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韵未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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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最终还是来看慕音了，只是他的狠心，令我始料不及。望着慕音伤心欲绝的泪，我缓缓将目光移向清妩，她的脸，依旧苍白，她的眉，依旧淡笼哀伤，她的无奈，依然深邃刻骨，这便是，慕笛所爱的全部。我仔细地端详她，眉目如画，原和我们没有什么分别，却在一刹那，望见她眼中一掠而过的凌厉杀机，那种狠劲，叫我心神皆寒。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狠心，又或者，她本就是这般女子，只是我们不知晓而已。可我再无精力顾及于此，眼看着肚子一天比一天沉，我的孩子就要降世了。
　　
　　皇家和我之间的微妙关系，我一直都很清楚。皇上留着我的命，不过是当作对慕笛和爹爹的威胁，亦是他最后的挡箭牌，若哪一日失了利用价值，连清妩也救不了我。
　　
　　我忽然变得十分多疑和小心，每份食膳都要笙儿亲手试银针，并且要婢女亲口试过才敢动箸，为了我和慕笛的孩子，我必须如此。
　　
　　之后的日子平静如水，我得不到慕笛的消息，也听不见任何关于他们的传闻，只有笙儿的行踪日益诡异起来。她经常大半日不在屋里，每每问及，却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她是我最贴心的侍女，从小同我一起长大，绝不可能故意隐瞒我。于是我想到，这京都还残留有爹爹他们的门生眼线，她一定秘密地在和慕笛联络，出于对未降世孩子的考虑，她不想让我担心，只是默默地独自冒险。尽管每一次出行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果然，我的猜测是对的。笙儿说，慕笛已经和公公爹爹到了南方，正集结了军队朝我们而来，有望能一举推翻皇帝的统治。我却很沉默，皇后还在这里，慕笛真能做到吗？他真能丝毫不顾忌清妩，无情地将她的权位、她赖以生存的家国推翻吗？
　　
　　答案是不能。
　　
　　我很失落，为自己的胡乱猜测。但我知道，那一定没有错，清妩对于他的意义，我比谁都清楚。
　　
　　也许是这几个月来的焦虑忧愁，我的孩子迫不及待地降临了。在产房里，我紧紧抓住清妩的手，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我告诉她，“慕笛有后了。”
　　
　　我看见她的目光颤了颤，一瞬间阴郁了几分，仿佛是落寞。我是自私的，我故意那样说，只是想看见她的落寞她的心伤，但是我却看见了她的痛。虽然只有一刹那，稍纵即逝的痛，自她心底缠绕而上，在那双清泠的眸子里泅开沉郁的钝痛，深深将我刺中。
　　
　　也许我不该，不该那样说，她这一路走得比谁都艰难，除却慕笛的爱，她没有任何支柱，可我还有爹爹和娘亲，我忽然疯狂地想念他们，希望他们来看看这幼小的孩子，我的心头肉。
　　
　　也许我错了，她眼里的痛，不仅仅是这些。
　　
　　苏清妩，大梁的皇后，慕笛牵挂的女子，她杀死了孩子，那个来不及取名的小小婴儿，就这样死在她手里。我只觉一瞬间天旋地转，世界在我眼里漆黑一片，四处都是悬崖，八方皆是深渊，已由不得我有任何的摇摆。
　　
　　慕笛，对不住，我没有好好保护我们的孩子，但愿你能原谅我。
　　
　　如果就这样死去，慕笛，你会不会永生都记得我，清妩，你会不会永生都亏欠我？
　　
　　三尺白绫在前，我仿佛看见慕笛明媚如阳的微笑。
　　
　　爹爹说，韵央就是韵未央，余韵未完，缘分未了，这一世的纠结便会延续至下一世。慕笛，哦不，枕书，你唤我一声韵央，我便与你生生世世纠缠，做你永远的妻，就算这一世来不及，也依然有下一世，再下一世，因为，
　　
　　韵未央。
　　
　　夜来幽梦忽还家，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