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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再见翡翠李子

七十九、再见翡翠李子 (第2/2页)

李维军听了忍俊不禁。“老油条”见他笑了,就知道自己旗开得胜了。
  
  李维军吃了一筷子鸡蛋皮凉拌黄瓜,被大蒜的辣味儿冲得一惊,忽而开口道:
  
  “小张还是雷打不动,每天晚上给父母打电话,汇报工作,请教父母吃了什么等等?”
  
  “是的,一点儿都没变。每天跟父母汇报干了什么,每天吃了什么,询问老爹老娘每天吃了什么。虽然做事严谨,家里家外摆放物品井井有条,但是懒惰,斤斤算计……熟悉的人都不愿进他的屋子,他的东西,稍微动一下就被发现,就被说……”
  
  “还摆官架子?”
  
  “别提了,昨晚喝醉了还跟一个他叫来喝酒的人显摆:他是政府官员!人家不想听,他还硬拉着人家横侃个不停……”
  
  “呵呵,还单身?”
  
  “嗯,谁跟他提这个话题,他就转移话题,前些天老鲁给他介绍单位跟他年龄差不多的董文文,结果老鲁被两头骂,老鲁懊悔说: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一门心思当官,这把年纪连个人问题都是问题,还——最起码的生活习惯应该正常吧!奇葩!不说他了。”李维军说完奇葩,忽而想到:奇葩!小张言行举止独立于世,是个奇葩,然而,这个世界谁又不是独立于世呢?谁又不是奇葩一朵呢?
  
  “真真奇葩!”“老油条”连忙附和道。
  
  饭余喝茶,“老油条”微笑着拿出一串钥匙,摆在李维军面前。李维军看看钥匙,举起杯喝了口茶,漫不经心的问:
  
  “显摆什么呢?买车了,还是买房了?”
  
  “我们哪里敢在您面前掉大斧!这是别墅大门的钥匙!您的!”
  
  “……”李维军一愣,看看“老油条”,继续喝茶,一句话没说。
  
  “老油条”不知道领导是何心意,双手捏紧手中杯子,吓得也不敢出声。虽然善于揣摩领导心意,但毕竟也只是揣摩,他也畏惧眼前这位脾气一点就着的上司。约莫过了五分钟之久,他听见李维军终于开口:
  
  “多少钱?”
  
  “哦,不要,不是,是这样,这套房子有问题,是特价处理的,特价处理的,不值多少钱,只要真心实意的买,他们说好商量!我就把这便宜给抓住,把钥匙先拿到手了!”
  
  “嗯……我考虑一下,如果合适,我就买下!”
  
  个把月后,“老油条”推荐的别墅糊里糊涂的就成了李维军的。别墅买下,李维军抽不出时间打理房子,他暂时又不想让曹广文知道买了别墅一事,怕她不同意给乡下父母来住;而父母也不是说来城里居住就会来的。他不让曹广文知道他名下的别墅,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那就是他还没有完全确定是不是该要买下这房子。这是个庞然大物,太显眼了。一时间他也没想好该怎么办——买不买、住不住?什么时候住?但是房子不能空着。就打发“老油条”暂且给张罗看管着。
  
  “老油条”建议领导先请人看管,说:
  
  “您肯定是没时间打理,就请可靠的人替您看管才行。这样等您随时要去住的时候,里面都井然有序,而不是乱糟糟的。”
  
  “你看着办吧!”李维军并不在意他所说的,他只希望这庞然大物不要给自己带来负面影响就好。
  
  “老油条”掂量来、思量去,认为应该请一个领导认识的欣赏的人,他想到了同样会察言观色的宋艳丽,这样的人用着顺手顺心。
  
  宋艳丽的名字和人早就被李维军忘了。所以当“老油条”向他推荐人选时,他只说了一句:
  
  “谁都可以,勤快利落的人就行了!”
  
  别墅买了后,他一次也没有去,甚至确切的位置都记不清楚。
  
  每次想起别墅,他就犹疑该不该买,很是不确定,可是人世间谁又能确定自己的每一个决定应该不应该?曹家的人傲慢难道就是理所当然了?是确定的了?不是……
  
  李维军不记得宋艳丽,但是宋艳丽记得李维军。所以当“老油条”到舞厅找宋艳丽,说明请她出来给李维军看管别墅后,宋艳丽很爽快答应了。
  
  最近舞厅生意不好,餐饮部生意不错。舞厅经理扩大餐饮营业,舞厅营业缩小。“老油条”找宋艳丽时,她正感到英雄无用武之地。她的爽快让“老油条”觉得自己真没看错人,这人,识相!他不由得称赞这个丫头:
  
  “你,以后会前程无量的!”
  
  宋艳丽听了呵呵一笑,回敬他:
  
  “你更能干!为了领导,操碎了心啊!”
  
  “操心?这算什么?我恨不得叫人家爸爸!”
  
  “哈哈……他可是比你还小呢!”宋艳丽听“老油条”这么逗趣,不由得大笑起来。
  
  “别笑!当然叫爸爸只是暂时的!”
  
  “为什么是暂时的?”
  
  “古往今来,谁会在领导的位置呆一辈子?就算皇帝当一辈子,还不是有病老归西让位他人的时候!他高高在上是爸爸;他下去了,还能是爸爸吗?”
  
  “那在你眼里什么是永远的?”
  
  “孙子是永远的!我当上爷爷的时候,他就是孙子!”
  
  宋艳丽听着没再笑。她沉默着,看见吃饭的客人中有几个人明显喝多,说话声音也高了,大声道:
  
  “你说,工资低,物价高,怎么过?”
  
  “碰一个,别提了他,妈的,什么都炒,房子炒炒也罢了,妈的,连小葱小蒜都炒得快吃不起了。”
  
  “对,炒菜……别地儿几块几角一斤的菜,在这儿十几块一斤!”
  
  “干……妈的……”
  
  “炒菜?请问二位想再添点什么?”
  
  “点什么?……”
  
  “啊……”
  
  宋艳丽回头看见负责点菜的焦明明拿着菜谱认真的站在两个喝得脸红红的客人面前,等着客人报要点的菜名,两位客人却举着酒杯,彼此面面相觑……
  
  “那种人,就配过被炒的日子!”“老油条”鄙夷的瞅着醉客,转过脸对宋艳丽说。
  
  “为什么?”
  
  “要努力啊!要改变啊!没脑子难道不就等着被炒吗?”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努力,不想改变?”
  
  “你看看,他们那个颓废劲儿!这个世道,就是要混出个样来,别人才看得见你!怎么混?不要脸为了权,不要命为了钱!当然,你有了其中一样,也就有了另一样!畏畏缩缩的不去干,只知道骂骂咧咧抱怨,就只能连个菜都吃不起了!”
  
  “不要脸或者不要命!还活个什么劲儿呀?不过……畏畏缩缩似乎真的难以混成人上人……”宋艳丽自言自语疑惑道。
  
  “丫头脑筋转得快,够机灵!”“老油条”提提眉毛赞扬道。
  
  “你们的这位李领导,年纪轻轻就高居上位,一定是你们单位了不得的青年才俊吧!”
  
  “青年才俊?哼,他不过是一上班就攀上了一个好舅子罢了。”
  
  “那也说明他有过人之处才被人家看中。”
  
  “也许他确实有过人之处。那又有什么用。谁刚到单位时不是一腔热血。不过,跳进这口井里,混不了几年,就被序齿排班修理得变成了一只乖乖卧在井底的癞蛤蟆了。你一动,就会有无数的眼睛盯着,流言蜚语说你想吃天鹅肉。强硬的后台才是你坚实的台阶,才华是摆设,是个花瓶。人家想给你插朵花,就插一朵,不想插就空着,你能如何?”
  
  “不会吧?单位里人这么复杂?”宋艳丽无心的哈哈一笑道。
  
  “单位里没有人,全是鬼!用得着你时像人,用不着你立刻现原形;在你面前看着是人,一转身就现出真形……你是不懂其中的种种。”
  
  “啊?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在单位里的人,旱涝保收。让你这么一说,鬼影绰绰的吓人啊!”
  
  “真鬼不吓人,吓人的是人不干人事儿——放火掘坑,幸灾乐祸,穿小鞋,抓小辫……你如果进了单位这口井,保你就不会说羡慕了。”
  
  “既然你看的这么通透,那你为什么不走呢?”
  
  “去哪里?换个地方也未必不是这样。干脆得过且过,慢慢混吧。”
  
  “照你说:单位里,没人,全是鬼。一个不想一个好。你对你的领导不就很好吗?朝晚为他忙前跑后的!”
  
  “呵呵,丫头,我忙来忙去,为他好是表面,实质上那是为我自己好。”“老油条”狡邪一笑道。
  
  ……
  
  宋艳丽看管别墅,首要考虑的不是如何打理好这屋里屋外,而是别墅的归属权。这样一座漂亮宽敞的大房子,为什么他就能拥有,而她日夜辛苦,却还不能拥有?他有房子住,还可以有更大的,而自己一家还挤在狭小的出租房里。他们在享受“炒”的结果,而她和家人和更多的讨生活的人在承受被“炒”的命运。她不接受命运对她的态度,她要改变……她想往上走,就时常想起“老油条”的话,于是宋艳丽有事无事就向“老油条”探听李维军的喜好。“老油条”毫不掩饰的告诉了她:
  
  “李处在家为长子,李家重男轻女,但是他没儿子传宗接代,所以就等于无后,等于不孝。眼下这位上司最烦恼的是如何能够让老婆给他们李家生儿子。但是他的老婆哪一方面都强于他,不肯再生,他根本做不了老婆的主……”
  
  “哦,还有这样的事!”
  
  “你打听这些就对了,想为人上人,就要为人上人着想!”“老油条”冲着宋艳丽竖起大拇指,赞许道。
  
  “想不到他被众人仰望,那么风光,竟也有不遂心的事!”
  
  “不如意事常八九,这一点儿谁都一样!”
  
  宋艳丽志在别墅,至于李家的意愿,将是她手中的剑锋。
  
  李维军终于要去别墅看看了,在买了半年后。这时的曹广武廉颇老矣,也快要退休了,调到市里任闲职去了。虽然他依然是李维军的领导,但是毕竟不在一处,距离拉开,李维军也就可以松口气了。而且他走前,还把李维军提到二把手的位置,这让李维军在单位有了如日中天的得意感。
  
  李维军在别墅见到宋艳丽时,她已经换了新职业行头,系着粉底绣花围裙,素颜清明,似一个乖巧中学生的样貌。他感觉自己似乎见过这个人。
  
  宋艳丽看见他看着自己拧着眉,就明白他不大记得自己,内心正在疑惑。聪明的她哪里会让他大费脑筋去猜测,立刻为自己的何来何去做了明确说明。李维军听完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给自己打理别墅的人是这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往日浓妆艳抹小丫头,内心很难把眼前这个貌相清纯的小丫头和舞厅的那个世故老道的人相等。他认为像宋艳丽这样的人生的阅历丰富的人应该站在热热闹闹的红灯绿酒下,怎么会甘于寂寥的为别人看守空荡荡的房子?他疑惑的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宋艳丽可伸可缩的顽强让他明显觉得自己太懦弱了。但是强势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刀尖上添肉的舞蹈,也许生活就应该是从容淡泊的心态,最闪耀处和乐起舞是奢侈者的不要命者的疯狂游戏吧。
  
  曹广文坚决不给李家生儿子。如果李维军的话把她逼到了死胡同,她就相当难听的回应:
  
  “生什么生,你们以为我是你家的养的羔羊吗?我,不欠你们的……”
  
  李维军和曹广文之间的脆弱的和睦,因为传宗接代的问题,越来越紧张。虽然每次都是以李维军偃旗息鼓收场。但是李维军却越来越不甘心。他其实并不完全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旧理,犟到这里的他认的是自己忍气吞声的家庭位置。他恼火烦躁头疼的感受到小时候在李家庄子被人欺压的窘境又重新回到了面前,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家里。他不能接受。他要改变,就常去别墅躲清静,思虑改变之计……
  
  曹广文虽然感触丈夫有诸多不可理喻之处,不过自信的她终究不会放在心上。她不知道,在她不经心的一句轻描淡写的家常话下,可能揭开的是丈夫小心翼翼隐藏的血淋淋的伤疤,引起他心底的山崩海啸。面对她,他常头脑疼痛、情绪烦躁,却又不敢言语。他只有自己闷闷的气自己,气得头疼脑裂。
  
  紧盯着李维军的宋艳丽也在头疼不已的思量人生大计。她看到李维军每次到来都不开心的神态,就提醒自己:机会来了。
  
  这天李维军又来到别墅休息,一脸阴沉,独自坐着喝茶……喝了一会儿茶,才注意到面前茶几上摆着一盆白色芍药花。他盯着植株细看:茎顶端白花一朵,倒卵形花瓣,硕大的白色花瓣中心捧着黄色花丝。
  
  宋艳丽看见李维军注意到了自己摆的花,就道:
  
  “我觉着这屋里够华丽了,就缺少一抹别致的雅色相称!”
  
  “雅什么!白惨惨的!拿走!”
  
  宋艳丽冷不防被李维军的呵斥吓了跳,赶紧把花撤走,回来试探着直接向李维军提出:
  
  “我给你生儿子。”
  
  李维军就把她看成一个干活的小保姆而已,蓦然间听了这话,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从沙发上跳起来,冷冷的审度着这个小丫头片子,却没说一句话,紧锁着眉头快速离开了别墅。
  
  李维军人离开了别墅,但心里却萦绕着宋艳丽生儿子的那句话。此后几个周他都没有再去别墅,但是宋艳丽的那句话他却没有忘过。他翻来覆去认为自己没有把握决定,就回家和母亲商量可否利用宋艳丽为李家传宗接代。
  
  李维军的话一出口把母亲也吓了一跳。她完全不赞成儿子这样做。她不认为李家后人一定要生儿子才能算是对得起李家前人的看法,她不认同丈夫的观点,虽然也希望顺应丈夫的意愿,希望李维军的孩子是个男孩,既然是女孩,就该顺其自然,就算不能接受,且儿媳妇也不愿意再生,也不能违背道德……但是母子二人没想到这话被李民源听到了。李民源考虑了一夜,自己到城里找宋艳丽,于是李维军的早晚要遇到的大祸就在这时被砸到了身上……
  
  覃红星拼命为长子奔波,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李维军托人把她叫去,一脸灰气沉沉的说:
  
  “妈,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曾经做的事,竟然大多很好笑,也很不值得。拼命想得到的,都得到了,刹那间的得意后,也没有安心开心过……”
  
  “这都是我的失误,没有想到教育孩子,帮你们树立相对正确的观念才是最好的,只想着让你们出人头地,想着离开李家庄子,不甘于人后……”
  
  “我什么都不求!叫你们来,只求你们别再为我的事去求人了。我从小到大求够了,看人脸色看累了……我想平静的离开,只想好好歇歇……如果你们一天到晚为我东奔西走,看人脸色,会让我走后对你们、弟弟妹妹们更愧疚……我想好了,终于可以把一切都放下了……我已经放下了,不想挣扎朝前走了,只求你们不要替我执着了!看看你们二老这几天白发添多……”
  
  看见儿子的神情平静,语气淡然,让奔走挽救局面的李民源和覃红星忍不住掩面弹泪,举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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