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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夺擂

第十章夺擂 (第2/2页)

“就算帮不了什么真正的忙,我也要试上一试,我不要他心中摊上哪怕一丁点的不情愿!”
  
  那擂台主台一侧还有一方高台。
  
  那高台孤吊吊地为彩绸所蒙住,它高足有两丈许,或许那就是主擂的弘文馆安排的古杉出场的地方。
  
  铁萼瑛身形扑起,她扑向的就是那高台之下。
  
  她功夫极是强悍,就是连轻身纵跃之术也要较男人还来得飒爽英烈。
  
  只见她的脚在空中一落,先踩的是个江湖汉子的肩膀,然后借力腾起,又以另一人的肩膀借力。她跟田笑的立身处到擂台边原有二十余丈之距,可她踏在那些江湖汉子肩膀上,也不过三五个起落已直扑向高台之下。
  
  只听她身后一片“哎呀”之声,却是这妮子脚下极是用力。然后就升腾起一大片江湖汉子们的叫骂。她最后踏的一脚最重,身子直向那蒙着高台的彩绸扑过去。
  
  这一纵,她跃起已近丈五,伸手一抓,只听一片裂帛之声,那片彩绸竟已被她抓破,随着她身子的坠落,那已裂的彩绸也落向高台下的台角。
  
  一时只见铁萼瑛隆如雏鹰,身后两片彩绸波荡漾地在她身子两边从空披落,衬得她如遨翔于海天之上的苍鹰矫燕。
  
  这一下先声夺人,只听台下被她踩过的人不甘受辱,有几人脱口大骂道:“臭娘们儿,你敢睬爷们的肩膀?”
  
  四下愕然中,却也响起了零星的喝彩声。
  
  只见铁萼瑛脸色铁青,不理那些台下杂乱,目光盯着擂台上那些各得了位置的女儿们,冷声高喝道:“这么就想嫁了?”
  
  “我是古公子门下婢女,你们如想要嫁入古门,还需先过了我这一关!”
  
  说着,她弓身退步,沉腰蹲马,伸手向她男人式的袖子里一摸,竟摸出了一根铁门拴来!
  
  那根铁门拴却是玄铁百炼,两端各有一块突起,竟真的是馒头庵中栓门所用。
  
  擂台上适才女儿们嗔莺叱燕,用剑使匕,玩索弄钩,各般兵器,一一俱有,却再无一人有她这般强横的钝器,也再无她这般悍然抽出一把铁门拴的气慨。
  
  只见她双目灼灼,面现莲华,**至极,双眼往场中一扫,把擂台上的那几个已得了资格的女孩儿,副台上列女传中人物,连上远远的迟慕晴的嫁车之上的仆妇侍女,还有暗处站着的过千庭与他弘文馆中人物,个个都扫了个遍。
  
  那眼中睥睨之色,当真连绿靶子山的七个大哥看到了都不由心头一凛。那已在台上获得席位的绿靶子山上的绿衣幺妹见了,也不由眼中腾起一抹艳羡,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样横空出世的一招。
  
  台下已有人认出,惊呼道:“须眉让!”
  
  一时这岔出来的搅局竟把大家伙儿从对迟慕晴突然出现引发的震动中都拉了回来。
  
  只听台下一片嗡嗡之声,人人之间相互打听:“须眉让是谁?她怎么来了?她什么时候成了古杉的婢女?连馒头庵的丑女门居然也来搅局吗?……”
  
  人人只见到铁萼瑛那高台下一站、万夫莫当的强狠,田笑却心头如受重击。他看到的恰恰相反,却是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温柔。
  
  可他此刻心中非妒非恨,却有种怜惜极了的温柔同样也在心中涌动。像是……这滔滔浊世中,这荒凉一春里,有一种与子同怀的感系。
  
  副台上忽传来一声厉叱:“你是何人?今天何等地方,也容你这等下三滥人物前来搅局!”
  
  开骂的却是魏大姑。
  
  她终生未嫁,谨于妇德,一向对人对事极为严苛。刚才迟慕晴嫁车一现,引得万人耸动,已大大引发她的不满。
  
  让她更不满的是自己居然也被引动了:那车子的出现好像都是一场传奇,是自己心底里一直压抑着的从不都不敢让它浮泛起来怕毁了自己妇德修为的传奇。
  
  她为自己的不坚定而更加愤怒,却一时也无法真的主动去招惹邪帝一脉,这时见铁萼瑛居然出场搅局,如何还肯再忍?
  
  只听她一场叱叫,身子已一腾而起,直扑向那高台之下。
  
  铁萼瑛闻声抬头。
  
  好个铁萼瑛,在场纵三千粉黛、她自露出她的本色来。
  
  只见她抬头一望,两眉一耸,两道铁板样的门扉就似从她的肩头横排出来,直要护就住她料定弘文馆安排给古杉出场的高台。
  
  她腰身稍拧,侧面冲向扑击而来的魏大姑,一腔质朴真气涌了上来。
  
  只听台下过千庭几乎失叫了一声:“啊,块磊真气!”
  
  ——江湖中失传数百年,当年曾为耿苍怀所创,以为再无由现迹人间的“块磊真气”,居然由一个女子身上显现出来!
  
  魏大姑为人强横,却也端的有她强横的本钱。她本是女子,自顾身份,亦矜艺业,何况今日坐于高台之上,自不便携带兵器。
  
  这时一见铁萼瑛身架,腾起的身子一伏,竟自落向台侧一个魏府子弟身边,从他腰间一抽已抽出一把阔剑!她落都没落地,伸手在他肩上一按,那弟子膝盖一屈,几乎承受不住,魏大姑身影已再度高腾而起。然后只见她腾至极高处,忽长扑而落,阔剑一击,竟是一招“力劈华山”!
  
  山无棱、江海为竭、冬雷震震、夏雪雨……也无她这般的震撼。
  
  铁萼瑛的铁门栓却封挡得严。魏大姑满怀怒气,打定主意,要一剑逐退这突出捣乱的女子于台下。铁萼瑛闻得古杉伤重后,虽面上神色未动,却已铁定了心主要要护卫住她心目中那个……梦中佳偶。今天已打定了主意要久战一场,搅乱这场面,拖得弘文馆全无颜面,第一次出手,当然守得更是严密。
  
  只听“锵”然一声,那阔剑劈击在铁门栓上,然后,炉火迸天地、红星乱紫烟,只见火星与烟气隐隐一绽。
  
  那魏大姑怒喝了一声“好!”身子已二度腾起。
  
  铁萼瑛面色凝重,从她脸上全看不出这一招得失。她生性强项,可真动起手来居然是后发制人的。居然挺立原地,动也不动,只一双眼睛目送着魏大姑翻腾起来的身影。
  
  魏大姑第一招盛怒出手,声势俱厉,气却并不沉。这时一击不中,已知遇着强敌,在空中运起“崔巍”一门独有的吐纳工夫,第二招居然是“夸父东来”——
  
  夸父东来,以追傲日;
  
  挟山蹈海,其势巍哉!
  
  别人未出声,台下魏府子弟已先骇声一片。
  
  “夸父”一式为魏府秘技,在场子弟多修为不够,虽身为男子,也没几个可以练得下来。这时见魏大姑一介女流,居然运起这般乾纲独振的剑法,不由骇然色变。
  
  铁萼瑛神色朗然一振,只见她曲臂回扭,知道这一剑来势之重,竟把一把铁门拴反归背后,担在肩上,无意中露出了通臂拳的工夫。
  
  好一招“二郎担山”,竟生生把这一剑扛了下来!
  
  只听台下轰然一阵上好。台上两个相斗的虽然都是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女子,可今日相斗,用的却是就算男人也不会冒然相向的悍烈招法,比之之前的莺莺燕燕,大非同日可语。
  
  旁人只听得“锵”然痛响,铁萼瑛手上铁门栓上又冒起一片紫烟,把她衣服都烧灼出一道焦痕。
  
  还没来得及掂量这一招谁得谁失呢。却听那面副台上有人轻浅一笑,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这位小妹妹好强悍的身手。你什么时候入的古家,可是也痴心想着要嫁与你家公子。其实你不用争,台上的这些小姐就算嫁入古门,也抢不了你的地位的。她们一个个花娇柳弱,那些粗使家事,总还要有人干。你安心当你的丫头好了,做得好了,古少爷就算收房,这些小姐们个个贤德,也容让得下的,何苦这样急赤白脸的让人好笑。”
  
  她话说得娇软,行动却快。只见她声未落地,人已立在那高台之侧,一手掠鬓,一手抚腰,姿态明妍,却是三九姨。
  
  她未出手,可这一下站姿却站得极巧,全封住了铁萼瑛左路。那掠鬓之手的小指已扣向了她鬓上之钗。
  
  铁萼瑛心头一凛,情知她是暗器名家。可她心中却也不怕。冷声道:“这话原来也是从《列女传》中抄下来的?”
  
  旁人只见她强横已极,神色间却沉默寡言,没想出语如此冷隽,场内已有人笑了出来。
  
  这时空中的魏大姑吊身主擂的楹上,挟剑下窥。日光斜照,人人只见她手中阔剑上已崩出两个米粒大的缺口。她们三人无语对峙,就在众人以为她们都已不会再动,要口头上先较量几句时,她们三个忽然动了。这一动鹰翔鹤翥,眼慢的人都没看清。然后只见她三人稍静了静,突然又动。
  
  她们三人但凡一动,都来得极快,台下眼力稍差、功夫稍逊的人都不知怎么交的手。然后却猛然定格,各就一位,凝定得擂台上的阳光都哑了,静得场上人人屏息静气。
  
  有着急的看不出胜负,顾不得羞耻,就待要开声问旁边人谁得谁失,却忽听一支龙头拐“得得”的拄地之响,却是郝婆婆从副台上缓缓行来。她扶着一支龙头拐,走到那高台之下,脸上慈眉善目地道:“好丫头,我是认出来了,你是福建馒头庵门下。官师太一向可好?你是她嫡系传人吧?咱们自家人,有话好说。今天你已算名扬天下,有什么解不开的,咱们退下去再说,不必佯言什么古家婢女了,那也太委屈你。你有什么想头,以我跟官师太的交情,总可以帮你如意的。”
  
  她们句句都要陷铁萼瑛入那左性小女子境地。
  
  铁萼瑛却双目视栓,面色不动,更不答言。
  
  可郝婆婆得此之机,已跟三九姨、魏大姑鼎足而立,把她的进退三路齐齐封住。
  
  台下就有人悄声道:“果然是列女,嫁个小辈都环肥燕瘦得列女而侍,排成一排肉屏风;打起架更是列女齐上,厉害,厉害!”
  
  田笑是与这几个女人朝过相、动过手的。当日,为了小白鞋,就是她们迫得他几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心里不由担心已极。
  
  可他,也是这时才见识了铁萼瑛的真功夫。
  
  只是,她的功夫再怎么强悍,只这场中,列女传就还有四人。她强挺下去,又挺得了多久?何况还有暗处的过千庭与武英殿中的高手?
  
  田笑急得脸上冒汗,正在转脑筋动诡计要怎么把这个局面搅得越糟越好,是不是去放一把火,还是扒了哪个看客的裤子让他们添乱?他心里一边怒骂铁萼瑛只会蛮干,一边算计着放火撒泼,或污言秽语,把那列女传中几个老骚婆子怎么气得中风当场才好,忽觉得身边环子有异。
  
  他一低头,却见环子的眼睛竟没看向铁萼瑛处,只是直勾勾地盯向铁萼瑛身后的高台之上。
  
  田笑顺她眼光望去,却见那高台之上还残存着一小块绸布挡着,可那绸子为日色所透,里面隐隐现出了一个身影。台下众人都还不觉,他一见到那影子,脑子一闪,才要失声叫唤。台上铁萼瑛四人已重又一触即发,却已听一个声音在那高台上面慵慵懒懒地打哈欠道:
  
  大梦谁先觉?
  
  平生我自知。
  
  草堂春睡足,
  
  窗外日迟迟……
  
  他后面这一声拖得那叫个长啊。真像一个山隐逸士,公子贵少,破落而居,在个竹堂茅舍中睡懒觉才起来的样子。
  
  田笑一愣,心里又喜又气,怒忧掺半。一时心里不由恨极了的暗骂道:好,你正主儿总算来了!现在整个地界已为你闹哄成这个样子,你还装什么他妈的蒜?
  
  可一时他却又忧及高台上那古杉的伤势。
  
  这时只见那高台上绸布一披,细碎而落,整个台面显露出来。
  
  弘文馆这次真是不惜工本,那台子竟是上好花梨木制就的。花梨木曲折的纹路在高台两侧的栏杆上为日光所映,清晰可见。
  
  田笑在那绸布一落之际,眼中还没看到什么,心中却猛地回想起这几日累积于心头的印像:那个参天古木的密林空地间,满身泥泞打着滚的古杉;那个听到送棺材的老头儿口里讲起的在祁连铁骑的追杀下远逃塞外、锈剑瘦马的古杉;那个昨夜他还见过,面对“千棺过”一战,当真“华彩翻木讷,锈迹掩斑阑”的古杉……这种种的印像互相冲突,叠加在一起,泾渭分明、天差地别,让他也想象不出,这个将要出来的古杉,将会是哪个古杉?
  
  却见那高台上轻绸飘落,终于现出了古杉的身影。
  
  他今天穿得居然有颜色,黄黄的软绸,丝丝的滑,仿佛天工织巧般地在泻落于肩。腰间也没有束带,越见出那黄衫一泻于地、腰身处微显空荡的柔韧劲挺。他身上别无装饰,只是发上束了一顶古玉制的冠。那玉冠一束,当真显得他“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了。
  
  冠下修眉如裁,瞳黯如丸,整个人的光彩不是发散的,而是收敛的。
  
  只见面上为斜日所映,一片金黄,于迟哉暮矣的光中,微微见得到一个男子的脸上应有的细小凹痕。可就是那凹痕,在他脸上也像是古玉的锈斑,正显衬品相的华严。
  
  他就这么洒落落地出场,只有田笑知情知底,看得出他面色的苍白,足证如弘文馆所料,他昨夜已经“其伤七分”了。
  
  古杉忽双手一揖,腰身一弓,拱手向台下铁萼瑛认认真真的一躬。
  
  ——那姿态,真他妈的潇洒,也真他妈的够朋友!
  
  田笑一时对古杉这小子的心态重又喜怒掺半。
  
  他懒得再去看这么个鸟人,平白让自己扯心扯肺,天知道他又打的什么鬼主意。他能活这么久,用以自保之术想来比铁萼瑛与自己都来得周全。
  
  他盯向铁萼瑛。
  
  ——满场人都被古杉的出现弄了个目炫神迷,只田笑还记得望向铁萼瑛。他一眼之下,已见铁萼瑛眸中隐见迷眩。他要看的就是这个,要看那盈盈湿眼中,要看到那一点料来绝不会滴下的泪花中古杉的影子……
  
  有如、看到一把良兵在晨起露水中的震颤。
  
  为此,他会感到一阵快意的心伤。为了,哪怕不是由他,而是由另一个男子在这个他在意的女子的天性中引发的美好。
  
  这一切都是美的——哪怕她此时心中眼中,全没有自己,他也要把这美丽的一刻在心底珍藏。
  
  却见古杉一躬至诚,一起身、却也风慨清朗。
  
  场中的女儿一时都直了眼,不少少年子弟却红了眼。却听他朗声道:“弘文馆诸君与江湖列位耆旧为古杉谋聘,拳拳之心,在下心领,就不多谢了。”
  
  田笑一向最厌听这类浮文,却听他说得气度高迈,不温不火,不由也暗暗佩服这小子的本事。
  
  接着,他却在古杉脸上见到了一个古怪的笑。古杉眼睛像在自己脸上扫了一扫,那笑却像是笑给自己的。那一笑里,有促狭,有捣鬼,田笑正没摸清他的门道,却听古杉笑道:“只怪古杉当日放言,只要他们找得到一个打得败我的女子,我就诚心诚意,三媒六聘的迎之入门……”
  
  他的眼睛忽望向台下某一处,微微含笑道:“……现在,你也好来了吧。”
  
  全场人心头微微一迷,不知他捣的什么鬼。
  
  有脑子快的人已飞快地望向迟慕晴那嫁车,以为古杉说得定然是她。
  
  “列女传”中人物神色一变,过千庭却神色一振,他们还正待反应——如果古杉居然敢当着全天下的面与邪帝一脉正式合流,那他们谏劝之余,只怕不得不最后落得个刀兵相见了。
  
  可接下来,人人却见古杉的眼光虽极温和极恬淡地笑着,望向的却不是那辆嫁车,而是人群中。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搜寻去,一时还全无所见。田笑也跟着众人一起在找,好一时,他才找到了,只见一个女子正满面羞涩,缓步靠前。只是她的身形太普通,行动全无练家章法,所以众人都没注意。
  
  她穿着一身蓝布衣裙,缓缓向前,直待走到那高台之下,众人中才有人注意。那高台侧原有一面梯子,台高,梯子也陡,悬得就是直的。却见那女儿望着它微微却步,步履间似都露出怯意,却强撑着,红着颜面,伸手扶梯,勉力往上登起来。
  
  全场中人一时都摸不清首尾,连魏大姑与过千庭诸人都愣怔住了。
  
  那女子缓缓爬上了几级。铁萼瑛面色愕然,正不知要待如何,却见古杉在高台上忽冲她颔首一笑。那笑意含蓄,即有诚肯的谢意,又有谦逊的示意、示意她放那女子登台。
  
  然后,他衣袖一拂,身影修朗一立,随手划出的指风澹然一现。等闲人只怕还没觉得,铁萼瑛离得最近,只觉得那台的四柱已微微一颤。
  
  那台子极高,于匆忙间搭就,没有那么长的木材,也无暇接榫,只是将上好木料用棕绳巧妙的缚住才撑起这么高的。
  
  古杉不着形迹的随手一划,那棕绳却已为他指风所断。
  
  场中识货的人已面色微微一变,却见,更难的是下面的——那古杉的身形依旧巍然不动,所处的高台在他足下已缓缓而降。
  
  那台子降得极稳,借着那棕绳残余的束缚之力,全无倾歪,连梯子也没抖动一下,却缓缓地落向下来,却是他在下就那个正在上攀的女子。
  
  环子个子矮,先还看不到那女子。这时那女子已爬高数尺,身形全现。环子惊“啊”了一声,急拉了一把田笑的衣袖,诧声连叫道:“线线姐姐,田哥哥、你快看,那是线线姐姐啊!”
  
  那高台降至丈许处,然后停住。那女子也适时爬高了丈许,登至了台面。
  
  众人只见那女子一身蓝布衣衫,袖口裙边都染了细碎的白花,那花儿开在这一片蓝上,只觉得白得爽心悦目。那女子姿色并不多么明妍,却面目恬淡,举止温柔,全身上下只妆点了一样银饰,却是于发上插着一柄钗环。那钗只是镀银的,可插在她发上,却让她有种切和她身份的自如感。
  
  这时只见她鬓边见汗,双颊微红,娇娇羞羞,朴朴落落,却也别有一种质朴大方之态。
  
  只见古杉望着她的眼里全都是笑。那笑温和得如暮鸦恋水,一翅一翅全是夕阳暖意。只听他温和道:“线线,你都听清楚了,我答应人,只要有人能打败我,我就心甘情愿地娶她入门。我自知不才,不过,也许你还不嫌我鄙陋,愿意一试吧?”
  
  那女子似旧城小巷中长大的那种小家小户温婉的女子,从没见过这等大场面。
  
  她头都不敢一抬,眼睛除了看着古杉的衣襟的下摆,再都不敢往别处看上一眼。
  
  只见她轻轻点头,极低了声音地道:“我愿意。”
  
  她声音很轻,满场人虽都屏声静气,怕也听不见。
  
  可那声音似又为古杉所护,竟人人都听见了。
  
  那女子忽从手上褪下了一枚顶针,她把那顶针拈于两指之间,然后抬头,眼神明明净净地迎上了古衫的眼,眼中虽还有羞涩,却也不乏坦然。
  
  然后,她一式“支机”,竟像模像样扣戒攻向古杉。
  
  古杉轻轻扭身一闪。那女子却一招一式,分明使出了全套的“织女剑”。
  
  她以顶针为剑,招式看来分明只会这一套,但分明也出自明师指点,只是攻防之间全无内劲,也明显是刚刚初练,仅是个依样画葫芦。
  
  旁边人还在懵懂中,不知这两人搞什么鬼。田笑心明眼利,眼望着古杉脸上那温煦的笑,却在那眼角眉梢间捕捉到了一丝促狭、一丝俏皮,同时却有一丝悲哀。
  
  他心底一时不由开骂开来,把这姓古的臭小子从头到脚骂了个遍:他分明是在耍弄过千庭、弘文馆、“列女传”中人、所有以他为图者、以致本来是来看他如戏、以他为猴者们看热闹的心态呢!
  
  田笑自己心里“呸呸”连声,暗怒道:满天下人只当他家世清华,为人温雅,当真只有自己慧眼如炬,看得出这小子的真形。这招术,分明就是他教给那线线的!
  
  那叫“线线”的女子把“织女剑”才才使了半套,却已把顶针正扣在古杉心口之侧。却见那古杉停住了身形,顿了顿,忽朗声笑道:
  
  “线线女侠,你的‘针黹’神功,果然厉害,堪称独步江湖。小可不敌,小子认输了!”
  
  满场怔愕中,只见那古杉伸手忽按住了线线扣着顶针扣在自己心口的手。
  
  他的手修长有力,线线的手却只是细洁一腕;他手背上面还蒙着一袭黄丝长袖,典雅华贵,轻软可赏,那线线的蓝布袖口却圈着一圈细细碎碎的小白花;他的手捉了线线的手,线线的手却捉了一枚样式朴拙的顶针。
  
  两人一黄衫、一蓝裙,一顶危冠高古、一插银钗婉娜,彼此相配在那已降低了的高台上,却也煞是好看。
  
  只见那古杉以他双目注视着线线的细目凤眼,温声低言道:“那么,从今日起,我愿娶你为妻。从此年年岁岁,风雨冗夕,但图安好,只求静婉……”
  
  台下人张皇失措,什么?这样就算完了?弘文馆安排的连场好戏,江湖中拼杀过几许胭脂,江湖各世家纵横联合,古杉前世那数代藏宝……
  
  这一场勾搭、一场谋算、一场计较、一场热闹,就这么轻轻易易被他一语交待?
  
  那叫“线线”的女子手却轻轻地一抖,她手中那枚扰乱了整个江湖预期的顶针,就从她手中失落,滚落高台,坠下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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