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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血的记忆,爱恨恩怨

第四节 血的记忆,爱恨恩怨 (第2/2页)

天色刚刚亮,树叶还是一片暗黑,不能分辨。
  
  天气有如乌江的潮水,不能定格,忽明忽暗。
  
  老爷开始梳妆,他要把自己最稳持的样子留给家人。
  
  头发已经发白了,已经不是横死的年龄,这个时候死去也算是高寿了,田仁智坐在梳妆台前,口里喃喃地说着。
  
  给他收拾发髻的是老太太,还有两个善于打扮的丫鬟。老太太听着田仁智的话,心中顿时悚然,今天老爷是去送死了。
  
  这本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也因为正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给人的震撼反而更大。
  
  老伴,我就要走了。田仁智像是赔罪一般都老太太说着。
  
  恩,我知道。
  
  我不能陪着你终老了,
  
  我也知道,
  
  田弘不太争气,这个家就得你来撑着了。
  
  我知道。
  
  我只是舍不得孙子和你。
  
  我知道,老太太一连串的我知道,其实她的脑子里已经想不到其他的回答了,她一直掉着泪,眼角掉着,心里也掉着。
  
  没想到你一把年纪了,还得撑起这个家,仁智愧疚,对不住你。
  
  的确,死去的人,人世的浮屠都离他而去,活着的人却的继续着生活的艰辛。
  
  你不必一定要明天去的。
  
  都一样,拖一天,反而会对整个家庭带来不可预知的灾难。既然不可避免,就尽量减少对家人的伤害吧。
  
  老太太不再说话,她只是感叹,只是哭。但她没有哭出生来,她不想让田仁智知道她很难过,都到这个境地了,有些痛苦,她要自己扛起来。
  
  我最舍不得的是宗鼎,这个孩子活波,像我,应该会给思南带来好运。
  
  一定会的。
  
  我却看不见那一天的到来。说完,田仁智竟然揶揄起来,心中道不尽的酸楚。
  
  我们会好好教育他的。
  
  宗鼎有你看着我是放心的。
  
  田仁智说了一会话,开始陷入沉思,屋子里田弘也在,老胡也在,屋子里却只燃着两盏灯。
  
  对话有些凌乱,这个时候所有人的心里都是凌乱的。
  
  发髻盘好了,田仁智对着铜镜看了又看。高兴地说着,老了,已经老了,今天却是最好看的,虽然头发也花白了,皱纹也多了,但还是很精神。
  
  田仁智不断地夸着自己,就像要娶亲一样。
  
  其他人却没有心情好好地掂量田仁智,他们只是伤心。
  
  天亮了,屋子里也亮了起来,厨房里飘来一阵阵菜香,这是送行的菜,因此特别的香。
  
  感觉肚子有些饿了,田仁智微笑着说道。
  
  今天一定要吃饱一点,中午就不用吃饭了,下午就到达矿山了,或许以后就都没有饭吃了。
  
  或许是一早就有香喷喷的饭吃,田仁智表现的很高兴,很幸福。
  
  然而宗鼎却也已经醒来。
  
  吃晚饭,田仁智对宗鼎说,宗鼎,爷爷要要去很远的地方玩耍,可能会很长时间不能陪在你了,你要乖乖的。
  
  爷爷不带宗鼎去吗。
  
  不带了,宗鼎想爷爷的时候就去无水三孔桥玩吧。爷爷的心永远都在哪了陪着宗鼎。
  
  爷爷也会想着宗鼎吗。
  
  爷爷当然会想着宗鼎,爷爷最想的也是宗鼎。
  
  爷爷,我现在就去无水三孔桥,我先到哪了等这里。
  
  好,宗鼎乖,宗鼎先去吧,爷爷就来。
  
  宗鼎知道只要他人在无水三孔桥,爷爷的心就会到无水三孔桥的。
  
  宗鼎走了,高兴地走了。
  
  田仁智也要出发了,他是那么的高兴,他有着一个很懂事的孙子,如若孙子不先离开,他的心或许就放不开,走得也不精神。
  
  离开了院子,田仁智停步了,他回头看了看自己辛辛苦苦保护的院子,看着自己兢兢业业壮大起来的城府,他心中有太多的不舍。
  
  出发了,他忽又回过头,对着儿子田弘说道,一定要培养宗鼎成才,我看不见他成功的时候了,我就在给他一个字吧,待宗鼎十八岁弱冠的时候,就给他取字叫做重器吧,田家的重器,思南的重器。
  
  儿子田弘只是一个劲地回答,孩儿记住了,孩儿记住了。
  
  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绿草淹马蹄的季节。
  
  田仁智骑着他最喜欢的马匹,带着二十个彪悍壮士出发了,这次本就是为了给田守业报仇的机会,也是给家人以后一个安宁日子的机会,他自然不用带太多的人,这些人是安排带回他的遗体的。
  
  百公里的距离,这次却好像变得很近,或许是因为这里离天堂近吧,走着熟悉的大路,踏着熟悉的土地,这一片土地记忆着思南田氏创业的艰辛,也将见证着田仁智最后的归属。
  
  矿山上,和以前的每个春天都一样,只是多了田守业搭建的临时帐篷,田守业自然没有想过田仁智有这么慷慨,欣然赴死,他既然带着比上次更多的人力物力,或许他这次本就做好必须让田仁智血债血偿的打算,为了防止田仁智有侥幸的机会,他调动了思州大量的人力物力,还有些许江湖人士,只是这次他却用不着了。
  
  田仁智不想夜长梦多,不想因为田守业不明就里,害怕遭到田仁智的暗算而又派人到思南去捣乱,他马不停蹄地到达矿山,也没有再最后一次视察一下埋藏着丰富的朱砂的矿山,又马不停蹄地感到田守业的营前。
  
  看着田仁智的小队的人马,田守业倒是轻松了很多,但也同时感到了这个叔父在精神上给自己的压力,区区二十人,这本就是来送死的,田守业也不相信田仁智有埋伏,有后续部队,因为即便有埋伏,安排这么少的已经疲惫的人手打前锋,也已经注定是输了,并且田仁智就在这群人群中,后续部队多么的强大也保护不了他们的主帅,既然注定保护不了主帅,再布置后续人力,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两对人马对峙,面对这么大的力量差距,田守业仍不住发话了:叔父,你就准备用这么少的人力突围吗。
  
  田仁智也悠然地回答着;至此你还叫我一声叔父,我为什么还要突围,当年你受辱于我,你怀恨在心,非杀死我不可,再说你的父亲也因为你的受辱而是,不管天涯海角,若不能手刃我田仁智,你是不会罢手的。
  
  今天你是来成全我的。
  
  今天我就是来成全你的,我思南蒙受皇帝隆恩赏赐乌纱斗笠,也不能打消你的仇恨,今天就让我的生命来成全你的霸道,完成你的心愿,希望你不要再做傻事,一旦皇上怪罪,你也承担不起。
  
  谢谢叔父提醒,当年之辱,如同受死,我的心里没有仇恨,只有复仇,然而这些年你们机关算尽,没想到我田守业不达目的死不罢休。
  
  侄子的脾性为叔自然知道,否则今天也不会单刀赴会。
  
  叔父今天想如何解决。
  
  你想叔父如何解决。
  
  我只要你的命。
  
  就只要我的命。
  
  好歹叔侄一场,我愿意留你全尸。
  
  侄子要亲自动手吧。
  
  我也愿意给你自己机会。
  
  好,叔父今天成全你。叔父借你佩剑一用可否。田仁智说话很是随意,正因为如此,田守业居然还表现出几分紧张。
  
  紧张的氛围令树林里的鸟儿也不敢入巢,在树林里魂不守舍地飞来飞去,繁茂的树枝被他们拍打的哗哗着响。
  
  天气是个好天气,艳阳高照。
  
  季节也是一个好季节,艳丽的春天。
  
  地点也是一个好的地点,四周环山,地下有矿。
  
  只是敌对的双方却给人臆想,同室宗亲,叔侄之亲,但是他们今天却不得不得出一个合理的结局,否则必然殃及更多的宗亲。
  
  然则,田仁智却不想再殃及自己的家人,他愿意结束自己的生命。
  
  为是什么要用我的佩剑。
  
  让你的佩剑沾上我的鲜血,以后你看到这柄剑的时候就会想到我今天的下场,你就会不再为自己的受辱而愤恨了。
  
  田守业取下自己的佩剑,这是一柄很名贵的佩剑,精钢铸造,光亮如银,吹发既断。
  
  田仁智接过佩剑,看了看,好剑,好剑,只有英勇的人才配佩戴如此名贵的剑,我今天死在这柄剑下无怨无悔。
  
  田仁智终于回头看了看矿山,看看远方的山脉,看看山脉上茂密的林木,看看树林里不敢入巢的鸟儿,看看蔚蓝的天空,最终他却面向了思南的方向,那是他的家的方向,他希望自己面向那个方向死去。
  
  闪光的刀刃,绿色的树,蔚蓝的天空,红色的血液。
  
  剑已经从田仁智的胸膛插了进去,入剑三吋,田仁智并没有失去知觉,田堔握住了刀柄。
  
  叔父,剑已经入体,就当你已经死了,你救命去吧!
  
  田守业忽然向田仁智的手下喊道,你们还在做什么,还不去救你们的府爷。
  
  田守业或许已经解了恨,或许只是不愿看着田仁智死在自己的面前,他居然督促着田仁智的手下前往救命。
  
  鲜红的血液不停地冲胸膛上的伤口淌出,田仁智的手下赶快止住了血,抬着田仁智急急地返回思南去了。
  
  其实已经是下午时刻,田仁智一行人马不停蹄地飞奔思南,到达思南已经天黑。思南府的灯火还是那么的通明,田氏宅院的院门也还没有关闭,一行人进入院子,大声喊道,快来救人,快来救老爷。
  
  一家人匆匆赶了出来,看见奄奄一息的田仁智,一家人都忙碌起来,哭的哭,请大夫的请大夫,送入房间的送入房去。
  
  田仁智已经失语音,已经昏迷,不论宗鼎如何喊叫始终不醒。
  
  屋外的风愈来愈烈,这只是春天,却吹起了夏天才该吹的风,只吹得树叶哗啦啦地响。
  
  田府,灯火辉煌。思南府灯火通明。
  
  大家都在等待着大夫给出结果,当然希望大夫给出一个好的结果。
  
  大家都守候在大夫的身边,其实是守候在田仁智的身边。
  
  大夫把完脉,看了看田仁智已经收缩的眼球,看了看田仁智不再拨动的喉结,之后摇摇头。
  
  大家都知道了结局,但是大家都希望不是这个结局,大家也只希望是大夫给出的这个结局,否则谁都不会接受这个结局。
  
  大夫怎样啊。我们老爷怎么样了。
  
  大家准备安排后事吧,老爷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只是因为老爷意志坚定,求生欲强,闭了一口气在,只要这口气泻了,老爷就去世了。
  
  谁都知道,老爷这口气是为宗鼎留着的,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知觉,一旦他恢复一点知觉,感受到了宗鼎的存在,他这口气就泻了。
  
  这天夜晚,所有人都守候在田仁智的身边,宗鼎一直握着爷爷的手,抽泣着,叫着爷爷。
  
  已经很晚了,田仁智回光返照,口里叫起来宗鼎,宗鼎也听见了爷爷的叫声,回答到,爷爷,宗鼎在这里。
  
  宗鼎感觉爷爷的手在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好像有话要对自己说,然而就这一刹那,田仁智彻底地离开了人世,离开了他留恋的思南,离开了他最舍不得的宗鼎。
  
  田府的灯笼全都换成了白色的灯笼,新春贴上的红色的春联也用白色蒙上,一切都被白色覆盖。
  
  男女老少都换上了白色的衣服。
  
  田府外面的树子上也挂上了白色的布带。
  
  一切喧嚣都归于平静,或许一切都该平静了吧,几十年的恩恩怨怨,几十年的你争我夺,几十年的风雨艰辛,应该以这场白得到一个终结了吧。
  
  田府沉寂在一片哀悼,一片哭泣,应该就像田仁厚死去的时候一样爷,或许比田仁厚死去的时候更为哀悼。
  
  田守业也接到了田仁智死亡的讯息,但是他好像也并不高兴,相反有了很多的失落。
  
  几月后田守业也去死了,老一辈的斗争不断的宗亲都去死了,田守业去死后,他的儿子田荣达继承了思州宣慰使司一职。现在思南思州都是新人当家了。
  
  田荣达生性狡黠,肥头大耳,其智勇不及其父田守业,但狡猾甚之,为人即为不爽,常常不按理出牌。常常一脸笑容,但却令人害怕。
  
  田弘也知道田荣达的为人,老太太陈氏也听说过这个孙儿的性子,也常常为思南感到担忧,尤其是他的儿子田弘,为人太老实太懦弱了,但是老太太却非常明智,他不想和田荣达明斗,但也不得不防着田荣达暗箭伤人。时值建文元年,新皇帝朱允炆登基置位。老太太以庆祝新皇帝登基为由派遣儿子田弘上京庆贺。
  
  名义上是上京庆贺新皇登基,实际上却是向皇帝讨求庇护,希望新皇帝赏赐圣物,以傲于思州。
  
  新皇帝朱允炆改革洪武的法治国策,尊孔以儒治国,本就要给全国塑造模范,当然愿意此物思南,傲视天下。
  
  田弘得皇帝赏物回家,全家高兴,将圣物供奉于祖宗先庙之前,以是尊敬,思州田荣达得知思南田弘得到新皇赏物,自然不敢轻动,动则是无视皇权,无视皇恩,其罪当诛。
  
  自此思南又得到难得一见的安宁,只是明斗避免,暗斗都绵绵不断,田荣达的狡诈让思南防不胜防,只是有老太太撑着,再大的事也闹不起来。
  
  思南也好,思州也罢,表面上都呈现出一派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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