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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九齿真心,呼风唤雨洗天清(7000)

第10章 九齿真心,呼风唤雨洗天清(7000) (第2/2页)

不久之后,他们就成亲了。
  
  猪刚鬣不再愤世嫉俗,直觉上苍终究还是眷顾他的,给了他一个这样完美的妻子。
  
  翠鸟是白云与青山之间的精灵,喜欢与百兽为友,就算是一些死守降妖伏魔戒律的修行者,也将她视为灵兽,愿意与她往来。
  
  翠鸟成婚之后,黑沼泽热闹了许多,有一些人即使听说过猪刚鬣的名声,也不在乎他的相貌。
  
  那一段时日,朱刚烈做梦都是温暖和畅的,但正所谓物极必反,他开心过了头,便从这喜悦之中生出莫大的惶恐来。
  
  他看着自己动人的爱妻,越来越怀疑,这样完美的人儿怎么会嫁给自己,她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样貌吗?
  
  就算一时不在乎,天长日久又如何呢?
  
  她的那些朋友,哪一个不比自己生得英俊,有些妖怪化形之后,邪魅猖狂,更令猪刚鬣自惭形秽,疑心暗生。
  
  翠鸟心思敏感,察觉到丈夫的变化之后,便主动疏远了那些过于亲密的朋友,恪守起人间的礼节。
  
  猪刚鬣心里却更加恐慌。
  
  “我有什么值得她如此退让,乃至于约束了自己的天性?”
  
  “她与那些人若不是真的有鬼,又为什么这么主动的做给我看?”
  
  猪刚鬣既爱又惧,越发多疑,悄悄给自己的宅院底邸打下重重禁制,将每一重门槛都祭炼成法器,每一张瓦片都是一个监视的手段。
  
  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都通往猪刚鬣可以观察到的琉璃显影镜。
  
  翠鸟发现之后,实在忍无可忍,找猪刚鬣开诚布公,猪刚鬣完全不肯听她分辨,恼怒之下,将她暴打一顿,废了她大半的修为。
  
  翠鸟重伤昏厥,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丈夫跪在自己床前,叩首懊悔,百般恳切,翠鸟看他有悔改的意思,到底心软,就原谅了他。
  
  但这猪刚鬣,根本是变本加厉,从那以后甚至不准翠鸟跟任何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交流,即使是家里的仆人,多跟她说了一句话,也会当场杀死,还要把血淋淋的尸体,特意拖到翠鸟面前。
  
  翠鸟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形容枯槁,合翅返还为卵。
  
  猪刚鬣为了救她清醒,往长安寻觅宝药,刚好遇到了薛夫人入长安,听说了薛仁贵和他夫人的故事。
  
  据说薛仁贵年少之时,身份低微,为人木讷,还不能言语,他夫人相中了他之后,却不顾家中阻挠,为其苦守多年。
  
  直到薛仁贵神通成就,随军出征,一举成名。
  
  那时太宗皇帝在山上眺望阵中,只见一白袍小将,持方天画戟,冲阵斩将,所向披靡,敌方阵中三十六只青铜铁面,能引到千里雷云的山精,被薛仁贵一人提弓射杀殆尽。
  
  太宗皇帝赞曰:“朕不喜得辽东,喜得卿也。”
  
  薛仁贵平步青云受封大将军之后,也不曾忘了自己家中发妻,亲自去接妻儿入长安。
  
  那一日,猪刚鬣在积雷阁千宝楼上,凭栏而望,看见那名布衣荆钗、双手粗糙的妇人,拘谨的坐在车上,视线都不敢往两边去看。
  
  他那时候也已经听过薛仁贵的威名,见过白衣神将的风采,更知道,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倾城美人只盼能得将军一顾。
  
  猪刚鬣心中冷笑。
  
  这样的妇人,与薛将军天壤之别,接入长安只怕也是顾全声明,做做样子,如同家中添了一名仆妇罢了。
  
  七日之后的花灯节,猪刚鬣探听得,要让翠鸟重新化生而出的丹药竟极其宝贵,要他大半身家才能换取一枚,心中犹疑不定,戴了面具走在花灯下,冷眼看着那些熙攘的人群。
  
  一座九层千秋八角琉璃玉景灯下,猪刚鬣望见那白衣将军换下了战甲,衣着雅致,眼中有神威无限,都化了一腔柔情,只伴着身边貌不出奇的妇人。
  
  那奇灯是异人施法造就,要有人能破解其中机关谜题,就可以获得这盏奇灯赠与。
  
  妇人身边的孩童对那灯万分渴望,薛仁贵意气干云,上前一试。
  
  分明提气一掌就能击破所有机关的盖世神将,连一道谜题也猜不出来,只好低声回来向自己妻子赔罪。
  
  那一个瞬间,猪刚鬣不知怎的,分明花灯依旧,只觉得好像已经换了人间。
  
  他幡然悔悟,上前破了谜题,将灯送给了薛家之子,马不停蹄的换取了丹药,回到黑沼泽之中,救回翠鸟。
  
  他好像当真悔改了,为翠鸟重新打造了一座洞府,不设下任何监察的禁制,亲自出门去,拿自己宝库之中珍藏的法器一一赔罪,将翠鸟的那些友人全部请回。
  
  到这里为止,这似乎是一个浪子回头的故事。
  
  如果是那种脑子迂腐的酸儒,这个时候,只怕就盼着翠鸟原谅丈夫,如此又是一段佳话。
  
  假如是脑子稍微清醒一些的人,也许会劝翠鸟与猪刚鬣和离,这种男人就算真悔悟了,难道还有什么价值值得在一起吗?难道以前的伤害就会消失吗?
  
  反正人间的名声也影响不到妖精,翠鸟只要离开了,依旧是歌吟山川,朋友泛天下的祥瑞灵兽。
  
  就算当场离开,找人来报复猪刚鬣,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翠鸟没有。
  
  她有些心软,不忍就这么抛弃曾经由自己苦求得来的丈夫,她又有些害怕,不敢离开。
  
  翠鸟以为,猪刚鬣若真的悔改了,他们终究可以抹去从前的伤害,回到最美好的时候。
  
  只要是猪刚鬣是真的悔改了。
  
  但问题是,就算猪刚鬣在翠鸟面前的时候,表现得无比像一个好男人、好丈夫,又怎么能够确定他是真的悔改了呢?
  
  他暗地里会有什么样的动作,心中抱有什么样的念头?
  
  这一刻言笑晏晏,下一刻会不会就翻脸无情?
  
  他今日是好的,明日又如何?
  
  这一回,翠鸟不敢相信了。
  
  那个时候,猪刚鬣已经不禁止她广邀宾客,翠鸟常常与好友宴饮,也结识了一些新的朋友,其中有一个少年人,同样也是修行法器炼制之术,只是他手段浅薄。
  
  翠鸟跟在猪刚鬣身边多年,耳濡目染之下,见识自然高明,也能对那个少年人指点一二,少年对她既亲又敬。
  
  后来不知从哪里听说翠鸟从前的事情,义愤填膺。
  
  “我本来无比景仰朱大师炼制法器的造诣,就是当年在洛阳看见过他留在那里的一件法器,惊叹于其美感,才走上了这条路子,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夫君……已经悔改了。”
  
  “纵然已经悔改了,朱大师,不,猪刚鬣在我心中的形象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翠鸟动容,流露出哀伤的神色。
  
  纵然当年是一颗纯挚真心,被啃噬过九次之后,留下了九九不尽的齿痕,还哪里能回到当初?
  
  不久之后,她有了第二个男人。
  
  那时候翠鸟心中十分害怕,她的行止已经有些异样,不过猪刚鬣好像完全没有怀疑她,海陶白白说,看她跟那少年相处的不错,要不就把那少年收为弟子。
  
  后来翠鸟与那少年纠缠更多,更加明白自己陪在猪刚鬣身边的时候,已经再也感受不到半点快乐,于是想要与猪刚鬣把事情说清,却又遭到少年阻拦,说是怕猪刚鬣发狂。
  
  翠鸟想起旧时,心有余悸,于是向猪刚鬣请求,为她的弟子——也就是那少年,打造一件最好的法宝。
  
  这是猪刚鬣从长安归来之后这么久,翠鸟向他提起的第一个要求。
  
  猪刚鬣欣喜若狂,满心都是要为爱妻打造最好的法宝,他翻出自己多年的积蓄,光是萃取材质的过程就花了将近三百日。
  
  而这还只是辅料。
  
  猪刚鬣自己的肉身经受炼宝水火之气这么多年的锤炼,是他身边能找到的最好的材料,因而他取下自己的九根肋骨,作为这一件法宝的主材。
  
  整整三百六十五日,猪刚鬣练成了毕生之中最得意的一把九齿银梳。
  
  他亢奋无比的拿着这件法宝去找翠鸟之时,却先在门外遇到了神色有些慌张的少年人拦阻。
  
  猪刚鬣没有在意,先把九齿银梳向那少年人展示,还说起这件法宝的收放口诀,作诗一首,赞扬这件法宝的威能。
  
  少年人喜不自胜,说正是师父让他出来取这件法宝去看,看过之后才肯见猪刚鬣。
  
  猪刚鬣不疑有他,送出法宝。
  
  那少年转过身去,手捧银梳,默念口诀,反身一挥,就在猪刚鬣脑门到小腹之间,添了九个窟窿。
  
  那一把九齿银梳,果然是猪刚鬣毕生之中打造最精良的一件宝贝。
  
  连一声惨叫都没发的出来,当场要了他的性命。
  
  翠鸟掩着衣衫慌张跑出,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见了这凶杀的一幕,立即痛斥那少年,却被少年两句话哄得回心转意。
  
  尸体的眼睛睁的滚圆,看着雪白的肤色,看着翠色的衣裳,看少年沾着血的俊朗容颜,看那两人一同商量如何处置猪刚鬣的尸体。
  
  少年要再打两下,让猪刚鬣魂飞魄散,翠鸟还是决定放猪刚鬣去投胎转世,他们最后决定施法把这尸体封到黑沼泽底,隔绝怨气灵气,以免尸体之上生出妖魔。
  
  然而那少年想要拔出银梳之时,才发现银梳不知为何,竟与猪刚鬣的尸体融合归一。
  
  “不可能!”
  
  “这件宝贝上没有留下任何印记,分明是刚刚出炉的,既不是他的本命法器,怎么会这样容易被他尸体吸走?”
  
  少年满脸困惑,百思不得其解,随即狰狞的笑道,“也好也好,本来还想给你留一具全尸,既然你不肯跟这银梳分离,便一起来做我的法宝吧。”
  
  “我陆北求法百家,却都说我器量不够,只传小术,不传真法,这黑沼泽,你这一份家业,就是我日后踩在他们头颅上的一块踏脚石。”
  
  他正要收起那具尸体的时候,有一头野猪在沼泽之上,如履平地,冲到近前。
  
  “哪里来的孽畜?”
  
  几件法器飞到半空斩去。
  
  野猪视若无物,鲜血淋漓中,从尸体里咬出了一把九齿银梳。
  
  那银梳骤然放大,化作一把九齿钉耙。
  
  野猪甩头,钉耙撕裂了一件又一件法器,把脸上沾着鲜血的人身上开了九个洞。
  
  光阴变迁,黑沼泽周围升起了黑色的树木,凡是误入此间的人,最后都成为了沼泽之中的白骨。
  
  直到今天有个小和尚,在沼泽底,手抚骷髅头,看见了这段往事。
  
  骤然间,头顶传来隆隆的闷响。
  
  那是有暴风过境,隔着淤泥传下来的响动。
  
  这声音惊醒了小和尚。
  
  江流儿起身,手中多了一把无齿的梳子,两边淤泥分流,让他一步一步走向沼泽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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