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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第八十一章 「蝶花美人图·结局篇」(一)

83 第八十一章 「蝶花美人图·结局篇」(一) (第1/2页)

褚英道,他暗中查过雪真和朝楚的来历。
  
  朝楚自称是雪真之女,但她跟雪真根本不是一个派系。
  
  “按江湖话说,雪真是个叛门子,朝楚是野藤子。”
  
  两人都借装神弄鬼卖药,可行事并不一样,更不是一个门户,一位师祖。
  
  白如依问:“帮主说雪真姑娘是叛门子,莫非她们一伙是叛出原本的师门自立门户单干?”
  
  褚英道:“正如先生所说。雪真原来的师门是走方的,不落地,即在一个地方短则几天,长不过一两个月,游走买卖。后来她们一伙被人所雇,离了师门,一些手段乃她们自创。”
  
  程柏饶有兴趣地问:“野藤子又是何意?”
  
  褚英道:“教朝楚三人的师傅可能以前做过这行当,后来退出了。此人没资格收徒弟自立门户,偏偏又教了徒弟,继续做营生,就叫野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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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行当最讲究师承,野藤子很难被真正的行中人接纳,按照江湖规矩,行家遇到野藤子,可以砸招牌,夺物件,不准其继续经营。
  
  “草民一直以为这几个野藤子小姑娘是为在城中立足才编谎话。”
  
  褚英整天在外走动,模仿他的一些举止不难。他和雪真的事人尽皆知。或就是某个想自己做买卖的卖药人恰好捡到一个长得跟褚英有几分相似的女孩,起意行骗。
  
  “几个小姑娘进城后,到处散布朝楚是我女儿,但未据此到草民这里行骗或勒索,只借着这个说法揽揽客。草民一早暗中查了她们,小姑娘行事算有分寸,真能给那些妇人治点病。便觉得不必多计较。
  
  程柏道:“帮主大度。你既然觉得不必多计较,为何约朝楚相见?”
  
  褚英道:“这姑娘突然开始翻雪真的旧事。竟好像她真觉得自己是雪真与我之女。我觉得,需劝一劝她。”
  
  柳知问:“帮主是不忍看她因谎言执着,还是怕她查出什么?”
  
  褚英从容道:“两者都有。”
  
  柳知再问:“帮主怕朝楚查到什么?”
  
  褚英道:“回府君话,草民怕她多翻雪真的旧事,把命丢了。”
  
  程柏神色一正:“这就要请帮主详细说一说了。朝楚与你相见后,果真遭人杀害,你心中莫不是有特别怀疑之人?”
  
  褚英仿佛早在等着这句话问出一样,立刻道:“禀大帅,草民并无特别怀疑谁。多年前杀雪真之人和杀朝楚的凶手草民都不知其身份,更寻不到确凿证据。”
  
  程柏和柳知沉默,白如依神色也严肃起来。
  
  褚英在明州城,算是尖上尖的人物,有些消息,他查,可能比官府更方便,路子更广。如果他真的不知道凶手是谁,这个凶手确实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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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都默默端详褚英,褚英双眼极清澈,神色坦荡,毫无欺瞒痕迹。
  
  “大帅和府君若能容草民絮叨一时,草民可将十几年前的事大致陈禀一二。”
  
  程柏微颔首,向白如依看了一眼。
  
  显然,褚英觉得朝楚之死必与雪真有关,这和白如依的推测不符。
  
  白如依难得端正地坐在椅上,一副期待聆听状,没做任何质疑反驳。
  
  褚英开始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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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前,雪真刚到明州时,草民正在筹划一桩要紧生意。”
  
  他起身,从旁侧小柜中取出一幅卷轴,在长案上展开。
  
  程柏、柳知、白如依和史都尉走到桌案边,见展开的纸上,绘着的竟是各色船舶图案。
  
  柳知道:“这是各地的船样?有些样式新奇,我不能识得。”
  
  褚英恭敬一揖,再向画纸示意:“大人明鉴。右侧这些是各地的船样,最右是福州的福船,再有广、沙等名式样,此一即是我们明州船,我们好在船眼上画眉毛,旁人又叫明州船「眉船」。仰天子与朝廷圣明,行船的商户深蒙圣恩,生意广,侥幸获利。明州纳天下四海的客商,尤其往高丽、东瀛的商船,惯走明州港。但远航的大商船,泊于广埔、福泉港的更多。大帅和府君必然知道,我们明州造的船,常常竞争不过福船,朝廷采买民船或交民船厂造船,也喜欢福船。因福船雍容,盛纳多,名字里又带个福字。我们明州船更精巧些,航速快,而且我们的船隔仓好,其实装载不比福船差。”
  
  柳知微笑:“明州船业近年甚火,乃至柳某任地都有采买,帮主方才所言不及之处,实是谦逊了。”
  
  褚英向柳知一揖:“多谢府君褒奖。当年,各地海港有些小船也往东瀛、高丽买卖。他们船小,航速快,好停靠……远线生意有福广,近线再多竞争。草民又刚盘下两座船厂,眼见生意渐薄,颇有些心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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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淳向厅中众人解释——
  
  褚英这一段说得极其隐晦,他实际指的是,曾有一段时间,沿海出现了一些偷跑私运的船只。
  
  “这就要再往回倒些年份,朝廷扫灭海寇,水路太平,商道通达了,有些人竟胆大动起另一种歪心思。”
  
  偷跑私运的船一般都不大,平底,可停靠在浅水滩涂处,刷成暗色,隐藏在某些小岛岩缝中,特别胆大的甚至混在河海码头冒充替大船装卸货的转运船。上货后,直奔高丽、东瀛,短则十余日即可跑一个来回。更进取的,甚至南往爪哇等地。倏忽来去,轻灵精悍,绰号海猛子。
  
  海猛子船做工粗糙,装配简陋,遇到风浪,极易翻沉。但成本低,运些粗糙的瓷器布料,沉了也赔得较少。货到异国价格翻出数倍,较之正规客商贩的精细货,售价又显得实惠,很受异国百姓欢迎,私商获利丰厚,愈发猖狂。
  
  明州商船长线有福广商船竞争,最占上风的东线又遭海猛子们争抢,颇有些危机。
  
  “后来朝廷狠抓过一阵儿,而今应该没什么海猛子了。”
  
  巩乡长和常村正顺着桂淳的话赞叹了几句朝廷天威,桂淳接着叙述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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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一些船商觉得生意薄,干脆转行了。褚英趁机盘船厂,继续扩买卖。有幕僚建议他和福广等地船帮联络情谊,褚英亦照办。
  
  “其实草民觉得,向人示好对买卖帮助不大。打个不甚恰当的比方,譬如在桌上吃饭,人家已经夹进碗盘里的菜,还能再夹出来给别人吃么,这也不合规矩。船好才能多装货。比不过人家的地方,琢磨琢磨怎么改才是正经。于是草民请了几位高才的先生,与船厂的老师傅们一起想,能否将船的样式改好些。”
  
  他向图上示意。
  
  “这些都是草民与先生老师傅们经年想的新样式。意造出的,图下有标识,越往左的越新,最左侧的这几幅是新想的……”
  
  柳知凝神端详图纸,程柏亦负手细看,片刻后一笑。
  
  “样式确实不凡,帮主更是聪慧。但本宪与柳府君此行毕竟是为案件而来,当下暂回正题,其他容后再说。”
  
  褚英又恭敬一抱拳:“大帅明鉴,草民展此图样,亦是想向大帅解释当年行动。”
  
  柳知仍盯着图纸:“帮主的这些新船样式,有些扩了船身,有些更轻盈,乃至有的接近沙船样式。舱帆桅锚也有改动。”
  
  褚英拱手:“府君慧眼。样式想出不易,造出更难,船行有船行的规矩,譬如各地船只,不得照搬别处同行式样。不管某些同行怎么压成本,我们的船绝不能糙,要用上等木料,造得最精细牢固。”
  
  柳知问:“雪真姑娘到明州时,帮主的新船想已十分成功了?”
  
  褚英又带着敬服的神色拱手,谦逊道:“不敢当府君恩赞,勉强回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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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淳再道:“褚英这里也没详细说,这其实是他发家更上一层楼的蛮重要的一段。”
  
  褚英一面造新船,一面亦听从手下劝告,与楼福帮这样的福船帮联络情谊,更多结交金陵、扬州、登州等地船帮。
  
  他新船的船帆就用了松江府和苏州工匠特制的布,改进了顶头巾的样式。
  
  新船的船舱更严密,载货更多,船更稳。有新式小船类海猛子船形,制造非常精良,融合明州本地快船之优势,载货比海猛子多,成本确实仍比海猛子略高一些,胜在安稳,又是正经商船,少了很多风险。加上褚英本人做生意豪爽有手段,客商的货物到达明州,可直接存放在帮中的仓库,帮中会派人助客商清点、报知官府、取文牒,钱票转通也非常便捷。
  
  种种好处叠加,不少大客商被吸引,甚至特意到明州港停泊。
  
  待楼福帮这些异地大船帮回过味来,明确感受到明州船帮的强势,褚英的生意已气候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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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柏问:“听闻楼福帮的扈副帮主曾有意让帮主与其千金联姻。那位姑娘是和亲公主,还是西施?”
  
  褚英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千娇姑娘实一聪颖剔透佳人,可惜草民注定与她无缘,负她颇多。”
  
  褚英回忆里的扈千娇与丁夫人说的又有不同。
  
  “扈莱养了挺多这样的女孩,这姑娘算出身不错,她爹本也是楼福帮的,可惜早逝。她从小在船堆里长大,船上的什么事都挺懂。她有个扈莱正经干闺女的名分,扈莱将她送来,草民不能明拒,又不能真收。”
  
  程柏悠悠道:“更惹得另一位夫人一场伤心,皆在帮主的掌握中啊。”
  
  褚英苦笑:“后来,千娇姑娘与本城风流少年往来颇密。草民以为,可顺水推舟,贴一份嫁妆,做一成人之美姿态,让她和那少年成亲,里子面子都算圆满。哪知千娇姑娘却让少年领着她去帮中的产业。连先生的住处都被她找到……”
  
  绘新船样式的先生系褚英花重金从各处聘来,安排在几处私密宅院内,平日起居有专人照料,帮中也没多少人知道详细。
  
  扈千娇竟能与她的姘头少年一道,摸到了其中一处宅院……
  
  “草民只能借私情之说,将扈姑娘请还,确实也等于害了她。”
  
  众人沉默。
  
  褚英继续道:“两个姘头少年,是燕妤安排给扈姑娘的,燕妤不可能是细作,她一个柔弱闺秀,没有这份心机。”
  
  那么是谁教丁夫人此计的?
  
  雪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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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巩乡长听到此处,愕然:“难道雪真和扈千娇,是同伙?”
  
  穆集感叹:“真是赤白双狐,西施郑袖,里应外合,好一对姊妹花。”
  
  桂淳摸摸短须:“唉,桂某当年见识浅,本觉得褚帮主的富贵风流着实令人羡慕。听到这些又想,如此风流也不是谁都能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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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年前,程柏亦同样问褚英:“帮主的意思是,雪真和扈千娇二女系同伙?”
  
  褚英道:“禀大帅,二女非同一方所派,扈千娇不认识雪真。”
  
  但雪真知道扈千娇,更假借丁夫人之手,搭配扈千娇的行动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楼福帮的扈副帮主赠送褚英美人,商界皆知。扈副帮主此举只算阳中带点儿阴,关键看褚英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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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淳道:“褚英说,他以丑事为借口,将扈千娇送还,算做得很不周全,险些将福楼帮得罪深了。不过他挺走运,那位扈副帮主与老帮主不和,有夺位之心,这件事后没多久就因各样事犯了官司,本人也被船帮除名,褚英又和老帮主及楼福帮再结深厚情谊。”
  
  聆听的众人神色各异,连张屏都缓缓眨了一下眼。
  
  如斯种种,真的只是走运巧合?还是早在谋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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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柏再问:“那么,雪真是何人所派?”
  
  褚英手指轻轻在桌案朝北的方向一点:“回大帅话,草民至今仍未能确定到底是何人。她们这伙人真正的穴头,即掌事的,是那个栗老太,可惜她死在牢里了。活了两个聋哑丫头,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白如依插话:“卖药娘各地皆有,但三位少女同做巫法仪式似是越地风俗,别处少见。难道她们是明州附近人士?”
  
  多年前的柳知与多年后的柳桐倚听到此处,亦轻缓道——
  
  “《述异记》中载,越俗,祭防风神,奏防风古乐,截竹长三尺,吹之如皋,三人披发而舞。”
  
  白如依与褚英向柳知拱手,桂淳亦钦服地朝柳桐倚一揖。
  
  褚英道:“草民方才即说了,雪真一伙原是皮行中人,假装行巫法,兼些戏法手段,都是为了让人买药。像雪真这样的女孩家乡究竟何处谁也不知道,大都是被拐,被亲人所卖,经人贩子过了一道手。”
  
  这些女孩若能给正经人家当奴婢算是最命好了,有的被卖到戏班,有的被卖到烟花之地,再或被江湖行当所收。
  
  “教她们的师傅,如府君和先生推测,确系江南人氏。她们的师门前些年就散了,徒弟流于各处。这件事与他们没关系,恕草民不提其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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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英再向程柏和柳知解释,走方卖药行当,很讲江湖规矩,虽会用一些跳大神算命变戏法之类的小方法招揽生意,但只卖药赚钱,所卖之药不管有用没用,一般不会伤人身体根本或害命,不骗高额金钱令人倾家荡产。
  
  各地走方各有规矩,行事也不太一样。师门传授技艺,会告知徒弟规矩及一些江湖暗语,传予信物,如此,门人独立做生意时,江湖同道知其来历,互相帮衬,如果不守规矩闯了祸,也会追责师门。
  
  雪真一伙原师门的信物是铃串,配一块铜板或银节板,铃身和配板上都有师门徽记。雪真离奇身亡,栗婆一伙人入狱后,衙门在栗婆卧房隐秘处搜到一串铃,铃无配板,铃上花纹被磨掉了,铃环有刀砍的豁口,是她们被逐出师门的证据。
  
  栗婆保留铃串,可能也是想着万一出了什么事,这串铃或许有用。
  
  “雪真假做巫法时,亦常用铃串,应是经年养成的习惯。据草民所知,朝楚不怎么用。不知衙门是否留存雪真一案的证物,卷宗录册上或也有记录。”
  
  程柏问:“难道她们离开师门,就是为了接帮主这票买卖?”
  
  褚英道:“大帅英明,草民不敢定论,确实这么想过。”
  
  柳知接着问:“众人皆知帮主不喜巫术,为何找这样的女子接近帮主?”
  
  褚英道:“禀府君,草民仅是推测——草民造新式船并非谋划多年,乃是一想到,立刻施行,加上扈帮主又送千娇姑娘过来,对方因此定计,身边无可用之人,便向外找寻。栗婆雪真这样的人物正好合用。”
  
  会跳大神,懂医术,可以接近褚英的小夫人们。
  
  雪真美貌,更能与扈千娇争宠,蛊惑褚英。
  
  “走方卖药,十分辛苦,获利也不算特别丰厚。许下重金,让栗婆与这三个女孩叛出师门并非难事。”
  
  柳知轻叹:“祸患多从贪念起。”
  
  程柏问:“帮主何时发现雪真的真实图谋?”
  
  褚英一哂:“草民一开始就知道她们必有意图。她们一面在草民的某处内院装神,一面又到我跟前弄鬼。两项达成其一已非寻常,她们竟能兼顾。”
  
  程柏再问:“既然如此,帮主何不一开始就拆穿她们?”
  
  褚英道:“草民想知道她们背后的人,再则,雪真确实是个美人。”
  
  程柏慢悠悠道:“帮主辛苦了。”
  
  褚英又一抱拳:“大帅见笑。草民竟没彻底摸清她们背后的人物,倒是差点被她们找到关键。”
  
  柳知问:“雪真曾赁下一处宅院,还与屋主产生纠纷。她赁屋,除了接近帮主之外,是否另有用途?”
  
  褚英道:“府君明鉴,雪真租下的屋舍离草民请来绘船图的先生所住院落不远。只是那屋主老人家确实与草民无关,老太太成天在隔壁墙缝处张望,早被她们察觉。她们疑心那老人家是我安排的眼线,趁机假装有孕,借老人家之口散布,以图长久待在草民身边,乱我家宅。”
  
  但雪真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想一直装孕妇骗过一位生过好几个孩子的精明老太,恐有难度。所以趁着褚英出门,她也躲起来几个月,既能圆谎,更方便以后抱个孩子出来。
  
  “且在那时,草民出门谈事,几位先生与我同行,她们没必要留在小院中。她们算准我的归期,先行返回,房主老人家忽然不肯继续把房租给她们,她们知道草民出行带着几位先生,更看了各地的材料,回来后必是绘图定样式的关键时期,便不肯搬走。至于对那老人家做的种种,应是想让其生点小病,没工夫赶她们,她们好在那里多待几日,并非想杀老太太。以她们的身份,不敢节外生枝,惹人命官司。”
  
  雪真一伙预先摸过老太太的底细,猜到老太太懂点水性,才在闹市推她下河,本意是想让老太太受点惊吓,泡泡凉水,在床上躺几天。却低估了对手。
  
  雪真于是落入褚英的如夫人们之手。
  
  “草民见此情形,顺势了结此事。至于她们为什么继续待在城里装神弄鬼,大帅府君都座和先生必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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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被丢下船的那一刹那,雪真这颗棋子就失去了作用。雇她们的人若心肠狠一点,她们可能会无声无息消失,即便雇主慈悲,她们也拿不到赏钱,可能还要赔钱赔罪,未来渺茫。
  
  当时,留在明州对她们来说最安全,也最容易捞钱。
  
  靠着雪真与褚英的一段情史,能吸引一些人花钱。
  
  如果她们死在明州,会被怀疑是褚英或褚英的如夫人们下的手,褚英正在造新船的关键期,不想惹官司,或因这个缘故暗中保一保她们性命。
  
  更或褚英念些旧情,雪真能重回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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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柏再问:“雪真与陆某等三位富商有纠葛,帮主觉得,这三人有无可能杀她?”
  
  褚英道:“草民觉得不是这几位做的。他们不会在家门口杀人,更不会在自家坟地动手。雪真可能捏住了他们什么把柄,想敲一些好处。她之死,草民推测,仍是被让她们来明州的雇主清理了。雪真一伙做这种买卖,学过彩戏,凭空起火乃彩活之一。但凶手究竟是谁,草民确实没有查出来。”
  
  他虽称没有查出来,话中的暗示十分明显。
  
  雪真突然浑身起火,最有可能在她衣服上动手脚的是栗婆和另两个女孩。
  
  令人疑惑的是栗婆后来的态度,真凶一般会拼命给自己脱罪,栗婆却是一副认命的姿态,最后死在牢中。
  
  此举若联系褚英的说法便能讲通了——偷取新船图卷失败,四名女子对幕后之人来说已成废子,清理掉最省事。栗婆想保住自己和两名哑女的性命,便除掉了雪真。但幕后之人想要清除全部,栗婆死在牢中,两名哑女被衙门放出后也下落不明。
  
  褚英说一直不知道幕后操控者究竟是谁,是真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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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英说回朝楚。
  
  “朝楚姑娘刚出现时,草民确实有些惊讶。以为是当年做局的人又谋划了什么。但观察了这姑娘一阵儿,她只是在虚张声势,借此名头招揽生意,当真胆大。”
  
  程柏微笑:“或猜到帮主宽宏大量,不会与她计较。帮主确定她与雪真毫无关系?”
  
  褚英道:“草民判断如此。朝楚这单生意,看起来与雪真当年一般样式,实际不同。雪真与两名哑女是借祭祀降神之名,朝楚与那两个小姑娘看起来也似这般,却并不懂祭舞,只学了个花架子,应是看了别人跳演后自己攒弄的。”
  
  雪真跳降神舞时搭配铃串,朝楚则是生跳,口中只管念念有词,与雪真自小练出的身姿步法差别巨大。朝楚几人也不怎么会戏法彩活,连请神上身都很少假装。
  
  “假装神上身需得变声音,或懂腹语,姿态也要做足,若无行家传授,自学很难出师。但她们妆彩的功夫弱,药理上却强过雪真一伙,真有尖活,颇能医人。草民甚至怀疑,养大她们的是真正的郎中或医者亲眷。不幸遇到什么事,才开始做江湖生意。”
  
  程柏点头:“即是帮主方才的分析——没有门派,无法立足,知道帮主当年的旧事,又觉得帮主不会为难几个小姑娘,大胆如此。”
  
  朝楚相貌与褚英确实相似,学过褚英举止,可见经过了一番准备。
  
  究竟是谁教她们的?
  
  褚英曰,他没查到。
  
  他命人暗中留意朝楚三人的举动。三个小姑娘开开心心赚钱,生意正兴隆时,突然开始翻查雪真当年的旧事。
  
  她们实际与雪真毫无关系,翻扯雪真的旧事只会招来祸患。
  
  莫非受了什么人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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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柏凝视褚英:“难道帮主近期又有什么要紧买卖?”
  
  褚英道:“近来皆是平常生意。”
  
  柳知再问:“帮主可知她们何时开始查雪真的旧事?”
  
  褚英道:“回府君话,草民知道此事在九月初。”
  
  柳知、程柏与史都尉都有些意外,白如依也露出思索的神色。
  
  程柏问:“九月十六之前?”
  
  褚英颔首:“回大帅话,是九月初六,草民得知,朝楚与那两个小姑娘到雪真身亡的墓地附近给人做法事。”
  
  程柏追问:“帮主可知那家的姓名,为什么请朝楚去陆家墓地做法事?”
  
  褚英道:“那块地风水甚佳,明州城挺多老门户的阴宅都在那边。请她们的人家姓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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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里,巩乡长脱口问:“苏妲己的苏?”
  
  桂淳笑道:“某当时一听也这么想,但纯粹是巧了,跟狐狸精没关系。这苏家就是明州一户寻常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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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前,褚英亦如此道:“苏家就是明州城一户本分人家,他家老爷子是位老秀才,当过塾师,孙女婚姻不顺,他家女眷找到朝楚。”
  
  褚英仅大略一说,程柏之后又命人调查原委。桂淳回顾时,便顺着把详细讲明——
  
  苏小姐自幼订过一门娃娃亲,男子不幸夭折,再过两年又订了一门亲事,婚期本定在这一年的八月,谁料男子去外地数月,带着一名挺着孕肚的女子回来,说意外邂逅,两情相悦,便私定终身,私娶的女子已怀孕快临盆了,无奈只能把苏家姑娘退了。
  
  苏姑娘一时想不开,寻了好几次短见,家人问神求医,各种方法用遍,求到朝楚这里。
  
  朝楚对苏姑娘说,圣仙娘娘启示曰,不是汝之错,与汝订姻缘的第一位男子命该早夭,是他无福。另一位则身多孽缘。不信汝且往后看,此人日后必风流不断,亏耗钱财,虚弱本元。如今未与汝成婚,实为汝幸哉。汝且宽心安怀,自有佳缘在其后也。
  
  又给苏姑娘拿了些药丸,服用后苏姑娘觉得心胸开阔了许多,家人也在帮她另觅良缘,待朝楚给的药丸吃尽,九月初三,苏老夫人等几位苏家女眷带着苏姑娘又去朝楚处,再拜一拜圣仙娘娘,求些仙药,巩固根基。
  
  岂料朝楚道,圣仙娘娘又有新开示,汝女子总不能遇正缘,亦因汝家阴宅有些妨碍,须调之。
  
  苏家人没想到圣仙娘娘还调阴宅风水。朝楚说,娘娘轻易是不调这些的,因苏姑娘本有仙缘,前世也是有来历的,加上苏家素日行善积德,方才慈悲施法。
  
  苏家知道自家祖坟离当年雪真出事的陆家墓地不远,有些犹豫。朝楚坦坦荡荡道,侍奉娘娘,自身的俗世因果都无关紧要,又请苏家人不要对他人提此事,待调风水那日直接去墓地即可。
  
  苏家依言照做,朝楚将调风水的日期定在九月初六。当日卯时,苏家派一辆马车将朝楚与芦葭、荻穗一同载到墓地。朝楚在苏家祖辈墓与女眷墓转了转,掐指捻诀感应了一阵儿,又与芦、荻二女支起香案拜舞蹈祝一番,便收法。
  
  苏家人问,这就行了?不必动动哪棵树哪丛草之类的?
  
  朝楚说,娘娘仙法调和气脉与凡间寻常风水术不同,汝家良善本分,无大碍,今后仍行善积德即可。
  
  叮嘱苏家连吃三天素,不杀生。
  
  苏家人说,朝楚所乘的车驾并未经过陆家墓地,更没去陆家墓地处,甚至没怎么往那边看。
  
  朝楚的神态一直也无甚异样,作法完毕即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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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柏问:“帮主多久后知道了此事?”
  
  褚英道:“次日,即九月初七。雪真之死有许多真相未明,草民也想弄清楚,一直让手下留意相关动静。”
  
  属下禀报此事后,褚英即派了两人时常盯着朝楚。发现朝楚此后又到雪真生前去过的地方转悠。
  
  程柏追问:“帮主可否将朝楚曾去过之处告知详细?”
  
  褚英道:“那处墓地她没再去过,但雪真之前的香堂,租过的那处小院,李某、陆某和曹某的家宅附近,草民的那艘船,雪真被扔上岸的地方,李陆曹三人的家宅附近,甚至州衙门口,她都转过。”
  
  朝楚去转悠时皆做了伪装,或化妆成中年妇人,或妆成寻常良家女子,有时甚至穿男装。
  
  “她这样转了一个月,竟登门见燕妤,草民遂请她来一谈。”
  
  柳知再问:“帮主对她说,你并非她父亲,她如何回答?”
  
  褚英道:“她反问草民,是不是觉得她做这些乃想从我这里拿到什么好处?像我这样的人,自然觉得旁人接近我都是别有用心。草民便问她,如此,她可有什么想要?”
  
  朝楚突然笑了几声,道,我想问帮主,你心中待雪真,待你的那些女人们,可有一分真情?你是不是只把她们当物件?
  
  “草民说,姑娘对世事人心应知一二。凡尘俗世间,人与人之情,哪能如传奇戏文里那般纯粹,有执有念有无奈,都合乎情理。”
  
  朝楚再冷笑问,你觉得雪真接近你只是为了利?你从不曾想过,也许她真爱你。女子若心中无爱,岂会如此托付?”
  
  褚英轻叹:“草民这时才明白,这姑娘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只听过雪真之事的皮毛,不晓得真相。”
  
  不晓得雪真是别人派来偷船图的细作,凭她自己的想象,以为雪真如此作为肯定是对褚英动了情。
  
  到底仍是个小姑娘。
  
  “草民说,往事已矣,不必多提。她却又问我,雪真之死的真相,我是不想提,不能提,还是不知怎么提?这般的话她说了一堆,详细草民也记不清了。草民说,无论哪种,都与姑娘没什么关系。雪真若知她身后多年,仍有人这般对她,应会感谢姑娘。逝者已矣,姑娘更当多为自己想一想,譬如,想想让你假扮雪真之女到明州的人,有什么用心。”
  
  朝楚不屑道,帮主言必谈用心,真以为全天下都是与你一样卑劣的人?
  
  “草民对她说,姑娘尽管觉得我卑劣,但我若有女儿,再穷也不会让她做和你一样的事。姑娘再想一想,你愿意让你将来的儿女做与你相同的营生?不论栽培你的人怎么告诉你他待你的恩情,怎么让你觉得他如同你的亲生父母他让你这么做有理,他都是在把你往火坑里推,拿你当个能随时丢弃的物件,根本没考虑你的死活。你若想自由自在走条明道,我可以帮你。”
  
  朝楚盯着褚英,哂笑几声道,帮主还使上了攻心之术?放心,我绝不要你的东西,也没什么你想象中的人,我从来都是自己的事自己做主。褚大老爷才应当多想想自己做下的事,看看能不能从你的狼心狗肺里刨出一丝良知。
  
  就此拂袖而去。
  
  .
  
  褚英叹息:“我也觉得自己好笑,怎就与一个小姑娘杠上了。或是她长得有几分像我,那股野劲儿也让我想起自己年轻时候。我儿女不少,但都被他们的母亲教得太乖,即便小时候活泼,长大后也都礼仪规矩妆点起来。福窝里长大的孩子,跟他们老子当年完全不一样。这个跑江湖的小姑娘倒真有点像我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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