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蜘蛛

第十二章 蜘蛛 (第1/2页)

灾难、战争、死亡其实从来都是真实的，它们只是升级版的意外，或者更准确地说——无常，但却是编梦的蜘蛛们最害怕看到的，这会打破他们唯一的、必须的、赖以为生、籍以为心的根本工作。虽然他们早已习惯了忍受自己辛苦编织出的网被各种几乎天天会遇到、不期而至的不如意弄出点小损小破——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正是拜这些不如意之赐，让他们总是有事可忙，好终日蝇营狗苟地修补、编织自己的网——但无论如何得把网给他留着呀，万万不能一下把网全部扯去啊…
　　
　　“编织”？对这些蜘蛛而言这似乎是比本能更本能的基质…天哪，成全一个人的幻觉和让它破灭究竟哪个更残酷？谁能保证明天这种编造不会因为某种意想不到的事而被打断？也许地震前一刻那些人还在想着晚饭吃什么；刚才收人家的钱是不是假币；男朋友的电话怎么还没来；肚子里的孩子动来动去是不是他感觉到了什么；还有几分钟考试就要结束了，这道数学题该用哪个公式；这月的奖金怎么比上月少了三百…然后突然间便全都成了废墟下的过去…即便能绝对保证这编造不会被任何外来的意外所打破，可谁又能保证他自己明天是不是还想要今天想要的那种未来，而现实中人与人之间又往往相互寄托着别人的未来，那么这种改变…
　　
　　阿翔觉得自己被这个死结困住了，虽然自己一直身处其中，但之前却从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如果一直都看不到这死结该多好，可一旦看到了，便再也无法对其视而不见，而所见的...好像人活着唯一可做的其实只有“作”，徒然亦是必然的“作”，乃至互相纠结，死不放手…作孽呀…想到自己似乎很快就可以脱离这死结，阿翔几乎对死亡都有点期待，甚至是迫不及待了。
　　
　　可另一方面，阿翔又对自己此刻的这种想法和状态感到一丝害怕，它太陌生又太离奇，自己居然不可救药地对死亡产生了某种好感，但“结网”和“死亡”究竟哪边才是真正的深渊？阿翔几乎要被自己的想法撕裂了。在这无人的荒野上，一个看似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永恒寂静的世界里，他真的会就这样被自己的念头逼疯了吗？
　　
　　对呀，“念头”，在这空寂无声的地方，“念头”一下被凸显了出来，仿佛被无限放大，天哪，好像它才是一直以来唯一真正存在却也一直全然隐身的东西——因为平时它几乎不会被当作“存在”，甚至“存在”本身就是它的产物。阿翔突然发现与其说他面对的唯有这片旷野，不如说他面对的唯有这无时无刻不在的“念头”...他根本出不去、也不可能出得去，那玩意儿附着在从精神到肉体的任何运动乃至任何可能的运动上，纤毫之间、呼吸之间全都是它，细究之下竟全然杳无涯际…
　　
　　这比呼吸更须臾不离的“念头”该是他最熟悉的事物了吧，可此刻这种东西在阿翔眼里却显得如此陌生，犹如此生初见一般。因为在这新发现降临的那一刻，阿翔同时也察觉到自己好像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真正辨认它，就像海中的一滴海水突然拥有了灵魂，于是试图把自己与其他海水分离开来以便分辨自己，却完全不可能做到一样——没有哪儿不是海水，即便是用来辨认它的东西也依然是它…阿翔所有的思维全部在这一点上停止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甚至连“我”？也只是“这儿”发生的某种“念头”？阿翔对自己精神和身体上的任何运动都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因为它们全都会触发那个无处不在的幽灵——或者说它们本就全都是那幽灵的产物…阿翔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提线木偶，被一个法力无边的魔法师用一种绝对隐形的提线完全操控着，喜怒哀乐、爱恨情仇、自卑骄傲、吃饭睡觉…一切的一切。那就像一个黑洞，又是空无中唯一的存在，于是人唯有浑然其中，不能自已，全然不觉地受着那唯一主宰的支配，痴迷癫狂，妄动不息…这就像在一个完全没有摩擦、完全光滑、完全没有预设的世界里，可追随的唯有“念头”，然而一但开始追随便欲罢不能，为痴迷所俘虏，再不能休止…阿翔彻底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过去所相信的那看起来天经地义的一切瞬间成了无比荒诞而有全无来由的异物。及至以前对那一切的相信其实也并非“相信”，只因那都是从来如此的全自动的条件反射，由此，那看似天经地义的“相信”才发生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不假思索，即便无奈、即便怨恨、即便不满、即便明知其不经…也丝毫不能停止，可此刻才发现那本不是绝对的、必然的，可在那时却绝对、必然得如此不容反驳…难怪有时人看上去会如此扭曲，自己不也是嘛…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