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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下)

第十二章(下) (第2/2页)

舒云舒说,那不行,假的就是假的,以后暴露了,性质更加严重。我看这样,老四不是血压低吗,我再去一趟寿春,跟那个阎站长好好谈谈,给老四请假养病,然后我们再慢慢开导她。
  
  舒雨霏和舒云展想想,觉得也只能这样了。舒云舒和肖卓然参加革命早,在寿春有不少战友同志。舒云舒在寿春又奔波了两天,阎站长终于表示不再跟舒晓霁一般见识,但是有个条件,那就是尽快把舒晓霁调离寿春广播站。
  
  后来舒云舒跟舒晓霁说,可以帮她联系个工作,办调动。舒晓霁说,开玩笑!我又没有犯错误,我生是寿春县广播站的人,死是寿春县广播站的鬼,我哪里也不去!
  
  三姐妹都一起开导舒晓霁,说活人不能被尿憋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革命青年志在四方,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何必留在这破地方跟他怄气?
  
  舒晓霁说,我偏跟他怄气。他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我还不到三十,我就不信我熬不过他。你们别管了,我哪里也不去,我休假完了照样回去上班,他能开除我?我的关系在县委组织部呢。
  
  舒晓霁在皖西城舒家老宅舒舒服服地享受了德国进口的抽水马桶,十天之后,又大摇大摆地回到寿春上班了。阎站长果然没能把她怎么样。
  
  10
  
  导致李绍宏和肖卓然拉开斗争序幕的是一件小事。有一次肖卓然到党办交代任务,无意间发现党办多了一个女孩。肖卓然一见这个女孩就不喜欢,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她在笑,咯咯咯咯,好像是一只刚会调情的小母鸡,幸福得直想下蛋。
  
  肖卓然说,嗯,医院怎么多出一个人来?
  
  李绍宏和程先觉当时都在场,程先觉介绍说,女孩叫刘雅芝,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借调来负责医院的新闻报道工作。
  
  肖卓然当时没有表态,背着手走了。
  
  过了大约半个月,在党委会上,党办提交了一份人事安排报告,其中有一项内容就是正式调动刘雅芝到第三医院工作,担任宣传干事。
  
  肖卓然说,我了解了,那个女同志是师范学校毕业的,现在我们皖西地区缺的就是教师,她应该到学校工作。我们医院的宣传干事,最起码也应该懂医。这个同志不合适,我不同意调动。
  
  肖卓然表了这个态,就等于把这件事情逼上了死胡同。李绍宏万般无奈,只好把底交出来了。原来刘雅芝是地委宣传部副部长邱山新的内侄女,邱副部长希望她留在皖西城工作,而且要找个最好的单位。
  
  地委宣传部主管文教卫,邱副部长分管医疗卫生系统,而且是地区“抓革命促生产”办公室的副主任,握有人事上的升降大权,这一点肖卓然并不是不知道,肖卓然很恼火这件事情居然被李绍宏大包大揽了。
  
  肖卓然说,第一,我们现在不需要宣传干事,我们第三医院目前正在建设当中,扎扎实实地做事,没有什么值得宣传的。第二,这到底是不是邱副部长本人的意思,我还不知道。邱副部长没有跟我谈过,我们不能给领导帮倒忙。
  
  李绍宏说,人事工作,历来是党委分管。
  
  肖卓然说,我是一院之长,又是党委书记。第三医院就是调进一条狗,也必须经我同意,否则一律无效。
  
  刘雅芝最终没有调进第三医院,在这里实习了三个月之后,又卷铺盖回到了蓼城县,当了一名人民教师。
  
  邱副部长对此很不满,事后把李绍宏叫去,抑扬顿挫地说了一通。李绍宏说,邱副部长,不是我办事无能,确实是肖卓然太霸道。没有权力就没有地位,没有地位就没有作用啊。
  
  邱副部长说,你是分管党务工作的副书记,也可以说是专职副书记,你怎么就没有地位?地位要靠作用决定,你说你没有地位,就说明你在第三医院没有威信,没有群众基础。
  
  邱副部长这样一说,李绍宏就分外紧张。邱副部长不光是地委宣传部的副部长,还兼着医疗卫生系统“抓革命促生产”办公室的副主任,其分工又主要在抓革命这一块,促生产的事情由另外一名副主任负责。而邱副部长分管的所谓抓革命,其实就是“抓人”,不是把人抓进监狱,而是抓人的思想和言行。
  
  李绍宏说,我跟肖卓然当然不能比,他在第三医院一干十多年,在院长位置上盘踞了五六年,许多干部都是他的老战友老同事,盘根错节,错综复杂,他在那里简直实行家长制,比当年丁范生有过之而无不及。事无巨细,全由他说了算,就连别人穿什么鞋子,他都要管。第三医院有人管他叫肖霸天,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邱副部长过去也听说过一些对肖卓然的反映,大都对肖卓然不利,比如刚愎自用,比如独断专行,比如管理苛刻,那时候他没有切身感受,反而认为这个同志有魄力,工作作风扎实。这次他的内侄女安排工作,是李绍宏主动请缨要把她安排在第三医院的,没想到肖卓然这么不给面子。邱副部长觉悟再高,也不能忍受别人轻视他啊。
  
  邱副部长对李绍宏说,肖卓然同志既然不同意,必然有他的道理,我们不能因为个人问题闹不团结,你说是不是?
  
  李绍宏说,首长站得高。
  
  邱副部长又说,不谈私事了,我们谈谈工作。现在运动正在开展,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要时刻把握。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考虑一个课题,那就是我们为什么要革命。任何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革命也是有目的的。有些人参加革命是为了解放全人类,有些人参加革命是为了解决自己的问题。尤其是那些出身在剥削家庭的人,从理论上讲,中农以上家庭出身的人,能够投身革命,都存在投机的可能性。
  
  邱副部长的这番话,李绍宏当时不是很明白,他那时候关心的是邱副部长的另外一番话。是啊,地位是由作用决定的,没有作用就没有地位,反过来说,没有地位,要有作用,谈何容易?
  
  就从这个时候开始,李绍宏的心里就埋下了一颗种子,只要肖卓然还在当院长,他永远也不会有作用,更不会有地位。肖卓然就是压在他头上的三座大山,他的出头之日,只能等待肖卓然滚蛋的那一天,他盼望肖卓然早点离开第三医院,哪怕肖卓然升官,当局长也行,当地委书记、当省长也行,只要肖卓然不再钳制他。
  
  11
  
  肖卓然带领医疗队在皖西地区的七个县巡回医疗搞了一圈,回来后起草了一个报告,名为《关于皖西地区医疗卫生工作的调查报告和几点建议》,陈述了他在皖西农村调查的所见所闻所思,并对改善农民用水条件和改良农民生活习惯提出了具体的建议。
  
  这个报告受到了地委宣传部副部长邱山新的重视。邱副部长后来在一次会议上说,这个肖卓然好像有点右倾倾向,至少也是有模糊认识。到农村转了一圈,大好形势视而不见,为什么总是揪住问题?这个报告把人民公社的形势描述得一塌糊涂,这是什么动机?这是向党进攻。
  
  邱副部长在宣传部会议上提出来,要对肖卓然进行调查,家庭背景、现实表现,等等。会上做出了决定,邱副部长把这个秘密的政治任务交给了他的老部下,第三医院的党委副书记李绍宏。
  
  李绍宏对肖卓然早已满腹意见,有了上方宝剑,自然格外积极。找了一个特殊的理由,启动了特殊的程序,调来了肖卓然的档案。刚看了两页,就有了重大发现。肖卓然过去在国民党陆军江淮医科学校做过地下工作他是知道的,问题的蛛丝马迹是,在皖西城解放前夕,在发动进步同学起义的问题上,他为什么要采取利用舒云舒写信的方式,而不是直接和这些同学谈?虽然肖卓然在档案中有文字解释,说是当时因为情况紧急,他身负重任,他的身份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暴露,所以对于几个可靠的同学,他采取了一种特殊的感召方式。但是这个解释显然不能自圆其说,因为事实证明,他的这个工作效果并不佳,因为在接到舒云舒动员信的三个人当中,只有程先觉一个人是起义的,另外两个,一个是投诚的,一个是俘虏。这至少说明肖卓然在发动起义这个问题上有失误。这是表层的问题。
  
  李绍宏后来干脆把程先觉、汪亦适和郑霍山的档案也调出来,花大力气对这几个人的那段历史进行重新研究,结果又发现了深层次的问题。汪亦适投诚的时候,身后有人开枪,过去的结论是郑霍山走火,这个结论疑点更大,如果从相反的方向思考,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汪亦适的投诚是个诱饵,郑霍山的开火才是他们的真正意图。而他们如果是假投降真反抗,那么肖卓然后来为什么不遗余力地为汪亦适奔走,还曾经一度企图颠倒黑白,想把汪亦适定性为起义?对于郑霍山,肖卓然似乎也格外关照,早在郑霍山在三十里铺农场劳动改造的时候,肖卓然还胆大包天地组织大规模的探望,简直就是向新政权挑战。
  
  如此分析推理加上想象,李绍宏的脑子里突然产生了一道闪电般的火花。肖卓然表面是地下工作者,谁能担保他在做地下工作的时候没有暴露?因为当时江淮医科学校的特务组织具有很强的渗透性,在江淮医科学校做地下工作的并非肖卓然一个人,而其他几个同志都先后被特务发现,惨遭杀害或秘密失踪,为什么独独肖卓然逍遥法外,而且还受到特务头子马庚河的信任?这背后隐藏着什么?
  
  “四条蚂蚱”?李绍宏突然想起了这个时隐时现的传说,这个传说马上又使他联想到了“三家村”、“四家店”、“五人党”,等等。李绍宏茅塞顿开——
  
  阴谋、变节分子、叛徒、反革命小集团……这一连串的名词就像音符一样在李绍宏的脑海里跳跃。完全有可能啊,他们全是剥削阶级家庭出身,对于新政权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他们怎么会轻而易举地甘心失去他们的天堂呢?就算他们后来为新政权做了一些工作,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投机革命,伪装进步,隐藏自己,只不过由于革命形势的巩固发展,他们才没有轻举妄动罢了。
  
  李绍宏为自己的重大发现激动不已,跑到地委宣传部向邱山新如此这般作了汇报,邱山新把一堆材料翻了几遍说,老李,你的调查下了很大力气,但是方向搞偏了,说肖卓然是叛徒特务搞小集团都没有证据,“四条蚂蚱”的问题早就被否定了。但是,你的调查也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思路,那就是他的革命动机。我跟你说过,凡是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人,都有投机革命的倾向,你从这个角度调查他,一搞一个准。
  
  邱副部长拿出这个态度,李绍宏的激情虽然受到冷却,但是有一点他搞清楚了,邱副部长对肖卓然已经非常反感了,他并不反对自己调查肖卓然。
  
  李绍宏苦思冥想几天,终于对邱副部长的“一搞一个准”心领神会了,决定采取恩威并施的策略,先从汪亦适身上撕破口子。从表面上看,汪亦适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在政治上不敏感,而且汪亦适在皖西城解放前夕的表现,有很多可以做文章的题目。
  
  李绍宏找汪亦适谈了一次话,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把汪亦适划到阶级斗争的对立面上,因为时机没有成熟,他需要利用汪亦适。李绍宏首先肯定了汪亦适在外科主任岗位上的贡献,然后他给汪亦适讲了一个故事——皖西城解放前夕,几名倾向革命的进步青年积极向组织靠拢,但是江淮医科学校的地下工作负责人却视而不见,因为这个负责人是个革命的投机分子,他怕过早地接纳这些进步青年会暴露自己,直到皖西城解放前夕,这个负责人才在仓促间让他的情人以私人的名义写信号召这几个进步青年起义。为什么要用私人名义,除了技术性的考虑以外,这里面也掺杂着个人的不可告人的动机,就是把起义工作的成绩归功于他个人。由于个人主义在作怪,导致了这几个进步青年行动迟了一步,结果是,投诚的投诚,被俘的被俘。这就是投机革命的后果,而你本人就是直接受害者。
  
  汪亦适静静地听完,半天没有吭气,脸上也没有表情。
  
  李绍宏说,动机决定方法,方法导致结果。如果不是肖卓然私心作怪,敢于承担风险,早一点把大家组织起来,那么你们就会顺利起义,断不至于最后落个被俘的下场。这个结果让你背了半辈子黑锅,要不是组织上挽救,你现在是个什么命运,还很难说。
  
  汪亦适说,李书记,你想让我说什么?
  
  李绍宏说,我想让你再回忆一下皖西解放前夕地下工作的情况,肖卓然同志有没有在同学之间开展策反工作?
  
  汪亦适说,我看不出来,他隐藏得很深,我们那时候都以为他是国民党信任的人。不过,我认为他这样隐蔽自己是对的,因为皖西城解放前夕,江淮医科学校内部白色恐怖特别严重,地下工作的同志特别谨慎,如果他过于活跃,暴露了身份,不仅策反工作失去领导,可能还会危及其他工作。他是在引导城区游击队抓获冯百善和马庚河之后才暴露身份的。
  
  李绍宏说,你这样看问题不对,我们应该从另外一个方面看。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我们不能因为怕自己暴露牺牲就龟缩起来,放弃对策反工作的领导,导致策反工作行动迟缓,收效甚微。
  
  汪亦适说,李书记,你认为肖卓然在危险面前龟缩起来了?你怎么能这么看问题?这太荒诞了。
  
  李绍宏说,事实就是这样。我们清楚,你那时候是非常积极要起义的,就是因为肖卓然迟迟没有采取措施,才在皖西解放前几个小时仓促组织,像你这样能够回到革命队伍还是幸运的。在江淮医科学校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像你这样的进步青年,由于没有跟地下工作者取得联系,也就是说,被我们某些地下工作者放弃了,而被国民党军裹胁到台湾,现在还在过着暗无天日的悲惨生活。
  
  李绍宏说着,眼圈都红了。
  
  汪亦适惊讶地看着李绍宏说,难道你认为肖卓然可以动员整个江淮医科学校全部起义?那是不可能的。
  
  李绍宏说,你自己的起义行动被影响,没能成为起义人员,至今背着投诚的黑锅,在政治上一再受挫,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这是谁的责任?
  
  汪亦适说,我想过八百遍了,是我自己的责任。老实说,我接到那封动员信之后,并没有马上行动,也是犹豫再三。如果我能当机立断,我应该是第一个到风雨桥头的。在这个问题上,肖卓然一点儿也没有做错,他的每一个步骤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李绍宏不高兴地说,这么说,你当初起义还动摇过,那你最后投诚是什么动机?
  
  汪亦适说,从根本上说,是为了保命。
  
  李绍宏说,你这样说太没有觉悟了,难道你没有想到这是弃暗投明,是追求进步,是获得新生?
  
  汪亦适说,如果我在那时候能清醒地认识到这些,我就加入中国共产党了。那时候我想的就是活命。
  
  虽然在汪亦适这里李绍宏没有得到什么东西,但是邱副部长那个关于“中农以上家庭出身的人,能够投身革命,都存在投机的可能性”和“中农以上家庭出身的人,都有可能是阶级异己分子”的观点,还是给了李绍宏巨大的理论支撑。
  
  这年秋天,李绍宏殚精竭虑,搞了一份《关于肖卓然投机革命的情况反映》,材料不仅对当年皖西城解放前夕策反工作成绩重新评估,把汪亦适等人起义未遂归罪于肖卓然,同时,还把肖卓然写的《关于皖西地区医疗卫生工作的调查报告和几点建议》附上,作为肖卓然污蔑大好形势的证据,佐证立场决定思想亦即“屁股指挥脑袋”。这种一叶障目,专门挑剔社会主义的毛病是由“剥削阶级腐朽的价值观”决定的。
  
  这个材料后来到了陈向真的办公桌上。陈向真把宣传部和卫生局几名领导召集在一起,听取了他们的汇报,听了半个小时,不耐烦了。陈向真说,我们做工作要深入,不能抓住一点不及其余。肖卓然家庭出身有问题是不错,但不等于他个人就是剥削阶级,恩格斯还是大资本家呢,但他是革命领袖。说肖卓然明哲保身,在关键时候龟缩,策反不力,这不是事实。皖西解放前夕,他们三十二个地下工作者,是我亲自布置的任务,暴露的时机、策反的时机都是我确定的。不能动不动就无限上纲,动不动就上升到阶级斗争的高度,动不动就说自己的同志是阶级异己分子,是投机革命。至于说他对当前的大好形势有看法,那是认识问题。我们应该允许我们的同志表达自己的观点。至于朝鲜战场的问题,更加站不住脚了。你说他靠前是不惜牺牲战友,是为了捞取政治资本,我认为那恰好是为了解救更多的战友不惜牺牲自己。
  
  陈向真有了这个态度,邱副部长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肖卓然后来是从陆小凤的嘴里知道这个情况的,陆小凤的消息不知道怎么这么灵通。陆小凤说,好鞋不踩臭狗屎,你不光踩了,还踩了很大的一泡。
  
  肖卓然说,我踩谁了?
  
  陆小凤说,皖西地区最大的整人专家,你把他的内侄女撵走了,他差点儿给你扣了个投机革命和阶级异己分子的帽子。倘若不是陈书记对你知根知底,倘若不是陈书记坚持立场,遇上一个二百五领导,你在政治上就完蛋了。就这样还不算完,不听我的劝告,你以后还要倒霉。
  
  12
  
  此后不久,陈向真把肖卓然叫到地委他的办公室,并没有提及组织上对他的调查,而是又亲自听取肖卓然汇报了一次他在农村调查的情况。陈书记听得很细,对于肖卓然报告里提到的事例,譬如说用河沟水的是哪些村庄,食用地表水的占多少比例,抽样调查的化验数据,等等,不厌其烦地询问,肖卓然则有根有据地回答。
  
  汇报完了,陈书记背起手在办公室里踱步,踱了很长时间,然后问肖卓然,卓然同志,你认为我们当前的工作重点是什么?
  
  肖卓然回答,报纸上说,是社会主义政治建设和经济建设。我认为,最根本的还是卫生建设。如果我们的群众不能拥有良好的生活环境,没有健康的体魄,一切建设都是空话。
  
  肖卓然这番话说得有些唐突,似乎也不太合时宜,他看见陈书记的眉头倏然皱了一下。陈书记踱了半天步子,笑着问肖卓然,卓然同志,关于第三医院的将来,你有什么设想?
  
  肖卓然说,我们医院现在已经成为一个中型综合医院,宗旨还是面向基层,面向普通百姓。皖西地区多发肝炎、肺结核、肠道疾病,我想在医院成立一个皖西农村病原研究室,一方面分析皖西水土和常见疾病的关系,另一方面有针对性地开发研制常备药品,防疫先行,预防为主。这样也可以为专区医疗卫生系统提供决策依据。
  
  陈向真坐下来,沉思片刻说,好,你把你的关于成立农村病原研究室的想法详细写一个报告,你过去搞的那个调查报告也再充实一点,里面不太确定的东西删除,完全举实例,靠事实和数据说话。调查报告修改之后,连同成立病原研究室的设想,直接送到地委来。
  
  肖卓然说,我尽快完成。
  
  陈向真问,还有什么问题?
  
  肖卓然说,第三医院的老院长丁范生同志,在皖西解放的时候,他是荣军医院和705医院的创始人,也可以说是第三医院的创始人。我这次下乡见到他了,身体不太好,在乡村卫生院,工作量大,营养跟不上。他的工资虽然不低,但我听说很多都捐给贫苦患者了,还主动承担了两个农民病号的医疗费。组织上能不能对他的问题进行重新结论?我个人希望恢复他的副院长职务,回来给我当顾问也行啊。
  
  陈向真抚着额头想了想说,啊,你说丁范生啊,这个同志总的看来是个好同志,知错就改,改得彻底。但是重新结论没有必要,组织上本来就没有严重处理他,是他自己坚持降级的。我去年到蓼城县,也见到他了,谈过一次话,给我的感觉是,他有赎罪心理,而且还很坚决。他跟我说,他在50年代犯了多吃多占的错误,特别是犯了好大喜功的错误,给国家和人民带来了不可原谅的损失,违背了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有损共产党员的形象,他要用自己的一生,擦掉历史上的污点。你看,他把问题上升到这样的高度,我还能怎么说?我的意见是,就让他留在农村,成全他的愿望。再说,我们的基层也需要这样的共产党员。什么是公仆?现在的丁范生就是真正的公仆。
  
  肖卓然说,他当年搞的那个康民大厦计划,在当时确实是不切实际,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并没有错。我们的社会总是要发展的,我们的医疗卫生条件总是要改善的。现在专区已经批准了我们续建康民大厦的计划,我很想把老院长请回来,请他负责康民大厦的工程。
  
  陈向真说,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他丁范生现在的心思不在这里,搞基建也不是他的强项。我主张他仍然留在农村,做一个扎根基层服务人民的优秀的共产党员的典范。
  
  肖卓然说,那我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肖卓然告辞之后,走到门口,陈向真又把他叫了回来,说等一等,还有一件事情。
  
  肖卓然回身,重新落座。
  
  陈向真并没有马上说出还有什么事情,而是看着肖卓然,又亲自把肖卓然的茶杯重新放到他的面前,然后才说,你岳父最近还好吗?
  
  肖卓然说,身体还可以,老人家现在深居简出,家里一堆孩子,天伦之乐不缺了,心情也很好。
  
  其实肖卓然讲的不完全是真话。自从舒家老四被下放寿春之后,就成了老爷子的一桩心病。老爷子担忧的还不仅仅是舒晓霁被下放的事情,而是舒晓霁的性格。舒晓霁下放到寿春广播站工作,并没有吸取教训,又惹出了一连串事情,差点儿把舒先生的心脏病给气犯了。但是这个情况,肖卓然没有向陈书记汇报。
  
  陈向真说,你岳父是个非常开明的人物,对皖西人民是有重大贡献的。解放初期,皖西复苏经济,你岳父不遗余力协助新政权,运用他的号召力,团结皖西工商界的中坚力量,帮助**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不会忘记他,我们也不会忘记他。你见到他老人家,向他问个好,我也会抽空去看他。这段时间运动多,我也是顾头不顾腚,好长时间没有跟他坐在一起聊天了。其实,对于皖西的建设,他老先生还是有很多好主意的。
  
  肖卓然说,我一定转告陈书记对我岳父的评价,也代表我岳父谢谢陈书记。
  
  陈向真说,最近社会上又有一股歪风,一会儿批评这个,一会儿批评那个,我很担心我们皖西也会出现思想动荡。你跟你岳父说,只要我陈向真还在皖西工作,我就绝不会让他受委屈。
  
  当前的形势其实肖卓然也知道一些,他能体会出陈书记讲这番话的深长意味。肖卓然说,谢谢陈书记,您也多保重。
  
  陈向真说,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你们第三医院,谁当院长最合适?
  
  肖卓然顿时愣住了,因为他现在当的就是院长,陈书记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是说他这个院长当得不称职该换人了,还是觉得他当院长不合适要调整?
  
  陈向真见肖卓然迟疑,又说,我可能没有把话说明白。肖卓然同志,我跟你讲,现在形势很不好,意识形态里有好多问题,我都感到困惑,有时候连是非判断都出了问题。这也许是好事,也许是坏事,我们都得有所准备。万一你离开了第三医院院长的位置,你觉得还有谁可以挑起这个大梁,那个程先觉怎么样?
  
  肖卓然此刻的心情很复杂,沉思了一会儿才说,程先觉同志工作积极,当领导也有一定的水平,但是主见差一点,不适合当一把手。
  
  陈向真说,李绍宏同志怎么样?邱山新同志和你们卫生局的罗局长对这个同志好像看法很好,几次向组织部门推荐。
  
  肖卓然说,关于李绍宏同志的政治素质,今天不是汇报的时候,我只想表达一个看法,医院是业务机构,李绍宏同志对此一窍不通,他当院长,说不过去。
  
  陈向真沉吟片刻说,啊,是啊,李绍宏同志是个完全的门外汉,是不适合在业务单位当一把手。不过,现在提倡政治第一,他不懂业务,并不等于不能领导业务,我们都是从战争年代打出来的,很多具体的技术性的工作我们都不懂,不是照样领导?
  
  肖卓然心里一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一会儿,还是坚持说,外行领导内行,那是特殊时期的特殊现象。如果我们有了既懂业务,又善于管理的同志,我们为什么还要选择纯粹的门外汉呢?
  
  陈向真说,那你认为谁最合适?
  
  肖卓然说,要说合适,我认为汪亦适同志比较合适。
  
  陈向真说,这个同志我也听说了,业务能力很强,但是好像对做领导工作不感兴趣。
  
  肖卓然说,我个人认为,医院是个业务单位,现在的第三医院,不像过去那样,动不动都要靠领导决策,动不动就要领导拿主意,动不动就要领导亲自出面解决。第三医院已经建立健全了一整套的管理制度,已经做到了这样的程度,离开哪个领导都可以照样运转。所以我能够经常带领医疗队下乡,三个月五个月,医院的工作都是照常进行,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汪亦适是江淮省内著名外科专家,他担任院长,主要是在业务上加强领导力量,而且在集体领导下实行院长负责制,这样的工作他是能够胜任的。但是我有两点说明,一是我本人,我虽然认为他合适,但是我并不赞成他当院长,可以到第三医院当院长的人很多,而汪亦适这样的专家只有一个,我担心当了院长会影响他做学问。二是汪亦适本人也有可能不同意出任院长,他现在担任外科主任,行政上的事情全是副主任和科室支部书记在管,但是当了院长,总会多一些行政事务,据我所知,这是他不愿意做的。
  
  肖卓然说完,静静地等待陈向真的反应。
  
  陈向真又踱起了步子,一圈,两圈,然后在肖卓然面前停下来说,好,肖卓然同志,谢谢你的调查报告,也谢谢你提供的情况。我刚才提的问题,仅仅是我个人的随意想法,不代表组织,没有任何背景。有一句话我要对你说,有备无患,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于我。对于突然来的情况,我们都要有思想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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