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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欢情薄

第41章 欢情薄 (第1/2页)

娆荼隐约记得,在她昏迷时有个人来过,喂了她一颗辛辣的药丸,渐渐她的身子就不那么疼了。
  
  夜半醒时,房内空无一人,徒留一种淡淡的草木青气。她轻轻闻了闻,觉有些熟悉,却无可追忆。
  
  第二日,沈筑回来,带来了山鬼、杨谦和宫中的老太医。
  
  娆荼听到动静,却没有睁开眼睛,眯到中午方醒,沈筑便将她扶靠在怀中喂药。
  
  娆荼道:“大雪不是封了山吗?沈郎如何出去的?”
  
  沈筑吹了一勺药汤送到她嘴边,轻声道:“就那么一步步踏出去的。”
  
  “万一沈郎遇上雪塌,妾百死莫辞。”
  
  “叫我宴冰罢。”
  
  “宴冰?”
  
  “昨日昏迷时的话,你不记得了?”
  
  娆荼睫毛微微颤了几下,笑问:“妾……说过什么?”
  
  “孩子,休书,宴冰。”他一边喂她喝药,一边看着她低垂的眼眸,“孩子总会有的,叫我宴冰亦可,只是休书,你便休想了。”
  
  娆荼抬头看他,见他眉心微拧,神情说不出的倦怠。“宴冰,是大人的字。当年妾喜欢《红罗襦》词,只知是个叫沈宴冰的男子写的,后来才知,原来沈宴冰就是沈筑。”
  
  沈筑“嗯”了一声,“沈宴冰确是沈筑。”
  
  “大人打算什么时候走?”
  
  “走?我说过要走么?”他挑眉。
  
  娆荼低头揉了揉额角,“妾身子弱,不能服侍大人。况且大人离京已有数日,若再不回去,只怕皇上就要为你选一处风水宝地安置衣冠冢了。”
  
  他默了默,问:“还叫我大人?”
  
  “妾不敢叫你的字。”
  
  “我说了无妨。”
  
  “妾不敢。”
  
  他见她睁着两双眼睛,可怜兮兮的无辜模样,顿时心中来气,冷笑了一声:“不敢还是不愿?”
  
  娆荼闻言别过脸不喝他勺子里的药,赌气道:“妾身子刚好,大人便在这些小事上与妾争执!不敢就是不敢,妾侍奉大人左右,孤苦无依,难道连个称呼都做不了主吗?”
  
  沈筑看着她过于轻细的白颈,过了半晌方道:“你果然不知好歹的很,我竟不知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不叫就不叫罢!我很稀罕么?”
  
  娆荼从他怀中挣扎了一下,被他按住,“你给我老老实实喝药!”
  
  娆荼闻言劈手抢过他手中的碗,咕噜咕噜喝了干净,喝罢盯着沈筑,眼神像刀子一样直扑到他心里。
  
  沈筑被她这种眼神看得十分不是滋味,一手拍在床榻上怒道:“你这女人,真以为我制不了你!”
  
  他说话时声音极大,连守在外面的山鬼都是一震。
  
  娆荼愣了愣,既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叫道:“你这么大声干什么?沈大人还想打人吗?你打啊!反正我这身子被你折腾来折腾去早就好不了了,你打死我干净!”
  
  一席话说的沈筑彻底黑了脸,沉声喝道:“你嚷什么?恨不得人人都听到?”
  
  事实上,娆荼的声音比沈筑的要大多了,且她声音清脆,连站在溪边的杨谦和老太医都听得清清楚楚。
  
  两个人面面相觑,皆有些尴尬,接着让他们更尴尬的话就传了过来,“沈筑,你就是个斯文败类,衣冠禽兽,连妓寮嫖客都不比你沈大人心急……”
  
  沈筑一把按住撒泼的娆荼,堵住她的嘴气急败坏,“娆荼,你再给我说句试试!”
  
  娆荼被他堵住嘴,自然是说不出来,呜呜哝哝半晌,憋得面红耳赤,珍珠大的眼泪滚落下来。
  
  沈筑见她如此,缓缓放开手,实在气的厉害,带动胸口的旧伤,他起身拂袖而去,再不与她啰唣半句。
  
  杨谦看到他家大人气势汹汹地出了茅屋,正琢磨要不要远离几步避避风头,便听他断喝一声:“杨谦,你还愣着干什么!备马回城!”
  
  杨谦心里哀叹了一声,提醒道:“大人,马在谷外峡道口。”
  
  沈筑头也不回往峡道方向去了,杨谦连忙跟上,直到了峡口外沈筑翻身上马,也没一句指示。
  
  杨谦指着十几个府兵迟疑道:“大人,这些人要不要撤?”
  
  沈筑怒道:“撤什么?给我留在这里,好好盯紧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杨谦咽了咽唾沫,这是他见沈大人头一回这么生气,他跟了沈筑六年,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沈筑策马便走,行了几里路后,忽然勒马急停。杨谦看着他的脸色缓和了些,小心翼翼问:“大人可是少带了什么东西,要不要回去取?”
  
  沈筑斜了他一眼,“不必拐弯抹角,我与那女人无话交代。”
  
  “是。”杨谦暗叹,心想,口是心非的也不全然是女子。
  
  沈筑吩咐道:“待会回城,我先去宫中一趟,你回去将那女人的几个丫鬟都接过来,外添几个稳重的嬷嬷。让她……在那将养一段时日。”
  
  “是,裴夫人那边若是问起,如何交代?”
  
  “直言是我之意。”
  
  暮色降临时,娆荼半倚在床上,捧着一个手炉,透过半开的窗扇看着远方山峦,神思幽远,不知飘去何方。
  
  山鬼走过来试了试她的手炉,皱眉道:“姑娘想什么呢?炉子都冰了还捧着!”
  
  娆荼回过神,低头看了眼手炉,问道:“这里面是什么香?”
  
  “名叫雪中春信。”山鬼压低了声音,“是主子给的,对姑娘身上的毒有镇定之用。”
  
  娆荼眯了眯桃花眸子,“雪中春信,真是个好名字,无怪冷香之中,又夹带了春日朝阳之气。”她看向山鬼,“昨日,你的主子来过?”
  
  山鬼点了点头,低声道:“主子来看了姑娘,给姑娘喂服了一颗血蟾丹。”
  
  娆荼不再说话,继续看向窗外,山鬼重新在香炉中点了香,推她道:“姑娘,你怎么总是闷闷的?你给沈大人气走了,难道后悔了不成?”
  
  娆荼睨了她一眼,“这几日没编派上我,你难受?”
  
  山鬼笑道:“姑娘总闷着,没病也闷出病了,我这不是想逗你笑笑嘛!”
  
  “我笑不出来,别白费心思了。”
  
  山鬼看着娆荼一本正经的脸,“喔”了一声,点头道:“果然是舍不得沈大人。”
  
  气的娆荼往小丫头脑门上狠狠一戳,“谁会想那个薄情郎?”
  
  小丫头偏着脑袋问,“姑娘说薄情郎三个字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沈筑沈大人呢,还是那个叫沈宴冰的书生呢?”
  
  娆荼微微皱眉,山鬼看似无心之言,却在她心间掀起了轩然大波,她想的,究竟是谁呢?
  
  山鬼若有所思道:“五王爷俊美如谪仙,南宫公子翩翩少年郎,谁都比那个爱生气又小气的沈大人好!”
  
  娆荼呸了一声,“别贫了!你倒说一说这几日京城如何?”
  
  “姑娘你是不知道,你和沈大人消失这几天,城里闹得鸡飞狗跳,皇帝的御林军恨不得把地砖都翻一遍。”
  
  “哦?”
  
  “先说南宫公子吧,首先,他是最倒霉的,被南宫如慕那老头子痛斥了三个时辰,老爷子非说他对姑娘你见色起意,行苟且之事时被沈大人撞见,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对沈筑来个杀人灭口。”
  
  娆荼脸上浮起笑意,“南宫老爷子就这么不相信他的独孙?”
  
  山鬼叹了一声,“南宫少爷眠花卧柳的事情做多了,信任值低。后来老爷子威胁说要上家法,又说要绑到圣前以死谢罪,南宫夷吾急中生智,谎称知道沈大人在何处,这才逃了出来,在外面一顿好找。但是也巧,真叫他先找到了你们。”
  
  “后来是他通知了杨谦和你?”
  
  “是啊,不过南宫公子是个闲散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连老爷子都没告诉,估计金陵城到现在还一团糟。早先浔阳公主跟裴氏闹了一通,公主认定是裴氏买凶劫了姑娘,要将裴氏收入狱中盘问,裴氏只装病不理会,暗中不知派了多少人找沈筑呢。”
  
  娆荼点头,“是够乱的,也够憋屈。”
  
  “说到憋屈,那得首推五王爷。因风雪夜五王府前的那一场风波,京城都传五王与沈筑结了梁子,这次沈筑失踪是五王动的手脚。瑜亲王将此市井传言透露到御前,惹得龙颜大怒,五王就被召入宫中着实挨了一顿痛骂,并且被禁足三个月。皇上还说若真查出此事与五王有关,就革了五王的黄册。”
  
  娆荼听到这里,忽然笑看着小丫头,将山鬼看得心里发毛,“姑娘,我可没骗你。”
  
  “你知道的消息不少,皇城之外也就罢了,只是皇宫大内发生的事情,你也说的如同亲身经历一般,这是为何?”
  
  山鬼眨了眨眼睛,心虚道:“我听道上的人说的,姑娘你也知道,我以前是混江湖的……”
  
  “胡说!庙堂内阁之事,江湖如何知?”娆荼的神情变得严厉,“山鬼,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首先是我的人,然后再是你主子的死士。”
  
  山鬼低下头,只好老实交代:“都是听部内其他死士说的……”
  
  “抬起头看着我。”
  
  “喔……”山鬼抬起头,看向娆荼的眼睛。
  
  娆荼皱眉道:“你两个小眼珠子转什么?”
  
  “不是不是……姑娘太好看了……我怕我盯久了眼珠子不灵活。”山鬼一脸苦相,几乎要哭了:“我真的没有骗姑娘。”
  
  娆荼沉默片刻,忍俊不禁,笑骂了一声,“死妮子,你主子养你是赔本的买卖。”
  
  山鬼见她展颜笑了,才放下心来,“姑娘,你刚刚吓到我了。”
  
  娆荼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部内的死士,居然能潜伏到皇宫内阁,你主子究竟是何方神圣,我倒真是有些好奇了。”
  
  山鬼忙道:“主子说了,如果一个人活得太明白,就必须承受比常人更沉重的苦痛。”
  
  娆荼淡淡道:“看来你主子并不快乐。”
  
  “咱们别提这些事情了,接下来姑娘打算怎么办呢?”
  
  “静观其变,接下来不必再做什么,自然有人找上门。”
  
  “是裴氏么?”
  
  “你说呢?”
  
  山鬼点点头,由衷赞叹道:“姑娘你真的厉害,我看沈筑被你迷的,都有点神志不清了。”
  
  娆荼皱眉,“不会说话就闭嘴。”
  
  “姑娘,你太不温柔了……”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杨谦送了几个人来——春夏、秋冬、柳杏和几个年老稳重的嬷嬷。
  
  几个丫头见了娆荼都颇为开心,娆荼半躺在床上,对春夏秋冬道:“我失踪这几天,劳公主担心了。”
  
  春夏笑道:“姑娘没事就好,我们做婢子的,好不容易遇见姑娘这样温厚的主子,都为您悬心呢!”
  
  秋冬端出来一个檀木盒子对娆荼道:“公主知道姑娘在此安养,特赐了一盒好香料,有凝神安眠之效。”
  
  娆荼点头道:“既是如此,便收好,明日再点。”
  
  当晚,春夏秋冬睡在外室,山鬼和柳杏守在内室,娆荼注意到柳杏神色异常,便令山鬼支走了春夏秋冬,拉着柳杏的手问怎么回事。
  
  柳杏俯在娆荼耳边道:“奴婢的爹以前在生药铺子当过伙计,所以奴婢自幼能闻辨草药。公主赏的香料里面有生川乌和茂术,皆是滑胎避子药。虽然气味被其他的成分掩去了大半,但我能闻得出来。”
  
  娆荼看向那个檀木盒子,微微笑了笑,点头道:“我知道了,姑且不必理会。柳杏儿,你猜春夏秋冬知不知道此事?”
  
  柳杏摇头,“奴婢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
  
  “想必……是知道的。”
  
  娆荼点了点头,“你的山鬼姐姐早已察觉出那香料有异,她是我的心腹,事事都会说与我听。但是我从你口中听到这话,却很高兴,你知道为什么么?”
  
  柳杏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看向娆荼。
  
  娆荼温声道:“多了一个人可以交心,我很欢喜。从今以后,我待你与山鬼无异。”
  
  柳杏眼眶微红,“多谢……多谢姑娘。”
  
  娆荼点了点头,“你出去叫山鬼和春夏秋冬回来,睡下吧。”
  
  她看着柳杏出门的背影,心中暗忖,几个丫头之中,山鬼对她前事尽知,是头一个值得信赖的。只是山鬼另有牵绊,日后必定会有很多迫不得已之处。柳杏却是个清白干净了无牵挂的,有些事情交给柳杏反而要容易。
  
  半夜,娆荼手脚冰凉,在炕上辗转许久刚有了点困意,屋内就闪进一个黑影。
  
  山鬼谨慎,一下子从被子里翻身站起,低喝道:“是谁?”
  
  火折子被打亮,一个修长的身影落在墙壁上。
  
  山鬼惊了一下,连忙放下随手抄起的板凳,惊诧道:“沈大人,您怎么又回来了?”
  
  沈筑看了眼闭目躺在床上的娆荼,三千青丝如瀑,从枕边垂下几乎落在地面上,他朝山鬼挥了挥手,随即吹灭了手中火折子。
  
  山鬼忙唤醒柳杏儿退出内室,沈筑摸黑坐了一会,等身上冷意散了,才脱了衣裳上炕,将娆荼收入怀中一点点箍紧。
  
  娆荼没发一言,肩膀却在微颤,沈筑摸到她眼角的泪痕,冷冷道:“哭什么?怎么不继续装,直接睡死到天亮。”
  
  “妾不是狠心的人,装不来!”
  
  “你不是,我是?”
  
  “对,你是!你就是!沈大人怒极而去,如今又回来做什么?”
  
  “我若真能狠的下心,便也不回来了。”沈筑听她如小女子赌气一般的言语,语气微柔,将她翻转过来,在那长长的沾着露的眼睫上亲了亲。
  
  娆荼推他道:“别碰我!”
  
  “你身子不好,能不能别这么激动?”
  
  娆荼冷笑一声,“你还记得我身子不好?既然这么有心,半夜就别来叨扰啊。”
  
  “你一个人睡着冷,我担心。”
  
  “我冷了自己不知道么?要你多管闲事。”
  
  沈筑从杯中将她的两腿一捞,随即握住她冰凉的双脚,“你的确不知道,哪天夜里睡着了不跟个小猫一样直往我怀里蜷缩?”
  
  “大人自重。”
  
  “床上自重,何来闺房之趣?”
  
  一句话说得娆荼哑口无言,愣了半响,方道:“大人,你的脸皮都要有金陵城的城墙厚了吧?”
  
  沈筑将青胡茬微冒的下巴往她的光滑脸颊上蹭了蹭,沉沉吩咐道:“睡觉。多说一个字,就脱你衣裳。”
  
  娆荼紧紧咬着唇,将冰凉的手脚往他身上热的地方使劲蹭,闭着眼睛赌气睡了。
  
  沈筑感受着那冰凉脚丫子在一点点变热,他的嘴角绽放出一个轻淡的笑。
  
  第二日,娆荼醒来的时候,沈筑已经穿好了衣衫,高冠博带,衣冠楚楚,看样子竟是一副要外出公干的装扮。
  
  她问道:“大人要去哪?”
  
  “苏州大旱,皇上令我去视察灾情。”
  
  娆荼“哦”了一声,“大人请便,到了苏州,可以去醉月楼逛一逛,到了提娆荼的名字,我那里还有几个相熟的姐妹,定能伺候大人舒服。”
  
  沈筑本来心情就不好,听了这话,就好像在路上不小心踩了一坨狗屎,糟心!
  
  他怫然不悦,上前攥住她垂在枕边的头发,冷笑道:“我去逛窑子,还得提与你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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