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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下脱谷场

第四章 夜下脱谷场 (第2/2页)

打成捆归成堆的小麦秆棵堆得像两座并列的小山一样,脱谷机坐落在两座“山”中间的豁口处,镶装有传送带的铁板槽像滑梯一样,从脱谷机上斜立地面,随着拖拉机马达轰鸣,传送带在铁板槽里飞速地旋转起来。知青们挥舞木权,挑进铁槽里的小麦捆“咔嚓咔嚓”响着被运进脱谷机喂口,瞬间变得粉身碎骨。小麦粒进入小小贮粮仓经过风筛后,哗哗响着喷流出吐口,像一条金黄色的飘带在灯光映照下不断地摔落进了接斗的汽车板厢里。白班脱谷的沸腾和喧闹刚刚结束,这片田野又变成了不夜天。两个女排八十多名知青,除二十多名挑权喂槽外,其余有的跟着两台拖拉机牵引的大挂车从远处继续往这里归垛小麦秆捆;有的跟着接斗车往队场院里卸粮;有的归垛粉碎的麦秸,准备运回去烧火或放火烧掉。在脱谷机顶端明亮的大灯泡照耀下,女知青们分兵把守,各负其责,成龙配套地形成了脱、送、归等一幅紧张而又有节奏的夜战图。很快知青们都变得汗流浃背了。
  
  “风——华——”薛文芹挑了一阵权子,停住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对埋头挑杈的郑风华说,“你在这儿,我去装车归垛吧!”
  
  郑风华一杈扎起两个麦捆送到传送带上,“好,你……去吧……”
  
  他又有些结巴,要不是薛文芹提高声音压住了拖拉机的轰鸣声和穿送槽里的嚓啦啦声,他是不会听见的。他的思绪仍随着拼命挑权的动作在爱情的苦恼中翻绞着。他在进步成长的道路上虽经历了种种磨难,最终毕竟都打了胜仗,就是在爱情的漩涡里始终盘旋着挣扎不出来。
  
  “喂——”他实在憋不住,紧追几步,一手拎杈,一手拽住薛文芹问,“白玉兰还说些什么啦?”
  
  “哎呀,”薛文芹感叹一声,“我们的大书记呀,我真纳闷儿,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中,你从来是主意正、办法多、不畏难,怎么在爱情这篇文章里就没章程了呢?”
  
  “是啊,”郑风华拄起木杈,摇摇头,苦恼地说,“你是不知道滋味,我的情窦里装的是一团理不着头、顺不出缕的乱麻,在心里堵了一年、二年……有时都有些灰心了!唉,我真佩服你对爱情的执著劲头……”
  
  “不不不,”薛文芹感觉出自己说话有失分寸,也拄起木杈,亲切地说,“你和我不一样,别看我当年装疯卖傻,像怎么的似的,当然是痛苦又难堪,那只是去冲破一种阻力,说难也不难。可你呢,我们旁观者清,政治的、爱情的、人际纠葛的,都纠缠一起了……”她停停又说,“风华,背后我们女知青都赞扬和敬佩你高尚的爱情情操呢……”她说得郑风华心里委屈伴着心酸,眼泪在眼眶里转起来。世上,没有什么比委屈更令人心底不平静的啦。
  
  “风华,”薛文芹接着说,“你一再问我白玉兰还说什么了,我知道告诉你你心里会难受的,你这次见到她,一定要把疙瘩解开。其实,玉兰姐很爱你,她失身后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感激你继续爱她,现在,中了邪似的说你是伪君子、另有新欢……”
  
  郑风华一使劲儿把木杈把插进地里很深一截:“冤枉,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她说的到底是谁呀?”
  
  “是啊,我一再追问,她才说,有位姑娘给你写情书,从情书内容里看出你们没少来往,且感情已发展到一定的程度了。”薛文芹照实说了开来,“我再追问,她就不说了,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转,最后我一再劝说,她答应要和你好好谈一次。既然你真心地爱玉兰姐,就拿出些时间和心思来好好思考思考,让她相信你。我一再说你不是那种人,从未发现你和哪位姑娘有爱情来往,她就是不信呀……我相信,你会有办法让玉兰姐相信你的,祝你星期天成功!”说完拎着木杈走了。
  
  “好吧,谢谢你了!”郑风华瞧着薛文芹消逝的背影。刚才她说的“政治的、爱情的、人际关系的……”那番话在耳边重新响起,深深地提醒了他。他深信自己绝不是堕入情网而不能自拔的弱男子,可偏偏表现得又这么束手无策和软弱。李晋几次讥讽自己唯唯诺诺,抨击白玉兰过分,而自己多次扪心自省,觉得还是不能毁掉真诚培育的爱情之花。彼此苦苦折磨了五年之久……这回,误会该出头了。白玉兰向薛文芹道出真言,有姑娘给自己写过情书,那么,就是廖洁,确确实实接到过她的情书,一次是邮到自己手里的,另一次是通讯员转交的,这两封求爱信都被自己毁掉而且直言谢绝了廖洁,不可能会在白玉兰那里出现纠葛……那么,还会有什么其他名堂呢?再说,廖洁的求爱信是近日的事,而与白玉兰结成的疙瘩已很久很久……
  
  他想着想着,呆呆地站了一阵子,突然打了个寒噤,这才觉得解汗后贴身的衣衫凉滋滋的,回头瞧瞧脱谷机那儿一片繁忙,才意识到几年来带班参加劳动,这是第一次脱岗谈自己的事情。他急忙隐进灯光映不到的夜幕下,打算解下手立即返回投入紧张的脱谷。
  
  他解完手系好腰带,转过身来往回走,发现灯光与夜幕的交织处,隐隐约约走来一个身影,以为是来解手的女知青,急忙往旁边闪去,想远远绕个弯子回脱谷机旁,不料,那人影却直对自己的绕弯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
  
  “喂——”奔来的黑影说话了,“不就是个队书记嘛,何况又是同学,为什么躲着我?”
  
  郑风华听声音,端详越来越近的身影,很快就断定是廖洁。
  
  “不是躲着你,躲什么?”郑风华心绪立即乱糟起来,“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以为你是要……”
  
  没等郑风华把话说完,廖洁便截断他的话:“我不解手,就是来找你的!”她口气很刚硬,像谁欠她东西要讨还一样。
  
  郑风华听出了滋味,迎上去耐心解释说:“廖洁同学,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嘛,我和白玉兰不过有点儿小小的误解,没有告吹,仍然相爱着。看来刚才你可能看到了,薛文芹给我捎来口信,白玉兰约我星期天去场部,希望你理解我。”
  
  “呵——”廖洁一下子现出了气恼而轻蔑的口吻,“这些日子报纸电台天天揭批‘***’,批判的东西你倒当经验来学了。林彪那家伙说,谎话说一千遍就变成了真理,看来,你并不全像我敬重的那样忠诚老实,也会睁着两只大眼撒谎了。你骗谁呢?我不是三岁两岁小孩子,”她说到这里,像有满肚子委屈,深呼出一口长气,恼中加火地说,“你瞧不起我就说瞧不起我,或者就说不同意,何必这么拐弯抹角,还拐到了秃脑瓜子上明摆着的虱子上,全队谁不知道白玉兰一次次把你涮得无地自容呀……”
  
  郑风华急忙拦话解释:“不不不,廖洁同学,你很不了解情况,我和白玉兰之间的爱情有些误会和微妙的东西不便向你讲。我不是瞧不起你,是因为我和白玉兰没有解除恋爱关系,就不应该接受你的求爱,你对我的敬重,我表示感谢,可是,我……”
  
  “可是什么?你不要老可是可是的,”廖洁眼里,郑风华是当年的同学,很不耐烦,有点挖苦地说,“七品县太爷才被老百姓称是芝麻绿豆官儿,你当了几天还没有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就学会玩轮子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小心眼,不就是我没有白玉兰的脸蛋漂亮吗?可我毕竟是姑娘呀……”她终于把要和白玉兰比的下一句话咽下去了,“你真埋没我对你的一片真情真爱呀!你知道我是多么爱你?我给你写了几十封信,最后才鼓起勇气给了你两封。我夜里睡不着想的是你,白天闭上眼想的是你。”说着说着双手一捂脸呜咽起来,那么委屈,“除了脸蛋儿外,我哪点比不上白玉兰,在学校时考试成绩我排在她前头,唱歌比赛她得一等奖,我也得一等奖……”
  
  对于廖洁来说,让郑风华拒绝求爱,这是下乡来到北大荒自尊心受到的第二次较大的打击。第一次是王肃提议成立场文艺演出队来挑选队员,演出试唱时,她的演唱博得一次又一次热烈的掌声,最后还是没被选中。不少知青说她是具有文艺天才的“丑小鸭”,传到她耳朵里,她反复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端详一遍体形又端详一遍脸,思忖多次:就算貌不出众,做舞蹈演员不可以,做声乐演员总可以吧!从此,她嫉妒被挑选走的白玉兰、姜婷婷等,又恨亲自把关挑选的王肃。后来,王肃奸污文艺队知青的罪行败露引起极大愤慨,要被推上断头台的消息传来,她心头大快,由愤慨变成了暗暗侥幸。这第二次精神上的打击,便是冥思苦想后,郑风华拒绝了她的求爱。要说起来,刚从城里来到农场,扎根口号刚开始喊响时,她就悄悄地爱上了郑风华,只是觉得他和白玉兰相爱的风声太大,又不甘心,便悄悄写起了一封又一封的情书……
  
  面对廖洁,郑风华实在是难为情已极。他忽地想起刚才薛文芹从白玉兰口里得来的说自己什么“另有新欢”、“情书”……心里烦躁不安起来,放大声音严肃地说:“别这样,大家都在起劲地干活,我们俩不能在这儿唠闲嗑儿呀……”说着就要走开。
  
  “风华,老同学,我实在是太爱你了!”廖洁止住哭泣,猛地扑向郑风华,一跷脚,使劲搂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在他脸上吻了一大口。
  
  郑风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紧张,猛一使劲挣开:“廖洁,你怎么这样,你……让别人看见像什么玩意儿!”他迅速地退一步,往后闪了下身子。廖洁用力过猛,挓挲着手又没抓住郑风华,往前扑了个嘴啃泥,一阵委屈,趴在地上呜呜呜哭出声来。
  
  郑风华想喊来薛文芹或其他女知青解围,一扭头,听得“东方红”拖拉机马达轰鸣,高高闪亮的脱谷机顶端的探照灯光芒四射,夜幕下开拓出一片亮地,随着金黄灿灿的小麦飘带流淌出脱谷机粮斗口,细碎的屑末漫天飞扬,脱谷场地很快变得混混沌沌一片,迷离的情景使他茫然了,把薛文芹或别的姑娘招来,这围又该怎么解呢?说白了,伤了廖洁的自尊心;说含混了,弄不好又将成为说不清的谜。
  
  廖洁乍一向他怀里扑来的时候,他并不理解,以为这是疯人才能做出的事情,细细又一琢磨,也就理解了她:她也是六六届老高三的毕业生,和自己是同校同届不同班,是班级的团支部书记、当时报考文科的高才生,又是学校已选定的政治保送生。当时都认为,她被录取省立大学艺术系是没问题的,论综合水准,她远远强于白玉兰,内在艺术细胞特别浓,什么复杂的乐器到她手里很快就能拨弄出美妙动听的曲调,而且善谈。当过一次学校汇演中大合唱的策划和指挥后,威震学校,不少人断定她将来可能会成为出色的音乐艺术家。*****一声炮响,国务院发出了关于延期半年高考的通知广播后,她大哭一场。上山下乡来到这里以后,春节前她也被选进了连队的文艺宣传队,精神也振奋起来,可无论如何也与这里不合拍,她自幼的家庭教师教的是钢琴、小提琴等,学是的阳春白雪类曲子,这里是三句半、锣鼓群、对口词、表演唱等等,远远没有白玉兰和姜婷婷能发挥得好,加之长相不如她们,没被选进场文艺宣传队,她像遭受了又一次沉重打击……她思想颓废了,玩世不恭了,怪话连天了,行为放肆了。有人劝她说:你这“阳春白雪”,对不上“下里巴人”的天地,早晚会有用场。今年这恢复高考的第一年,黄晓敏等都动员她报考,她认为年头变了,考也是瞎扯淡,什么分数不分数的,什么本领不本领的,白的可以硬说成是黑的用,黑的又可以说成是白的用,鲜花开路边,狗尿苔进金銮殿,当官的让谁上大学谁就上,考试是装门面,干脆没报考。苦闷中追求乐趣的恋情越来越浓,她觉得论郑风华的才气,远不该只做这么点小官儿,比张晓红强得多,又情场失意,于是下定决心要追求他。
  
  郑风华走上几步去扶她:“廖洁同学,你真的不了解内幕,我和白玉兰确确实实没有告吹,刚才我不是说了嘛,不信,你可以去问薛文芹……”
  
  “真……的……”廖洁被搀扶起来,颤着嗓音,有气无力地问,“你不要骗我呀?”
  
  郑风华坚定地回答:“真的,是真的,我下决心要和白玉兰和好,不会骗你的!”
  
  廖洁静静地、痴呆呆地听着。
  
  夜色更黑了,星光显得更亮了,远处阴森森的山坳里不断传来野兽的嚎叫声,流散又消逝在茫茫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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