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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 1 章

1 第 1 章 (第2/2页)

阮少宁愧疚道:“我不是故意想提这些伤心事的,你……你莫伤心。”
  
  青桃扫完地,又去井边打水,边走边说:“我已经记不得他们什么样子了,也谈不上伤心。何况我遇到了师父,他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阮少宁道:“穆先生看起来年纪不大,那时候怕也是个少年人吧?他将你养大,确是不容易,难怪你这样喜欢他——我爹爹待我可要凶多了。”
  
  青桃忽将水桶在井栏上一放,道:“师父才不是我爹。”
  
  阮少宁一愣,看她立在井边背对着自己,不知是何表情,听声音晓得又惹她生了气,也不知原因,只好说:“穆先生虽然年纪轻了些,不是亲生,但他将你抚养长大,也算是养父了。况且他又是你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看你们虽不讲长幼尊卑,但穆先生是读书人,心里总是要……”他絮絮叨叨自顾自地说,忽觉颈间一凛,登时噤声。
  
  青桃手里握着把长剑,剑尖恰抵在他喉前一寸,微微发抖。她眼角微红,漠然看着他,冷声道:“你以后再说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杀了你。”
  
  阮少宁被她目光吓得呆若木鸡,勉强说道:“我……对不住姑娘,以后,以后……”
  
  青桃收回剑,又回身打水。她一个清早打扫院子、喂牛、到菜园里浇水,尔后在梨园中练剑,再没说一句话。阮少宁偎在窗边,望着她来往身影,心中百般滋味,又不敢开口。直到中午,青桃做了饭菜给他端来,两人相对而食,阮少宁看着她低头不语的模样,又忍不住开口道:“阿桃姑娘,你做菜真好吃。”
  
  青桃见他神色小心,知他顾念着自己心情,也不好再晾着他,便说:“师父教的。我小时候他要出门,还得记挂着回来给我做饭,不方便。”
  
  阮少宁笑道:“君子远庖厨,穆先生是世外高人,原来也会这些。”
  
  青桃微笑道:“师父可厉害了,他什么都会。我的功夫全是他教的,还不及他万分之一。”一谈到穆怀,她眉间脸上便带有喜色,给阮少宁讲他的为人轶事,不多时便忘了先前不豫,滔滔说下去。
  
  待她讲完,阮少宁道:“穆先生医者仁心,悬壶济世,难怪你这样敬重他。只是他如此高人,为何要住在深山老林之中?只要到镇上开间铺子,不是可以救更多人吗?”
  
  青桃问道:“镇上很好吗?”
  
  阮少宁惊道:“你没有去过?”
  
  青桃道:“只有一两次,镇上有集会,师父带我去逛,虽说也有些好玩的东西,可是人太多,吵得人脑袋都要炸掉了。”
  
  阮少宁笑道:“平时也没那么喧嚣的。镇上要比这里方便些,也有很多和你一般年纪的姑娘,她们也和你唱一样的歌。到了节日,还一道去庙里求……”他说到这里,忽停下了,青桃好奇,追问道:“求什么?”
  
  阮少宁红着脸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女儿家聚在一起,说说体己话。”
  
  青桃道:“你当我傻吗,哪有到庙里说体己话的?”
  
  阮少宁被她一双灵动眼睛盯得无处躲藏,只得无奈道:“女儿家到庙里,不是给家人祈福,就是求姻缘的。”
  
  他说完已是面红耳赤,青桃倒大大方方地问:“我听来看病的姐姐们说起过,可是姻缘,只要求,就能有吗?是上天安排好的,还是你心中喜欢哪个,求一求,那个人就会爱你呢?”
  
  她在山中长大,说话爽直,待讲到“爱”字,阮少宁已经不敢看她,吞吞吐吐道:“也许,想罢,是上天注定的吧。”
  
  青桃又问:“那是说,我心里喜欢他,上天不许,求也没用吗?”
  
  阮少宁低声道:“阿桃姑娘貌若天仙,又聪慧可爱,会有谁不……不喜欢你呢?”他原想说“爱”,终究说不出口,心中一阵怅惘。
  
  青桃一手支颊,幽幽道:“我要真有那么好,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阮少宁颤声问:“阿桃姑娘,心里喜欢谁呢?”
  
  青桃不说话,看着窗外发呆。梨花层层叠叠,风一吹就四散飞舞,像是漫天大雪。
  
  阮少宁喃喃道:“这世上很多事,都是这样的。你喜欢的那个人,偏偏不喜欢你——兴许正是不喜欢你,你才愈发喜欢她。”
  
  那个下午,两人都不再谈话。阮少宁坐在床上读书,听到外头青桃在唱歌。她的歌声依旧那样美,带着少女才有的无忧无虑,她唱“昔别春草绿,今还墀雪盈”,唱“愿作石尤风,四面断行旅”,又唱“不惜弹马蹄,但惜马上儿”,都是一样天真快活的嗓音。听歌的人一定要说:这是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歌里的情意,她是一丝也不懂的。
  
  她唱了很多山歌,末了又绕了回来,唱“谁知相思老,玄鬓白发生”。
  
  阮少宁一首接一首地听,想到诗经里“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忽觉悲从中来,几要潸然泪下。他想:人世间怎会有这样多忧伤的歌?
  
  直到傍晚,穆怀穿过梨园归来,青桃还在唱歌。她蹲在厨房灶前,一面添柴,一面小声哼道:“门前一株枣,岁岁不知老。阿婆不嫁女,那得孙儿抱”
  
  穆怀停在门口,微笑道:“阿桃也到这种年纪了。”
  
  青桃回头,见是他,扔下拨火棍,扑进他怀里,笑道:“师父,这是我听道上的姐姐唱的。这首歌真有趣,她说门前有棵枣树,可是枣树怎么会不老呢?一年年发芽长叶,开花结果,可不是在长大吗?而且正说着枣树,怎么又说到女儿家去了?当真有趣。”
  
  穆怀摸摸她头发,轻轻推开她道:“你不懂这歌里唱些什么,就不要乱唱了。”
  
  青桃说:“不过是觉得好玩,师父不喜欢,我就不唱了。”
  
  穆怀走到灶边,往锅下加柴,说:“师父在山里采药,一听到阿桃唱歌,就知道没有迷路,循着歌声便能回家了。”
  
  青桃过去,趴在他背上,甜甜笑道:“师父喜欢,我就天天唱给师父听。”
  
  穆怀按着她手腕,直起背来,说:“你已经大了,今后就不要像小孩子似的缠在大人身上,成何体统?”
  
  青桃嘻嘻一笑,又说:“我哪有大了,师父不是说,我永远是你的小丫头吗?而且凭什么昨天缠得,今天就缠不得呢?难道过了一夜,阿桃就长大了吗?”
  
  穆怀看她天真笑脸,叹气道:“越来越不听话了。”
  
  青桃不服气道:“我哪有?师父要我乖乖呆在家里照顾阮公子,我不就做了吗?要是不听话,我早就跟着你一起到山里去了。”
  
  穆怀想到阮少宁,便说:“不和你闹,我去看看他,你今日可有欺负人家?”
  
  “怎会没有呢?我对他又打又骂,欺负得可很了。”
  
  穆怀知她孩子心性,只是笑笑,便向阮少宁住处去。青桃见他走了,才专注做菜,口中又哼些乱七八糟的歌。
  
  阮少宁见穆怀进来,忙放下书下床,穆怀说不必,要他躺下,查看他伤势。他手法利落,动作又轻,阮少宁并不觉疼。等到上好药,穆怀道:“再有几日,便能走动了。”
  
  阮少宁连声言谢,他神情始终平淡,并无起伏。临到青桃叫两人吃饭,穆怀应声,打算搀他起来,他忽然道:“穆先生,阿桃姑娘今日跟我说,她心里有个喜欢的人。”
  
  穆怀动作一僵,表情仍是淡漠。他淡淡一笑,搀他站起,说:“她不过孩子心性,这些女孩子的心事,也告诉阮公子,是不懂事了,还请公子别笑话。”
  
  阮少宁始终盯着他表情,又道:“她却没告诉我那人是谁……我,我不敢乱猜。只是想,穆先生是阿桃姑娘的师父,她心里喜欢谁,穆先生当成全才是。”
  
  穆怀道:“阿桃总要嫁人的,做师父的怎会不懂?再舍不得好徒儿,在下也不会硬留她在这山林里。”
  
  阮少宁叹道:“穆先生说的是。阿桃姑娘还小,性子又活泼,本不该在这深山里聊度此生的。”
  
  穆怀说是,再不言语。
  
  青桃做了一桌子菜,席间兴致勃勃和穆怀谈笑,见他态度敷衍,自觉没趣,终不再说话了。林中晚间万籁俱寂,屋里除了碗筷磕碰,再无别的声音。
  
  入夜,青桃伺候阮少宁睡下,吹了灯回房,见穆怀一人立在院中。她看了许久,他都那么立着,形影相吊,纹丝不动,便上前道:“师父,怎么还不睡?”
  
  穆怀对着满园梨花出神,也不看她,轻声道:“阿桃。”
  
  青桃应声。夜间晚风凄清,周遭别无它响,师父不知为何不似平日,她有些害怕,也不多言。
  
  隔了许久,穆怀问:“我将你许给阮公子,可好?”
  
  他声音似是无力,悠悠从远处飘来。青桃通身一震,惊诧道:“师父,你说什么话!”
  
  穆怀不理她,仍旧望着前方,道:“为师今日,见到崖上有一株难得一见的仙草,奈何山崖陡峻,不好攀爬,稍有不慎,就要摔入崖底,万劫不复。我本想上去,只迈了一步,却又收了回来,你可知为何?”
  
  青桃本想说不愿嫁人,听他话锋一转,只好老实答道不知。
  
  穆怀继续说:“为师当时想:若是出了事,再回不去,阿桃怎么办?她一个人,在这大山里,找不到我,会哭吗?她还是个小丫头,我不在了,她怎么办?”
  
  青桃道:“师父,你不要这么说……才不会呢,师父武功那么好,才不会那样就……”她这天情绪起伏,本就不安,听穆怀说起这些,竟觉那场面如在眼前,眼里登时含了泪。
  
  穆怀道:“阿桃,人总是要死的。我比你大那么多,总要比你先死的。在那之前,给你安置个好人家,也就不必担心。你嫁了人,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来看看。”
  
  青桃擦擦眼泪,泣道:“不要,我不要嫁给别人。要是师父出去采药,回不来了,我就日日夜夜在这里唱歌,等着师父回来,哪里都不去。”
  
  穆怀喃喃道:“真是个傻丫头。”
  
  青桃已经泣不成声,上前抱住他,脸颊贴着他胸口,语无伦次地说:“谁也不嫁,我一辈子,一辈子陪着师父……阮少宁,让他走,让他走。师父要叫我嫁给他,我就杀了他。我谁也不嫁。”
  
  她的眼泪浸湿了穆怀前襟,一双大眼睛哭得红肿。穆怀不禁心疼,抱住她,给她擦眼泪,柔声道:“不要哭,我只是说一说……别哭。”
  
  青桃迎上他关切眼神,从他怀里出来,道:“师父,我……我,我不嫁给他,若要嫁,阿桃这辈子只嫁给一个人。”她炯炯目光望着他,笃定坚决,没有一丝犹豫。
  
  夜风起,梨花满地。
  
  两人相对而立,站了许久,穆怀叹息道:“阿桃,别闹。”
  
  青桃急道:“才没有闹,我早就这么想了。”
  
  穆怀伸手,抚她长发,手指又移至她脸颊,扣起食指给她擦眼泪,末了,收回手转身道:“夜里太凉,你去睡吧。”他说罢回房,留下青桃一个,只能看着他背影。很快,连那背影都看不到了。
  
  青桃不知何时才回房睡下,听到窗外风声吹过,再无声息。
  
  不容易挨到清晨,她起身去劈柴做饭,才觉得林中太过寂静。心中蓦然一惊,她匆忙赶去穆怀房中,一推门,正看见那人背影。穆怀正在收拾药篓,听见声音回过身来。
  
  青桃迎上他目光,登时红了脸,吞吞吐吐道:“我……我还当,还当师父你……”
  
  穆怀淡淡道:“我要出去几日,你好好照顾阮公子。”
  
  青桃问:“你还回来吗?”
  
  穆怀并不看她,答非所问:“他是真心待你。”
  
  青桃一愣,咬着嘴唇道:“他真心待我,我就要喜欢他吗?我也是真心待师父啊!”
  
  穆怀道:“放肆!你平日里的书,都白读了吗?”
  
  青桃委屈道:“哪本书里也没教过,谁真心待我,我就要嫁给谁。”
  
  穆怀背起药篓,自她身边走出门,避过她目光,漠然道:“阿桃,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当真想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青桃看着他背影,喃喃道:“我只想……只想服侍师父,一辈子,一辈子都做师父的小丫头。”
  
  她声音委屈,穆怀终是不忍,却也不再回头,说:“听话,好生照顾阮公子。”
  
  青桃高声道:“要是师父硬逼我,我就把他杀了。”
  
  穆怀并没有回答。青桃看着他身影消失在梨园中,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阮少宁住在偏房,只听到青桃最后那句话,然而他行动不便,只能躺在床上,勉强坐起,伸长脖子尽力向外望,不知发生了何事。待到青桃推开房门提剑进来,他才看到那少女泪眼婆娑,一脸哀怨地望着自己,还未说话,那柄长剑已抵上了他脖颈。
  
  阮少宁望着她,问:“你怎么哭了?”
  
  青桃不答话,直直盯着他。
  
  阮少宁道:“你和穆先生闹别扭了吗?你刚才说要杀人,果真是说我了。”他不知是何滋味,心里却一片平静,道,“我真是傻,从周临走前跟我说,你有了心上人,我还不信。昨天夜里,我看到你和穆先生……”
  
  青桃不动,也不语。
  
  阮少宁倚在床上,看她神情,已知所料为实,胸口一疼,迟疑片刻,才道:“你喜欢,喜欢穆先生,那也很好……他医术高明,人品又好,更是真心待你,你喜欢他,不也应该吗?只是……”他长叹一声,犹豫道,“你们是师徒,他便像你爹爹一样。若在一起,世人会说闲话的。你若嫁给他,以后的日子,想来,想来会很辛苦罢。”
  
  青桃放下剑,视线空落落的,幽幽道:“他说,你也是真心待我的。”
  
  阮少宁一愣,苦笑道:“不瞒姑娘,自从第一次听见姑娘唱歌,我心里就想着姑娘了。”
  
  青桃问:“听过我唱歌,你那时候就喜欢上我了吗?就算到这时,也不过三天罢了。”
  
  阮少宁道:“阿桃姑娘这样的人,只要一眼,就忘不掉的。”
  
  青桃看他面上微红,不禁笑道:“你喜欢我,那你可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歌?喜欢哪套衣裳?知道我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生气?你只看见我伺候你,你可知道我心里是很不愿意的?”
  
  阮少宁赧颜,低声道:“你心里不愿意,我自是知道的。”
  
  青桃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又问:“你若是这样就喜欢我,那日后我老了,不能唱歌,长得丑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阮少宁一时答不上话,心里也是惘然:若是阿桃姑娘老了,我以后还喜欢她吗?
  
  青桃并不在意他说什么、想什么,倒像是自言自语,喃喃道:“我要是喜欢一个人,他就是老了、丑了,我也还是喜欢他。不管他什么样子,我都只喜欢他。别的人,再好又怎样呢?”
  
  阮少宁心想:但世间哪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不是先喜欢他的样子呢?至少也要相互看得上眼,之后才能在一起的。这想法却不能说出口。阿桃姑娘已心有所属,旁人是美是丑,都无关紧要了。
  
  青桃想了许久,回过神来,见他沉默不语,方想起身边还有这人,便问:“你也觉得我不能嫁给师父吗?”
  
  阮少宁默然,迟疑道:“……若你们一直在这深山之中,没人知道你是他徒儿,那倒也……但总归是,总归是……穆先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
  
  青桃又问:“陪着师父,一直在山里倒也无妨——你昨日说的庙,当真能求到好姻缘吗?”
  
  阮少宁道:“傻姑娘,世人都不许你们在一起,圣人神仙会许吗?”
  
  青桃愣住,呆呆立了很久,慢慢笑起来,低声道:“就算神仙许了,又怎样呢?他不愿意,谁也不能勉强。”
  
  阮少宁看着这失落的少女,不知如何安慰,再一想,自己和她,又有什么分别呢?世界上的事,总是这样。他只好说:“阿桃姑娘还有很长的一生,有很多时间可以等,等着穆先生愿意的。”
  
  青桃笑笑,道:“你真是个好人,”她说罢脸上一红,垂首道,“我不是故意待你不好的。前日里我不告诉师父你救过我,是因为他要是知道了,一定要我报恩的,我能怎样报呢?他定要我将你带回来好生伺候,那时候,我就不能随他采药去了。我对不住你,你莫生气,好不好?”
  
  她笑容天真,阮少宁笑着点头,柔声道:“怎么会怪你,我知道的。”心中却一阵发酸:她当真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姑娘,但也只是因为她不喜欢他;她的心意,只用在一个人身上。
  
  青桃搀他起来,红着脸道:“师父说,你真心待我好,要我以身相许,报你的恩情。我不知道怎么办,才想要杀了你。是不是吓到了你?现在我知道你是好人,绝不会杀你。”
  
  阮少宁心中酸涩更甚,面上却更加温柔:“我怎能依仗着所谓的恩情,就向姑娘索要什么?等我伤好了,就要赶快回去,我爹娘一定很想念我。”
  
  青桃说好,照料他的动作也愈发细心轻柔。
  
  一连半月,穆怀都没有回来。青桃反愈发平静,照料菜园,牧牛练剑,每日给阮少宁换药,听他讲些山下的事,他们一个有心逗乐,专挑有趣的讲,一个孩子心性,兴致勃勃地听,倒也乐在其中。
  
  阮少宁已可下地,行走虽缓,并无其它妨碍。
  
  这时周遭的梨花已经谢了,触目葱翠,却无端生出一股荒芜来。阮少宁坐在屋前,看青桃在院中练剑。她体态娇小轻盈,动作起落间宛若青燕掠水,凛寒剑气趁着靛蓝衣裳,倒少了分凌厉。阮少宁呆呆望着她,只盼能留在这一刻,自己一直这么坐着,看她永永远远地舞下去。
  
  而世间永不会有这样好的事,世间只有红颜易老,盛筵难再,越是希望留住的时光,越是忽然而已。
  
  待青桃一路剑法练完,阮少宁道:“青桃姑娘,我伤势已无大碍,家中父母挂念日深,我想今日便下山去。”
  
  青桃收剑,道:“你走得这样慢,不知要多久才能回去呢!”
  
  阮少宁笑道:“我便是腿脚完好,也走不快,我家就在华山脚下,要不了多久的。”
  
  青桃点头道:“那我送你下山。”
  
  阮少宁心想,纵使有这半月相伴,自己于她也只是过眼云烟,再多纠缠不过徒增烦扰,但又实在舍不得,便道:“也好……我到底,到底对这山路不甚熟悉。”
  
  青桃不再言语,进屋为他收拾行囊。又牵了黄牛,说载着他快些,也省些力气。阮少宁骑在牛上,看着她前行身影,忽觉回到了之前上山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望着她,心中再无其他。
  
  两人一路上偶有搭话,青桃说倘若以后下山,要去看看他说的集会商铺,是不是真的那样有趣。阮少宁道:“你若下了山,也可以找我,我带你去喝茶、看戏,到了节日里,还有花灯。”
  
  青桃道:“山下地方那么大,我怎么找得到你?”
  
  阮少宁一愣,答道:“你若当真有心找,定找得到。”
  
  青桃道:“便是在这华山里,有心找一个人,也找不到呢!”
  
  阮少宁默然,青桃也不再多话。直到二人走出山林,回到那日的山道上,青桃才搀他下来,跃上黄牛,拱手道:“我回去了,你自己小心。”
  
  阮少宁仰头看她,道:“你也千万珍重。”
  
  青桃笑笑,唤黄牛转身,往林里走,阮少宁看她逐渐远去,终是不忍,朗声道:“青桃!”
  
  那少女转过身来,也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他眼中已含热泪,哽咽道:“若是……若是你师父,不肯要你了,你可愿下山寻我?”
  
  青桃笑笑,道:“山下太大了。”
  
  阮少宁道:“那若是有来生……”
  
  青桃不说话,看向苍茫山林,轻踢牛腹,缓缓隐入林中。
  
  末了,书生听见山间响起一个少女轻扬的歌声,她唱“郁金黄花标,下有同心草。草生日已长,人生日就老”,如同林间的布谷鸟,乘着风,乘着云,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那书生听得痴了,浑浑噩噩走下山去,直到残阳似血,他才走出这连绵华山,立在黄土飞扬的大道之上,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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