几步搭话茬,“哟,一家子呀,黑灯瞎火的干什么呀?你老慢点走,别跌了哟,我扶扶你老吧?”
  
  “不用,不用,”老马头笑笑,“噢,是广地呀,都说你屁溜溜,这几年变多了,会说话会办事儿,咱老马家没废货呀!”
  
  “是啊,我是问,你老要干什么去呀?”
  
  “我接了个电话,说是北京来的长途,找黄晓敏,我去找来黄晓敏接上了话,又要找黄晓敏的爸爸,说是在张队长家喝酒……”
  
  马广地眼瞧老马头就要到张队长家门口了,放低声音说:“一家子呀,你老千万慢点,黑灯瞎火的,真不容易,打个更,什么事儿都得管。”
  
  马广地灵机一动,他妈的,这么紧锣密鼓的,兴许这里有点玩意儿,撒丫子朝办公室跑去,径直猫到了收发室的窗户底下,屏住气,侧起了两个耳朵。
  
  收发室的电话就放在窗台上,在里边说话,外面稍一留神,听得很清楚,他一听,就知道是黄晓敏正在讲话:
  
  “……妈,我挺好的,能吃能睡,您放心吧。你说什么?我爸爸来我还没见着呢……妈,你等着,我爸爸来了,跟你讲话。”
  
  黄志福:“听不清呀,你大点声,离话筒近点儿说,你问事办的怎么样了呀,你这个人,真是火烧屁股一样,我刚到你就追来电话,估计问题不大,今晚上队里就可以办完手续,明天一早就去场部,啊?你说什么?别担心了,没告诉你嘛,没问题。办好了我给你去电话,这地方是憋死牛的地方,啊,好了……”
  
  “爸爸——”
  
  黄晓敏刚一开口,黄志福听门口有脚步声,忙制止:“快回宿舍,少说话,别惹事儿,快,快走!”
  
  ……
  
  马广地躲在窗下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又高兴又气愤。高兴的是梁玉英那儿和偷听电话这一桩一碰撞,弄出了门道,这边还通长途说话,黄晓敏爸爸这么大个官儿,又是管知青工作的,睁着大眼撒大谎,愣说黄晓敏他妈死了。哼,家变,家变,变他妈个腿儿吧!这是当官的带头变戏法哩。好情报,好情报,告诉李晋老兄,听听他有什么高见吧!
  
  马广地听到放电话声,急忙躲到门前的小榆树墙后,随着走出的脚步声,透过榆树墙缝隙见两个身影相伴朝前走着,气得想骂句什么找不到合适的词儿,“呸——”的吐了一口唾沫飞出去,咬咬牙轻蔑地说:“走资派还在走!他妈的!”
  
  他紧随着两个身影上了大道。黄晓敏刚朝大宿舍走去,张队长就迎过来了,要不是黄志福不让他陪同去接电话,他拍马溜须的劲头比对当年王大愣、王肃还要殷勤,嘻嘻嘻、哈哈哈地迎着黄志福进了屋。他盯着盯着,想透过窗户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戏,接着闪出个人影来。
  
  嗬,是梁玉英,真够意思!
  
  “怎么回事?”马广地轻轻咳嗽一声把梁玉英引了过来。
  
  梁玉英把马广地拽到菜园子前的麦秸垛后边悄悄地说:“弄准了,是来给黄晓敏办返城的,刚才让我把尚股长喊来,在家里就签字盖戳。”
  
  “真他妈的痛快,黄晓敏可不白管这个爹叫爹,真是个他妈的爹!我那个爹好,在砣上当劳资科长,非逼我下煤井锻炼锻炼,我不干,锻炼到这儿来了。”马广地发泄几句问,“还有什么理由?”
  
  “没有,我听着就是一条,黄晓敏的妈妈前不久死了……”
  
  “驴屁精!这个伙计是盼着黄晓敏他妈死,再找小老婆吧!”
  
  “别胡说,我刚才在外屋听到的。”
  
  “你听到什么?”马广地忍不住放大了声,“我就没听到呀?刚才我在收发室外窗户底下,还听见黄晓敏妈呀妈呀地和北京通长途,他那个爹也没少说!”
  
  “真的?”梁玉英惊奇地问,“你小点声儿,没听错吧?”
  
  马广地一跺脚:“我耳朵好好的又不聋,怎么还能听错,我撒半句谎,敢赌咒,真他妈死爹的!”
  
  “别瞎诅咒,多不吉利。”梁玉英吸口凉气,“竟有这种事!”
  
  马广地一耸肩:“嘿,你说他妈的怪不怪,瓜子里硬是嗑出个臭虫来,啥人(仁)都有啊,想让儿子返城想疯了,撒谎不眨眼,把老婆子送到阴曹地府的阎王爷那儿去做抵押……”
  
  “得得得,别胡嘞嘞了,”梁玉英心烦意乱起来,“马广地呀,我要走了,大黑夜的让人家看着像个啥,要是让我家那个混种看着,还说不清呢。”她说完扭身就走。
  
  “哎——”马广地能得到这些情况很高兴,到李晋那里可以卖大关子,卖大功,心里热乎乎的,拽住梁玉英赖皮赖脸赖声地,“咱俩谁和谁呀,别人爱咋说咋说,有人说闲话,我那口子也不会相信,要是张小康那王八犊子碰上了,我就搂着你猛亲一气儿,气气他,只要咱心里没有病,就不怕脸挨腚……别走,再唠一会儿。”
  
  “去去去,别给我贫嘴,”梁玉英挣开马广地的手说,“你听,孩子在屋里哭呢。”
  
  马广地瞧着梁玉英的背影,浑身充满了热乎乎的感谢之情,咂咂嘴自言自语道:“这小娘们多仁义,够交!张小康这王八犊子真他妈的不是东西,遇上好人不熊白不熊!要是没有韩秋梅呀,我就娶她,什么生姑娘生儿子的,这年头,妇女翻身了,养姑娘比养儿子合算……”他嘟嘟着,忽听道上传来脚步声,急忙捂住嘴,瞧瞧左右没发现有人来,放了心,自做鬼脸地说:“这要是让媳妇听着了,今晚上还当侦察员呢,麻溜回去跪洗衣板吧!”
  
  他像打了一场胜仗似的,乐陶陶地哼着小调大步朝知青大宿舍走去。
  
  他把嘴贴在李晋耳朵上嘟嘟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李晋一拍大腿问:“真的?”
  
  “我要撒半句谎,明天死爹,后天死妈,大后天死老婆!”马广地瞪圆了眼珠子。
  
  “住口,”李晋呲儿马广地,“咱们不咒那种丧气的事儿。”
  
  马广地振振有词:“咱是说实话才赌大咒,越赌老爹老妈老婆越硬实,那是经得起挨赌咒的考验——长命百岁呀!”
  
  “你马广地有尿!侦察得好!”李晋一拍马广地的肩膀头,“不光有尿,还有赌咒的一套格言了。”接着又拍一下,“马广地,你不愧是我李某的徒弟,跟着我干,成长壮大啦,好小子,是块料!”
  
  “喂,我说李老兄,梁玉英说,过一会儿黄晓敏的爸爸可能要来这大宿舍看一看,”马广地又把嘴贴到李晋耳朵上说,“……你看行不行?”
  
  李晋“噗嗤”一笑,又拍拍马广地的肩膀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行,他妈的呆着干啥,白天累得够呛,好长时间没整点大乐子事了,不说不笑不热闹,按你说的行动,活跃活跃空气,让大伙儿也乐呵乐呵。”
  
  马广地得到了允许,故作镇静地走到黄晓敏铺前:“喂,我说黄老兄,你爸爸来了,怎么不去看看呀?”
  
  黄晓敏感到奇怪:“听谁说的?”他知道马广地这小子小道消息灵通,爸爸从场部直接到了张队长家,他怎么会知道呢?
  
  “哎哟,哪有不透风的墙呀。”马广地开始和他逗咳玩,“家属队里人传出来的。”
  
  “知道。”黄晓敏很冷静,“听说来队里办点别的事,见见队里领导,过会儿能来看我。”他说着很有自豪感,好像是为有这么个爸爸而自豪。他心里也知道,不该说的话和这帮小子是不能说的,虽然和他们要求返城的大方向是一致的。往早里说,他得知爸爸要来是一周前接到爸爸的一封信,具体启程日期没说准,也知道爸爸是为给自己办返城而来,什么理由,怎么办,爸爸都没说,只是说让他净等着就得了,可内心总是七股八叉地乱翻腾:按现在返城的政策条款衡量,自己是哪一条也不够,所以才积极参加了李晋倡导的签名请愿,再说,办成了,爱人方丽颖怎么办?张队长刚走马上任那年,说是国家招生要开始考试了,爸爸来信让自己复习,惹的全体知青讽刺自己是“大学迷”,闹来闹去,考试只是做参考,还是没离开推荐和选拔那一套。那时,袁大炮正红得发紫,和田野一起出了馊主意,让方丽颖上省农垦系统的师范学校,刚毕业不久又分配回来当了教师……自己的返城问题在现行政策和知青不稳定的思潮中,是个敏感的问题。他心里清楚,别看和这帮小子一起闹返城,爸爸搞得不严谨,他们也会下蛆的……
  
  “哎哟——”马广地神乎其神装明公的神态,“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咱哥们儿面前打哈哈?”
  
  黄晓敏装出很诚恳的样子:“老弟,咱们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糊弄你有什么用啊?又不多挣又不少挣,我当真不知道。”
  
  “那我就告诉你吧,”马广地一扬脸,放大嗓门,“你爸爸来给你办返城来了,理由是‘家变’。”
  
  这几句话引起了全宿舍知青的高度注意,唠喀的、下棋的、做小活计的都停止了,静静地听着,有的还凑拢了过来。
  
  “家变?”
  
  “对,”马广地放大声音:“你妈死啦!”
  
  “放屁!”这丧气的消息使黄晓敏忘掉了一切,出口不逊,“你妈才死了呢!”
  
  “我妈没死,你妈确实死了!”
  
  “滚你妈个蛋的!”黄晓敏撕破了脸皮,大声嚷道,“刚才我还和我妈通电话呢!”
  
  马广地咬住不放:“肯定是死了,明明白白。”
  
  “你小子是不是要找事?”黄晓敏知道自己爸爸在这里,好像有了依靠,他断定是马广地听说爸爸来给自己办返城,可能是嫉妒,可能是眼气,用咒骂自己来开心,毫不让步,边往前凑和边要动手,“别的事我都让着你,今天你小子说这丧气话,我就不能饶你……”
  
  围来的知青越来越多,李晋已靠在马广地身后,只要黄晓敏敢动手,他就会不客气地摆开架势。
  
  “想打架?”马广地不示弱。
  
  “对!你算说对了,不是我想打架,是你先找事!”
  
  ……
  
  “噢——”
  
  “哄喽——”
  
  十几名属于袁大炮那个排的知青,起哄喊起来,马广地和黄晓敏扭在了一起。
  
  “住手!谁在打仗?”
  
  这时,张队长领着黄志福和吴主任走进了宿舍,他在门口就听到了起哄声,边进屋里边大声喝令。
  
  “好好好,不懂人语的玩意儿,”马广地挖苦黄晓敏一句迎了上去简直要撕破嗓子,“张队长,你说句公道话,黄晓敏的妈妈是不是不幸故去了?”
  
  张队长已经看出马广地或是哪个知青在和黄晓敏厮打,气急败坏地训斥道:“所以你们才不对呀,黄晓敏的妈妈不幸去世了,你们该同情才对,你们和黄晓敏闹什么意见?有什么过不去的?”
  
  黄志福有点莫名其妙,心想:连晓敏都没让他知道这办返城的理由,这么秘密的事情,无非是肖书记、吴主任还有这个张队长,再就是刚才盖章的那个女干事,这么短短的时间,怎么闹腾到这知青大宿舍里来了呢?难为情和尴尬使他很不自然,一时有些发蒙,木然地站着。
  
  黄晓敏问:“爸,他们怎么说我妈死了呢?”
  
  “哼,”黄志福想干咳似的哼了一声咬咬牙说,“是死了。”
  
  马广地开始卖乖了,向黄晓敏凑凑:“哎呀,黄老兄,咱哥们儿讲义气,够意思!别看你骂了我,我不生气,骂错了就算骂你自己,再说过去咱哥们处得还算不错,不能因这一句两句的就掰面子,你马老弟可不是那号人,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不管他说什么,黄晓敏气得鼓鼓的,就是不吱声,瞧瞧爸爸,瞧瞧张队长,似乎明白了什么,爸爸来办“家变”,什么变化能最容易通过办手续呢……爸爸呀爸爸,你再着急给我办返城,也不能把我妈妈押到阎王爷那九泉殿下做抵押呀……
  
  知青大宿舍顿时寂静下来。
  
  “来呀——”李晋一个高儿蹿到黄晓敏的铺前,从窗台上拿起黄晓敏的镶镜框的和他妈妈的合影照,用手遮住黄晓敏的像影儿,举起来大声说,“荒友们,哥们儿们,黄晓敏为了参加秋收大会战,他妈去世都没回去一趟,真叫为革命化悲痛为力量呀,咱们搞一个小小的悼念仪式吧!”他说着瞧瞧黄志福,“同志们,战友们,黄晓敏一家的悲痛,也是我们全体荒友的悲痛,来,我喊一二后,请黄晓敏的爸爸带个头……”
  
  说来也怪,李晋这一号召,许多知青都信以为真地准备听指挥。
  
  “荒友们——”李晋亮开嗓门,学着广播里治丧时那种语调朗诵道,“黄晓敏的妈妈不幸去世,让我们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向她老人家致哀,一鞠躬,二鞠躬……”
  
  马广地东瞧瞧,西望望,就是不鞠躬,见黄志福无可奈何装模作样,张队长认认真真,不禁好笑。他用钢笔在大拇指头上画了个人脸上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跟着李晋的第三声呼喊,大拇指鞠了一个躬,正要再鞠,被十多名抬头的知青瞧见后,哄然大笑起来,马广地赶紧把手藏到身后,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笑什么?”张队长大发脾气,觉得在黄志福、吴主任面前丢了面子,“这么严肃的事情,有什么好笑的!”
  
  李晋怕再乱了不好收场,大声嚷:“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谁要再笑,他妈死了,我就领一帮哥们去笑。”
  
  大家想笑,只好憋着。
  
  “大家静一静啦!”张队长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占主导地位的说话机会,故意拿出了点派头,声音也放到了量,用手示意着黄志福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黄晓敏的父亲,是高级干部,当过部长,现在在北京做知青工作,是咱们的知青家长又是上级领导,今天借机会来看看大家……”说着,先示范鼓掌,“让我们表示衷心的感谢啦!”
  
  应声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这位高级领导,又是做知青工作的,你来得正好呀,”李晋从炕上站起来说,“我们知青现在最关心的是返城还是扎根问题,现在城里有些干部弄虚作假,套着国家制定的现行返城政策,把子女带头弄回城去,弄到部队当兵,曲线返城,大搞不正之风。有人说,党内不正之风就是从知青返城问题上开始严重起来的,在农村、农场和兵团,就是从当地干部收受知青礼品开始严重起来的,不刹住可要影响知青工作呀……”
  
  黄志福稍有点不自然,立刻镇静下来,担心这个语言尖刻的知青再说出难堪的话来,隐隐约约觉得他们似乎知道自己给黄晓敏办的“家变”是假的,感到自己受到了一些小青年的戏弄,告诫自己应该抓紧说几句带领黄晓敏离开这里,抢话回答:“知青同志们,你们辛苦了,我首先代表北京做知青工作的领导向你们问好!”他见没人鼓掌,接着说,“刚才那位知青提出的问题很现实,已引起中央领导同志的重视,但是,我们要一分为二地看问题,要相信两个百分之九十五,一是相信城里有下乡子女的干部的百分之九十五觉悟是高的,二是相信当地农村、农场做知青工作的干部的百分之九十五是好的,有问题你们可以向上级或向我反映,我主要是来借机看看大家。知青同志们,再见了!”他说着给黄晓敏使个眼色,把黄晓敏带走了,而且改变了主意,要立即返回场部住宿,让黄晓敏跟从。
  
  黄志福走后,小不点儿凑到李晋耳旁问:“刚才马广地悄悄和我说,黄晓敏他妈的死是假的,怎么还给她悼念呢!”
  
  “嘿,你小子懂啥,”李晋一撅小胡子说,“这么大干部咱们能说啥,捉弄捉弄他呗,简直他妈的不像话了。”
  
  顿时,黄晓敏妈并没死的消息在宿舍沸沸扬扬传开了。一伙又一伙的知青围到了李晋跟前。
  
  “哥们,咱们要向肖书记强烈反映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咱们请愿返城不成,就跟他们学!”李晋愤愤地说。
  
  马广地一挥手说:“对,有权的靠权整,咱没权的就瞎胡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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