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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第七十七章 「蝶花美人图·下」(三)

78 第七十七章 「蝶花美人图·下」(三) (第1/2页)

待将计家的远亲近邻问过一遍后,史都尉和白如依方才登门拜访计福妹的夫君和家人。
  
  他们先询问计福妹的相公鞠益满。
  
  在计福妹的平生故事里,如常村正所评,鞠益满俨然一个雄妲己男貂蝉般的祸水美男。
  
  但当桂淳跟随史都尉和白如依一道前往计福妹家,面对鞠益满时,着实不能将他与那个传闻中的形象联系起来。
  
  那时的鞠益满因久病缠身,已形容枯槁。气色晦暗,嘴唇发乌,眼珠浑浊,又由于悲恸过度,站都站不太直,微微佝偻着,双手打颤。
  
  不过,按照鲜戴与计家旧邻的说法,鞠益满没病之前在计家的学徒中算是出挑的,浓眉大眼,即便病后佝偻着背,身量也不低,若微方的面庞尚未因病而凹陷,应是颇为周正。
  
  鞠益满颤巍巍向史都尉和白如依说,娘子平日为人爽朗大度,他身体弱,仿佛一个废人,娘子从未嫌弃过他。店铺买卖几乎都是娘子扛着,家中的事务,如亲友之间人情往来的大事,也多是娘子做主。虽他天天待在家中,孩子却更听他们母亲的话。他常常觉得自己百无一用,感恩老天赐给自己这样一位美貌聪慧贤德的好娘子,为什么,为什么,却是娘子遭逢不幸!
  
  鞠益满说到最后,摇摇将要昏倒,两个小兵一左一右搀住了他。
  
  鞠益满又欲跪倒在地:「求都座千万查出那个凶手,草民要当面问这丧心病狂的畜生,为何对我娘子下此毒手!求大人们万万不要轻饶他,这畜生千刀万剐都不足赎罪!」
  
  他全身一阵抖动,撕心裂肺咳嗽数声,吐出几口血。
  
  史都尉不忍道:「节哀保重,你还有三个孩子……」
  
  鞠益满凄然摇头:「多谢都座,只是草民这身子……死的本该是我,老天,为何死的不是我……」
  
  史都尉更不忍,分出一个小兵照顾鞠益满,再询问计福妹家宅中的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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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福妹的三个孩子,大女儿岫儿才十岁,儿子阿庐七岁,小女儿岚儿五岁,被他们的外祖家接去暂住了。另还有一位帮着打理家务的老妈妈吕氏。
  
  吕氏家在计福妹家附近,每天白天过来计福妹家照看,但不住在这家,待计福妹傍晚从铺子回来后就回自家去。
  
  她称呼鞠益满为鞠相公,喊计福妹就叫福妹,她说计福妹坚持让她这样称呼。
  
  史都尉询问鞠益满与计福妹是否和睦,吕氏说两人非常和睦,相敬相爱,计福妹性子略强些,正好鞠相公是个宽厚人。
  
  她也称赞计福妹为人爽朗,不摆架子,工钱给得足。鞠相公好脾气。三个孩子都很招人疼。大姑娘性子随爹,很稳重,小少爷这个岁数肯定有点淘气,有时候鞠相公都震不住,但一见福妹就挺乖的。福妹比鞠相公会管孩子。小姑娘还太小,很聪明伶利。
  
  吕妈妈儿孙都在外地,每年难见一次面,只当这三个娃娃是自己的亲孙一般。
  
  史都尉再问,鞠益满和计福妹有无与什么人结过仇怨,尤其是计福妹,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吕氏说,反正她不知道有。鞠相公是个厚道人,福妹虽然个性强,但人爽快大方。左邻右舍都跟他们家处得不错,至于店铺那边有没有,她不敢说。
  
  史都尉又问,鞠益满和计福妹有没有与什么特别的人往来,尤其是青壮年男子。
  
  吕氏道,福妹整天忙铺子的事,回来还要管孩子,鞠相公身子弱不怎么出门,肯定没跟什么陌生男子有往来,与他们熟识的年轻男子约莫只有计福妹的姐夫和妹夫,但计福妹不怎么同她娘家走动,只有三个孩子常去外祖母家或姨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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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如依和史都尉等人随后拜访计家。
  
  计福妹的父亲计真十分沉默寡言,母亲邹氏答得多一些。
  
  夫妻二人都说,计福妹从小就很聪明伶俐,性子是有点强,可幸女婿鞠益满是个忠厚人。福妹出嫁后不怎么回娘家。计家的亲友中,有在河漕码头和计福妹家附近的,时常向计真和邹氏说些福妹夫妇的事,他们从没听说福妹夫妇最近与谁结下什么深怨。
  
  史都尉和白如依想见见计福妹的三个孩子,计真夫妇坚决不同意。
  
  计真说,小孩子知道什么大人的事。邹氏说,三个孩子都还不懂事,而且他们不藏话,有事都告诉她这个外祖母,她也问过孩子们,确实什么都没问到。
  
  询问结束计真便转身去了内屋,邹氏哭着恳请史都尉一定要抓住凶手。
  
  计福妹的大姐计喜姐自称身体不适,由其夫君戚津出来答话。戚津不便评论小姨子,只夸连襟品德忠厚,应不会与人结怨。
  
  他亦说,福妹与妹夫不怎么跟家里说自己的事,只是二老惦记外孙,常把三个孩子接过来。但一般都是这边去接,这边送回去,福妹夫妇不怎么来计家。
  
  问话时,史都尉和白如依突然听到一阵孩子的哭闹,好像是两个男娃在内院边厮打边哭的动静。
  
  戚津见史都尉与白如依留意倾听,即道:「孩子们小,淘气,经常打打闹闹。都座与先生见谅。」
  
  史都尉道:「母亲骤遭不幸,孩子最可怜,需多多照看。」
  
  戚津应承道:「多谢都座体恤,这几个孩子是二老的外孙,内子与草民的外甥,血脉至亲,岂能不疼爱。」
  
  史都尉和白如依没再多说,离开了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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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见计福妹的妹妹计爱妹稍费了些周折。米家不怎么想让这位少奶奶抛头露面被人问话,计爱妹自己执意要见,米家方才勉强同意,由米小公子陪着,计爱妹在米家大宅的一间厅内隔着帘子回答了几个问题。
  
  这一趟所获更少,计爱妹高嫁,平日里计福妹忙于生意,两姐妹不经常见面。
  
  搭配米小公子委婉的插话,史都尉和白如依品出,似乎鞠益满不愿与计爱妹夫妇走动,从未登过米家门,计福妹倒是和妹妹挺亲近。计爱妹时不时地将计福妹的三个孩子接到米家。
  
  计爱妹哭着回忆二姐多么活泼聪慧,顶多就是有时候说话太呛可能得罪人,但二姐为人爽快大方,不会与人结什么深仇。纯粹是凶手太丧心病狂。
  
  计爱妹拜托史都尉一定要找出凶手,她愿重重报答。米小公子也说,如果有需要他们出力的地方,尽管开口。
  
  待将案情种种转禀柳知时,史都尉道:「当日问了一圈后,白先生与卑职各有了一个疑问,之前已禀过大帅。」
  
  程柏道:「两个我都听了,觉得都挺有道理,他俩似还有点杠上,正好请府君评一评。」
  
  柳知便请他二位讲来。
  
  史都尉先道:「卑职是觉得在计家时,听到的孩子打架声不太对劲。」
  
  计喜姐与戚津有四个孩子,三女一男。计家再没别的男娃了。那么打架的两个男娃,只能是喜姐的儿子和福妹的儿子阿庐。
  
  「计氏刚遭不幸,她大姐两口子但凡像点样,都该交待自家孩子让着呵护着表姐弟,怎能纵着自家孩子跟计福妹的孩子打架?」
  
  白如依插话:「在下是家中独子,幼时少与亲戚走动,这把岁数仍是光棍,确实不太懂此一项中的人情。还同都座说,这两个孩子都是六七岁年纪,大人交待了,他们未必听。」
  
  史都尉道:「正因为才这么大一点,大人想管肯定能管住。两个孩子现在都打,可能以前更打。」
  
  柳知微赞同道:「孩童懵懂时,举动之间,往往会
  
  映出长辈形影真意。」
  
  史都尉双眼雪亮抱拳:「府君忒地英明!卑职不大会说道理,正是这个意思。小孩懂什么,那些喜欢掐斗的娃娃,爹娘大多也不是弱茬。而且这么点大的小娃,在外祖家比之在自己家,气先低三分,多不会是先挑事的那个。」
  
  柳知再颔首,又问白如依:「先生看出什么疑点?」
  
  白如依道:「在下的疑惑,比都座的更飘忽些——在下是觉得,鞠益满突然送计氏蝶花衣裙很奇怪。」
  
  品茶的程柏出声:「我听了就感慨,白先生身为文士,果然细腻。夫君送娘子一件礼物,有什么好奇怪的?」
  
  两人之前因此辩论了一番。
  
  白如依当时向程柏道:「在下觉得有几处可疑。一,计福妹的那件蝶花衣裙用的是价贵衣料。请裁缝做成,又一层花费。明明他们夫妻正打算开新铺,家中陈设十分简朴,为何突然如斯奢靡?」
  
  程柏道:「连小媳妇都有点私房家底,何况姓鞠的一介男子。之前也查到了,计氏好久没做新衣,出门都没几件体面衣服可穿,当夫君的拿点私房出来给娘子做件漂亮衣裳怎了?」
  
  白如依又道:「如此即有第二处疑问。蝶花裳在明州时兴了挺久,前一个月又是中秋节,鞠相公为什么不在那时送衣裙,却在九月这个前后不靠的时候送?」
  
  程柏道:「可能路过铺子,瞧见料子,觉得娘子穿合适,就买了呗。大老爷们儿做事,往往兴致一起,随性而为。」
  
  白如依点头:「计氏蝶花裙的衣料摆在店铺二层的精料阁中,就算病得站不直的鞠相公逛街散心,无意中目光穿墙,瞥见此料,得排至少两个时辰的队,上到二楼,才能买下。」
  
  程柏道:「不能找人代排么?再说现在站不直,可能九月时还站得直。即便站不直,吾辈男子体中,自蕴藏天能,想办成什么事,便随意念激发。白先生书中写的侠士,挺多都是身负重伤之时突地奋起,不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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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如依向柳知复述与程柏的辩论。
  
  「大帅的精辟教诲令在下无话可说,只能再去找证据。」
  
  柳知微笑:「想来先生与都座之后各有收获。」
  
  白如依和史都尉一同向柳知拱手。
  
  程柏赞道:「不愧是府君,本来想和说书似的,下一个小扣儿,立被看穿。」
  
  仍是史都尉先道:「卑职之后又去问了问那吕妈妈。老太太真是个厚道人,竟将卑职说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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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几位被害女子家附近都安排了暗卫巡视,正好这日计真夫妇与鞠益满一同去给计福妹安排墓地,吕妈妈带着三个孩子留在家中。
  
  小兵敲开门,吕妈妈将他们一打量,满脸疑惑。
  
  「相公不在家,军爷们可先留话。」
  
  史都尉道:「不必留话,这番乃想起一事,特来请教妈妈。」
  
  吕妈妈不敢不接待,遂将他们让进院内,欲往厅中让,白如依道:「妈妈不必客气,主人不在家,不便登堂入室,院中说话即可。」
  
  前院有一张石桌,几个石凳,几人围绕石桌坐下,吕妈妈初不敢坐,史都尉和白如依让了一会儿,她方才在下首挨着一个石凳边缘坐了。
  
  史都尉客气两句,切入正题:「前日在计员外家,听见鞠相公的孩子与计家大小姐家的孩子打架。是不是小娃娃们之间,处得不好?」
  
  吕妈妈未料到他会问这个,面露诧异:「都座大老爷心忒地细了,这么大的孩子,又是男娃,可不都皮么。不知怎了就闹起来,再一会儿又好了。」
  
  史都尉再问:「他们大姨家的孩子,没故意欺负他们?」
  
  吕妈妈反问:「都座这话什么意思?几岁的小娃娃,能有什么心思。」
  
  白如依温声道:「实不相瞒,我们知道计氏两姐妹与鞠相公的旧事。计氏的姐姐和她之间,是否仍有芥蒂?」
  
  吕妈妈僵了僵,硬声道:「先生问这话,难道怀疑福妹的姐姐?我老太太不知什么旧事,只晓得不论是鞠相公、福妹,还是计家,都是善人。她们姐妹再怎么不合,当姐姐的,但凡是个人,绝不会那么对妹妹。老爷们比我老太太更清楚,福妹被人害,那个样子,是人做出的事?那是畜生!杀人的就是活畜生!一个畜生在城里害了这么多人,你们不去查谁丧心病狂,谁行迹可疑,却在这里挖被害人家里的私事。那些没良心看热闹的也说,都是福妹平时太招摇,行事太刚强。可大家一样的肉体凡胎,谁没毛病,谁没错处!都这样了还要被人翻扯,被人说嘴,被人追着把祖宗十八代的事都挖出来?!」
  
  她狠狠在脸上抹了抹,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两个头。
  
  「我老太太不会说话,顶撞了大人。给大人老爷们赔不是了!大人们不高兴,尽可拿我回衙门问罪。」
  
  史都尉向柳知叹气:「我们被老太太顶得话都说不出,也坐不住,只好告辞回去了。」
  
  柳知称赞:「老人家确实忠厚淳善。」
  
  程柏道:「小史也憨,被老太太说得良心不安,出门就想回来了,幸亏白先生跟着,劝他查都查了,就查到底。」
  
  白如依道:「是在下心比较黑,觉得吕妈妈品格可贵,值得敬重。可贵即是稀有,总有一些不那么贵重的。」
  
  他们再找人问,从几个嘴碎的老街坊口中问到了一些线索。
  
  计喜姐和计福妹姐妹之间,关系确实尴尬。
  
  鞠益满已经病成那样,姿色不再,计喜姐的相公戚津倒越来越有富贵相,计喜姐应对鞠益满没什么念想了,但是对妹妹当年的夺夫之恨有没有消去呢?这就不好说了。
  
  计福妹很少回娘家,平日都是邹氏说想孩子了,让戚津或店里的伙计去接孩子,之后再送回。
  
  计喜姐的几个孩子与福妹的孩子也确实常常打架。
  
  「不过福妹的孩子,尤其阿庐,真的淘神。」
  
  「小孩子之间肯定攀比,福妹家这两年挣着钱了,但她相公治病就花不少,跟她大姐家和妹子家不能比,孩子见到姨母家的孩子吃的用的玩的都比自己好,心里能不羡慕难受?」
  
  老街坊们都说,计福妹的大女儿岫儿,小小年纪就文文静静的,又能管着弟弟妹妹,捡着爹妈的优点长。阿庐因为是个男娃,又是中间的那个,被惯得多了些,后来有了小妹妹,他怕爹妈只疼妹妹了,想引起大人关注,就特别淘气,又能吵。
  
  「那娃哭也不能信,他就那样,特别闹。学塾里的先生看见他就头疼。他不爱写功课,他爹管不住,福妹把他带店里,看着他写,他趁着福妹不注意就溜出去。福妹追他,追上了他往地下一躺,满地打滚,喊「娘别打我,娘别打我」。其实福妹不怎么打孩子,顶多罚站,让他扫屋子。」
  
  「有时候看上了什么吃的,玩的,他就要。如果旁边没大人,反而他姐姐能管住他,但若是福妹在,或鞠相公在,他更吵着要。」
  
  「那孩子鬼着呢,他不要贵的。爹妈不舍得或者买不起的,他也不要。只见了小点心,小玩意儿,零碎的小东西,他一把抓手里,嗷嗷耍赖。福妹跟鞠相公两口子平时挺俭省,觉得对不起孩子,看他一哭,心软就给他买了……」
  
  「我都劝过福妹和鞠相公,不能这么惯他。这时候他不要贵的,万一他觉得这招好用,日后惯得毛病上身,再改就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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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都尉向柳知禀报调查所得时
  
  ,感慨不已。
  
  「据卑职所查,计喜姐的孩子确实欺负计福妹的孩子,但孩子的外婆邹氏向着计福妹的孩子。所以卑职那日听到那孩子哭喊,可能是他故意想把姥姥喊来,如此就赢了。这年头的小娃娃真机灵。」
  
  柳知又宽慰了史都尉几句。
  
  白如依接话:「但多亏都座心细,因此收获一条关键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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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查到,鞠益满和三个孩子都喜欢吃年糕。鞠益满常带孩子去河漕码头一家叫「河边糕汤」的食铺。
  
  那家铺子卖各类年糕或糯米点心小吃,如炸年糕、豆沙丸子、状元糕、炒黏团、麻糍卷之类。
  
  鞠益满和小女儿岚儿爱吃甜食,大女儿岫儿和儿子阿庐爱吃年糕汤,或是炸好的年糕配各种蘸水。
  
  计福妹独自带孩子在店里时,就让他们吃店里的豆花,或请三位搭帮的老妇做点东西给孩子吃。
  
  「河边糕汤」铺子里的甜点糖很多,好多用油炸过。年糕汤也是先用荤油将年糕片和菜蔬炒过,再煮,加放炸过的猪脚鸭掌鸡爪鸡翅油渣等等,佐料很足,非常鲜美。计福妹不想让孩子吃太多糖和油大重口的食物。三个孩子又都喜欢这间铺子的吃食,趁计福妹不注意就偷偷溜去吃。
  
  计福妹每到「河边糕汤」店里找孩子时,阿庐就在地上打滚耍赖,岫儿也不拦他,和妹妹一起眼巴巴望着母亲。
  
  一般计福妹会假装强硬一阵子,最后仍是由着他们吃了,或做样子训他们两句:「这是最后一回了。」
  
  若是鞠益满带孩子来的,计福妹则会嗔怪地说:「孩子都是被你惯坏了。牙里长了虫,吃上了火我可不管!」
  
  鞠益满便笑嘻嘻地向计福妹赔不是,三个娃躲在爹背后狂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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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知道:「实在和美,思想之后,不禁令人叹息。」
  
  「不单令人叹息。」白如依双眼雪亮,「大人请想,计福妹的尸体被凶手放在了什么地方?」
  
  石器店门前。
  
  「那家石器店所售之物,有做年糕的石磨和捣年糕的石杵石臼。」
  
  柳知略一沉吟:「我不甚懂这类吃食的制作,不过……做豆花,是否也会用到石磨之类?」
  
  白如依道:「豆花只用石磨,把泡好的豆子用研磨成浆,再点卤水。年糕不单会用到石磨,还要用石杵石臼。」
  
  他两手虚抱,做了个白兔捣药的动作。
  
  「如此,捣之。」
  
  柳知道:「即是说,多了两样石器。」
  
  白如依凝视着他的双眼点头。
  
  程柏替他解释:「白先生觉得,多出这两样石器不寻常,计福妹遇害可能跟年糕和这个石器店有关。为什么不是豆花而是年糕,可能因为做年糕又多了两样东西?」
  
  柳知静静地望着白如依。
  
  白如依仍看着他:「府君也觉得,在下的想象太过清奇?」
  
  程柏递给白如依一杯茶:「来,白先生,先喝口水,慢慢琢磨。唉,先生为了这个案子,每天查这访那,整天整夜想着这些曲曲拐拐的案情,确实特别耗神,劳心,费脑。」
  
  一旁的小兵赶紧冲上来,从程柏手中接过茶,捧给白如依。
  
  白如依收回凝视柳知的视线,似有些失落,端住茶水。
  
  「目前确实没有直接证据,但凶手把计氏的尸体放在石器店门前。年糕会用到石器。」
  
  程柏补充:「豆花也会。」
  
  白如依喃喃:「是……但……」
  
  程柏意味深长盯着他:「如此,算是小史先往一个方向跑了几步,白先生本来陪着他跑,不知不觉的,在这条道上,白先生就
  
  跑到了前面……」
  
  文士嘛,平日里再怎么糙怎么不修边幅,细腻的小心思仍是有的,特别容易被计氏一家几口吃年糕这样温情的故事感动。
  
  一感动,就容易晕乎;一晕乎,便卡在某处兜不出了。
  
  柳知温和转开话题:「几位女子的尸身出现之处必有内涵,白先生所推测可待查证。是了,白先生这边之前另有一条线,可有收获?」
  
  程柏一拍桌子:「重大收获。」见白如依的小眼神仍有点儿发直,即向史都尉示意。
  
  史都尉忙接上:「白先生觉得计氏之夫举止有异后,正好我们顺着查问证人,又在这件事上有了重大收获。」
  
  .
  
  从当时查到的所有事实来看,计福妹遇害前,与她接触时间最久的就是那位商铺的铺主阮夫人。
  
  史都尉等人已大致查清阮夫人的生平。她是泉州人士,娘家开造船厂的,十八岁嫁给杭州商人贾固,生三子二女。贾固买卖做得不小,在江宁府、苏杭等地都有店铺产业,五年前病逝,大宗家业都由儿孙继承。阮夫人名下也有很多产业,海港码头的数间铺子就是其一。
  
  阮夫人和贾固的子女孙辈们都住在苏州杭州,她喜欢明州的气候,更喜明州城的繁华。万国的货物,凡从海上过来的,这里能得头一份鲜,比京城还时新。她遂仍住在明州的一座宅子里,照看这边的店铺,收收租当零花。
  
  据说阮夫人是位爽利精明的女子,很会做生意,也很懂交际和享乐,与明州城的几位豪商家处得非常好。
  
  能做这样买卖的人家,往往有些暗处的势力。
  
  计福妹这般的寻常女子如果得罪了阮夫人,会无声无息地消失么?
  
  先杀了,再做成与前几桩命案类似,并不难。
  
  而且,阮夫人是女人,她不用亲自动手,自有一堆男手下可以派遣。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凶手是男子,但被害的女子清白并未受损……
  
  鞠益满、吕妈妈以及豆花店搭帮的三位老妈妈都说,计福妹应该没得罪这位阮夫人,以前也没打过交道。
  
  史都尉等人亦详细查过,计福妹和鞠益满在打算租这间店铺前是否与阮夫人夫妇及子女有来往,一通狠查后发现确实没有。
  
  白如依分析,计福妹如果得罪阮夫人,顶多就是价格谈不拢,或压价太低,不至于招来杀身之祸。
  
  他坚持,杀这几位女子的凶手是同一人,青壮年男子。但程柏和史都尉都觉得,暂时不能排除阮夫人的嫌疑。
  
  州衙之前询问过阮夫人,而今没有凭证,再传阮夫人到衙门问话不甚合适,程柏遂让史都尉和白如依先去阮夫人家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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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夫人很爽快地同意他们登门拜访。
  
  她住的宅子在城北,地砖缝里都闪着金光。
  
  一行人被引到一间厅中,内铺着珊斯的地毯,一色紫檀桌椅,屏风镶贝嵌牙,盆景珊瑚美玉堆就,云一般的柔纱帷幔后半隐着巧样琉璃的隔扇……
  
  甜美的烟雾,从七宝孔雀的喙中喷出,熏得随行的桂淳内心一阵荡漾。
  
  娇俏小婢捧上青瓷茶盏,盏中茶汤沁着花香。
  
  几位婢女簇拥着珠光宝气的阮夫人自屏风后转出。
  
  她身段比桂淳猜想得更玲珑窈窕,皮肤细腻,唯独眼尾笑起时有些笑纹,看来不过四十余岁年纪。与几人见礼,态度极其大方又不失端庄。
  
  落座后寒暄几句,史都尉先问阮夫人那日与计福妹见面时情形如何。
  
  阮夫人道:「那日小妇人与计妹妹谈得十分融洽,都座可让茶楼的作证。」
  
  史都尉又道:「再冒昧一问,夫人如此家业,租赁一间小铺,为
  
  何不交由管事,却亲自去谈?」
  
  阮夫人道:「都座果然细致。店铺租赁,确实一向由家人打理,租前与小妇人说一声即可。只是这间铺子地段不错,新近空出,询问的人挺多。恰我十月初九有事去码头,从铺子前过,见那位计家妹妹在铺子前徘徊。我看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子,遂问了一声,管事与我说她也想租这间铺子,不过出价不高,管事都没把她列在名册里。我听她姓计,又卖豆花,想起城里有家挺有名的豆腐店也姓计,一问果然是计家的姑娘。不瞒都座与先生,她的一些事,我略有听闻,有些好奇,刚好也没什么事,便请她说了两句话……」
  
  当时阮夫人还有别的事待办,只匆匆与计福妹聊了片刻,问她是否中意这间铺子之类,定下十月十二日下午详谈。
  
  阮夫人说,她蛮喜欢计福妹,觉得计福妹是个「顶能撑场做事的妹仔」,性子爽快,不扭捏,跟自己年轻时挺像。
  
  她开给计福妹的租金比别人低些,计福妹仍同她讲价,阮夫人倒不介意。
  
  「我觉得她不容易么。她男人不中用,全靠她自己硬撑,也撑得住。我每月不差这几文钱,租给这样的妹仔开铺,我也好同她说话收租。十月十二下午我们算是谈妥了价,只是她说她需得回去告诉她相公,才好签契书。我便与她讲,可再等她三日,若有变动另说。她说她相公必能同意,让我放心,不会变了。定了第二天先付定钱,再去衙门签契书。我都让人去衙门先知会一声了,免得拥堵,过文书迟缓。都座和先生也可去衙门查证。」
  
  史都尉再问:「那日与计氏分开后,夫人去了何处?」
  
  阮夫人道:「那日离开茶楼,我去了宝顺街的闵家宅子,就是开闵记银楼的闵家。闵夫人请了戏班到宅中唱戏,我听到半夜,歇在闵家,次日上午才回来。小妇人这宅中的下人,都座和先生也尽管查。」
  
  这番询问都是史都尉在问,白如依只在进门时报上姓氏,之后便假作一个随行的文吏,不动声色陪坐。
  
  但问话时,阮夫人的目光总有意无意扫过白如依。几位美貌的婢女更是频频凝望他。
  
  史都尉和跟着过来的桂淳等几位亲兵都看出来了,暗暗偷笑。白如依摆出一副端庄烈男的模样肃然正坐,在他们看来姿态实在做作,想是心里早已得意极了。
  
  桂淳不由得暗自感叹,白先生这样眼泛桃花的个傥美男确实招人,且佳人果然爱文士,我们长得也不算歪嘴斜眼,怎就不能被多看几眼?
  
  又问了几个问题,史都尉起身告辞,白如依跟着站起,阮夫人忽然犹豫了一下,向白如依道:「先生请留步。」
  
  白如依停步,史都尉与桂淳等人精神一振,再度暗笑。
  
  阮夫人凝望着白如依,双眸中浮起少女般的光彩,脸也微微泛红。
  
  「本……本不应当如此唐突……但,先生的书,写得真好,我看过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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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夫人向一旁递了个眼色,两名小婢推开琉璃隔扇,拉起帷幔,内间桌上放着几摞书册。
  
  「先生的著作,江宁的寒舍中更多。这些仅是我时常看的。原是先夫爱看先生的书,我取来看,便也读上了……不怕先生笑话,先生的那篇《沈生小情》是先夫与我最喜欢的。」
  
  刚才还是烈男的白如依忽地腼腆了起来,拱手道:「夫人谬赞。此篇实戏作矣,少年时仓促写成,拙劣得很……」
  
  阮夫人又嫣然道:「先生才是谦逊。先生著作丰富,先夫与我最爱《沈生小情》,因我和他是下雪时相识。当日我随先严来到明州,去寺中进香,恰先夫也在明州,亦去那座寺中。刚好下起了雪。明州不常下雪,我在泉州长大,那次更是头一回见到雪,便在殿外赏看,竟遇见了先夫
  
  ……」
  
  那时,她开心抓起树枝堆积的薄雪,忽有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掌中躺着一枚雪球。
  
  她抬起伞向上看,看到了一双明亮温柔的眼。
  
  她一生的故事便在这一刻定下了主线。
  
  「后来先夫读了先生这篇故事,特意捧来与我说,看这段,似不似咱俩见面的时候?哎呀……」
  
  阮夫人举起帕子,微微遮住脸。
  
  「先生写的是神仙故事,先夫与老身这般附会,太唐突了……」
  
  白如依收起伪饰做作,却更腼腆了:「不,能得夫人与先老先生这番话,于拙作及白某来说,实至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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