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番外之合欢树下
52 番外之合欢树下 (第2/2页)我不得不又艰涩地回到原先设定却被少爷一句话否定却进行到一半的计划。其实那是一个极简单干脆却又狠辣的手法。
三十六计中,最好用又最快速的,便是反间计。
人心莫测。
顾允信和杨傲然之间的稳定只是因他们互相不疑。但若是一旦有了嫌隙和猜忌,定像有了缝隙的蛋。不信那时,洪运畴这老东西会没有动作。
权衡之下,我决定违背少爷的话行事。
我们都无法回头了。就像我们都无法更改过去。
入十二月。
我已让其他力量缓慢开始动作。计划需要时间,要恰到好处。
耶诞日竟与圣第安有联谊。
我去了。我已很久没有管过协进社,只交给刘蕊君一人和其他人管理。她其实是个通透的女生。因家里遭了变故性子才如此乖戾。
刘蕊君当日看到我很高兴。在开会前她打量了我良久,背过其他成员才红透了脸悄悄道。
你没戴眼睛其实很好看。
我一惊,才意识到今日因为匆忙而忘记了掩饰的伪装。
只是除了刘蕊君并没有其他人太注意我没戴眼镜的样子。但为了保险,我还是让她带我们去了比较僻静的图书室。
本以为在热闹的耶诞日,总不会有人来这个阴冷的图书室。谁知当来人推开门进入时,我还是下意识地挡了挡脸。
冤家路窄。竟是封衿遥。
不过她似乎没认出我来。在我未反应过来前,一个成员便试图留住她。我突然灵光一现,正是好机会。于是开口请她留下。
她兴许是可怜我们挨冻,于是留下拿出个火炉来供我们取暖。
她听了一阵我们的讨论,却似乎完全兴趣奇缺的样子。意兴阑珊地拿了本书,安静坐在一边。
我避过众人时不时打量着这个似乎在冬日里愈加清瘦而却显得更加剔透的女子,心中有丝不安和愧意。
注定是要利用她的。
不久后又有人敲门。
只是看到门外人时轻轻一惊。竟是少爷。
少爷也看到我了,眼里闪过一丝疑虑。怕是已怀疑我的意图。
好在封衿遥帮我解了围。看她转身离开后,我心里一阵隐隐的落寞,像失却了什么似的。
过后我便嘱托刘蕊君帮我让封衿遥入社。
她表情一怔之后便很冷淡,却没有说什么,拿着那张名单便走了。
两天后她与我见面,神色有些郁然,递给我那张签着名的纸,咬着牙不做声。
我知她不喜,却无法解释。我已思量着劝她退社,因不想把她一般卷入计划。
只是当我刚说出我的意图来时,刘蕊君已红了眼圈,牙已紧紧咬在唇上。
为什么要赶我走?我阻碍你了什么?
她口气怨怒。
我不语,只是伸手推了推我的眼镜。
你干吗要那么在意她,她根本都不记得你沈书桓到底是谁!
刘蕊君怒道,眼眶里含着泪。
为什么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而你就是要假装不知道!
她终于还是哭出声来,狠狠瞪了我一眼后才转身跑掉。
我望着她的背影,取下眼镜捏在手心。
我知道少爷背着我招了人过去询问行动计划。
只是我早与他们统一了口径。但对于少爷此举我无不是寒心的。有些淡淡万念俱灰了无生气的感觉。
我抬起脸,望着天边惨淡如血的夕阳。只是现在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暑去冬来又是一年。
在一年间,协进社逐渐庞大,在闹事学生中的威信渐立,却又不曾有逾矩之行。信军政府对此头疼惧怕不已,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协进社成员。而对我这个隐在背后的人来说,成事的时机也正渐渐成熟。只需再等一段时间,我安排的人手便会制造事件“误打误撞”将那份协进社名单送上去让顾允信知晓。纵然他料想杨傲然不会背叛他,只怕也会叫他不大不小地生些惊疑。
只是似乎洪运畴等不及了。
一封密信递过,叫我在信军成立十八周年时成事。他会助我一臂之力。
时间太过急迫。那只是下月月初的事。但是此举能拖得洪运畴下水,又能省的少爷的力量露头,于我于少爷都是好事一桩。
只是在我思忖的一星期间,洪运畴那老东西竟等不及似的出乎意料地约我见面。
他见了我冷笑,冷冷道了句,云少爷好生忙碌。
我也不反驳,淡然一笑道,洪职领这样匆忙地约我见面好像不太稳妥。
洪运畴冷哼了一声,轻轻推过来一个盒子。
云少爷叫我等得焦急,老夫我只好自己来了。
我听他语气不同寻常,知那盒子里的物件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却只得伸手轻轻往盒子一探,心下蓦然一惊。
竟是一柄冰冷的勃壳□□。难道?。。。
洪运畴抬起眼来,盯着我。
这是什么意思。
我轻道,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洪运畴嘿嘿一笑,你不会不懂吧。
我往后扬了扬身子,缓缓道,洪职领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们计划有序进行,无需加入这种伎俩破坏计划。
洪运畴端起茶杯,吹了吹茶叶,慢条斯理地说,你就不怕我告知顾允信你的真实身份?
我呵呵笑出声来,直视他笑道,我与洪职领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想洪职领对于这点还是很清楚的。
洪运畴也是一笑,却摇头道,话是如此说,不过你拒绝得这么快,我不得不为你想想你家少爷的后路。
我心里顿时大惊,面上却极力稳定着。
洪职领怕是糊涂了。
啧啧,恐怕糊涂的不是我吧。洪运畴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停在我身边,俯下身来。据我所知,云家的世代副官,似乎都是由沈家来承袭的。沈书桓,虽然云家沦落多年知情人甚少,但用真名出入是不是太胆大了。
我心一沉,面色却强自镇定。我与他对视,沉音道,继续。
姜还是老的辣。洪运畴那老东西只是故作高深地笑了一笑,背过身去。
据我所知,真正的云家少爷应与你一般岁数。若是符合这个条件的年青人,频繁出入连锦却又未曾引起顾允信怀疑的,怕是只有一人了。
他语气顿了一顿。还要我说出那人名讳来么?
我手指已深深掐入手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话音刚落我便呵呵笑出声来,引得洪运畴回视。
我慢慢站起身来,伸手覆上那个盒子,深吸了口气,再抬起眼时已声音沉稳。
我自是明白洪职领的意思了。下月的庆宴,我定会如时出席,只是答应我的条件,必要履复。
洪运畴面色大喜。
那是自然。
我点头,那日的请柬还烦劳洪职领签给我了。
洪运筹脸上堆上笑意来。他转身走向书桌,从里面拿出一张熨金的贴来,大笔一挥签下我的名字,再拿起一个小小的章子印了红泥拓上去。
我笑着接过,抖了抖,合上。
我答允洪运畴的此件事,我对任何人都缄口不言。我早有打算,若真是行至如此该怎么办。
当刘蕊君看到我时,眼里闪现了一丝惊喜却又怨怼的神情。
那时离信军庆宴日期还有一星期。
陪我演出戏。
我平静地对刘蕊君说。
我知只要我开口,她定不会轻易拒绝。女人的痴心,永远是最轻易拿来利用的。
果然,她丝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对她微笑。她什么都不知。
但若万一出事,就是她这种什么都不知的人最安全。
转眼便到了行事之日。
晚间六时。
我摘下了眼镜。那柄黑亮冰冷的勃壳枪在怀里。而那拓有洪运畴似章的请柬和一封信则在盒子里,派人在今夜后送给少爷。
洪运畴那时怕是高兴糊涂了,竟激动之下拓了私章在那封请柬上,竟忘了上面他亲自写下的我的名字。沈书桓和堂堂洪运畴。我冷冷扬了扬嘴角。
一旦事发,少爷手里有了这个,便可以牵制得住他。
连同那封信的,还有那张签有封衿遥名字的社员名单。聪明精明如少爷者,定能看出我当初的计划。不过,那时候他再怨我也不怕了吧。
我整了整衣服,最后望了望镜中,深吸了口气转身拉开门出去。
迎面的风鼓动衣襟,竟有种壮士去兮不复返的悲凉。
晚间八时。
我与刘蕊君已身入宴会之中。锦衣美食,席间一片和乐。只是又有谁瞧得出那些人那一层人皮下暗自汹涌的恶浪?
刘蕊君紧紧挽着我的手臂。
异常得紧。我侧头看了她一眼,正对上她抬头望来的眼神,里面混杂着紧张和惊惶,还有一丝不明的不舍。
我心下咯噔一跳,难道她是看出什么了么?
晚间八时半。
我与洪运畴打了个照面。
红光满面已是不能形容他的状态。
他瞧了我一眼,面色无异地转开头去,大声与他身边人喧哗。
我看他走过后随即冷笑,他此时怕是已兴奋地熬不住了吧。
晚间九时。
趁着刘蕊君去洗手间的功夫,我屋内一角遥遥站定,目测衡量着最佳射程,思量考虑着如何避免到时可能出现的所有变数,以便把戏演到完满。
我看着顾信之站在志满意得的顾允信身边,脸上带着温润儒雅成熟盎然的笑意。
看到他,我突然忆起了当年那场舞会,与他一起并肩而立,且笑容婉转眼波流转的那名女子。
所谓旁观者清。
虽他们二人依旧青梅竹马感情甚好,但我这个与他们不亲近却暗中又不肯疏远的旁人,已微觉出顾信之与封衿遥之间掩人耳目的疏离。
只是我忍住未对少爷言明。
算我一点私心。
晚间九时三刻。
还有一刻时间。
我手心里竟出了些汗意。
我转头望向刘蕊君,心下生起些怜悯。
这女子对我痴心一片,只可惜我没有选择除了负她。
心下一动,探手缓缓拥住了她的肩。
她仰首望上来的眼里含着些惊喜。
我缓缓持住她的手掌,轻轻对她说道,蕊君,等下只要我一离开,你便不要留在这里。无论别人问你什么,你只回答不知。可明白?
刘蕊君紧住我的手指,犹豫片刻后还是依言点头。
我看了看手表,再看看前头站在那儿的那个人,松开她的手,对她微微一哂。
如此,蕊君,我就走了。
说罢我转身离去,扭头不顾那女子眼里的凄然。
十时。
我从怀里掏出枪来。
那一刻,竟有一道星光划过天际,与枪管里的火光混为一体。
我看着顾允信倒下去,他身边的人涌过去。惊愕间,竟没有人来管我。
时间无比漫长。
我抬眼与旁边的少爷对视,我微微一笑。
就此别过。
身后还是宪兵冰冷刺耳的靴子声。
阴毒的洪运畴给我的那把枪里只有一枚子弹,我饮弹自尽的可能都没。
逃跑间撞到一人。也就是如此,我被擒获在地。我抬头,想看看这幸运之人为谁,谁想一抬眼,却看到苍白惊然的熟悉面孔。
她竟也在此!
宪兵粗暴地按着我,我却已看清封衿遥眼里的惊异与不信,面上的表情与一年前那次同出一辙。
宪兵拉我起来,在经过僵硬的封衿遥身畔时,我还是忍不住低声说了句抱歉。
军治会是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却又如何奈何得了我。我咬牙望着他们冷笑。
领头的三角眼对着我阴笑,露出他满口的黄板牙,步过来用浸过盐水仍沾着血迹的鞭子挑起我的下颌,口气轻佻。
要不要见见你的同伙?
我吐了口血水,冷笑讥讽,你们还有什么伎俩都使出来啊。
他撇撇嘴,一挥手,几个人涌上解下我的禁锢,拖我去了另外的房间。
一推门,我便看到那一张苍白失措却仍犹自试图镇定的脸。
那些人把我扔在地上。她却蹲下来扶起我动作轻柔地把帕子轻轻敷在我额上。宛若上次她为我包扎一般。
我看着她毫不避嫌的动作,心下一阵恍惚。反应过来后便慢慢把她推开。
当看到刘蕊君时我便明白了封衿遥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怕是刘蕊君救我心切,受军治会的人蛊惑,交出了原协进社成员名单。我不由得苦笑,命运弄人,当我放弃拖封衿遥下水的计划后,却误打误撞地又重新回到这个轨道。
既然已如此。我望着这两个面色如雪的女子,心里又道了句抱歉。我站起身,对三角眼说,我愿意招了。
我看到他们眼里的惊喜,刘蕊君眼里的凄惶。她必知这是条死路。
我看着封衿遥,淡淡一笑,口气却无比诚恳,这是我欠封小姐的。
的确。原谅我牵扯你进来,原谅我让你接下来所要承受的变故。
我再回视刘蕊君。这个痴爱我到疯狂的女人。蕊君,欠你的,我下辈子再一并还你。
最后,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那两年前那张纸片中的女子原来顾盼神飞的双眼。
为何此刻痛意尽现?
我看着手里那碎开的瓷片,感受到冷冷尖锐的感觉在颈喉处划开,血流出来的温暖。我闭上眼。
恍惚间眼前尽是以前的一些凌乱片段。感觉太久远。似乎依稀竟是和少爷老太爷在国外的时光。
刺眼的阳光罩在头顶,我扶着老太爷慢悠悠走向那片绿荫。少爷在前面,满面笑容。
阿爷。这是什么树?
老太爷抬头,眼光幽然。
这是她最爱的合欢树。
他缓缓收回目光,定格在少爷脸上,笑容温柔。
她说在这合欢树下祈的愿一定会实现。
是么?少爷抬起头,眼光流离。
阳光透过零零落落的叶子,罩在他一头一脸,煞是好看。
就是那副景象,一瞬刻下,便在我脑中顽固地留了一生一世。
呵。我怎么忘了,至死才记起,那时我在合欢下的祈愿。
让我跟着他陪他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
我尽最后的力绽出最后的一抹微笑。
少爷,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