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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第1/2页)

这一宿,老庆睡得很甜,很踏实。
  
  他什么梦也没做。
  
  做梦管什么用,关键是行动。
  
  融融的阳光泻进老庆的房间,屋里洒满了金子般的光闪,老庆觉得挺舒服。
  
  弄玉住的房间,门紧紧闭着,没有一丝声响。
  
  老庆知道模特们生活没有规律,靠着匀称的身材和挡不住诱惑的脸盘,穿着时髦的时装,翘着臀部,在夜总会的台上走一走,也真够气派的;但是为了生存,他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青春褪去。她们一晚上只能挣一百元,如果在散座上陪上客人,喝点茶,跳跳舞,还能有点小费,可是房租一室一厅一月就要一千多元,弄玉和她的女伴甜甜就住在马甸桥附近一个单元里,两个人平摊房租。老庆去过那个房间,他怎么也想像不出来,两个生筝般的玉人,怎么生活在那样一个狼籍的环境里,墙上贴满了周润发和苏菲玛索;桌子堆满了废弃物,地板早没了光泽,只有破旧的衣柜里挂满了琳琅满目的时装。卫生间内更是一蹋糊涂,洗衣机上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内衣,地上甚至遗留着小烟花……厨房里不堪入目,食物狼籍,方便面里蟑螂很淘气。
  
  人生真是奇妙,人有两面性,以水为净,以不见为净。老庆不由得想起手的功能,一会儿在如厕时不得不履行他神圣的功能,一会儿又在豪华的餐厅里拿着精美的食物津津有味地吃着,真是不可思议。
  
  中午12点了,弄玉的房间里还没有动静,老庆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敲了敲弄玉的门,没有动静。再用力敲敲,还是没有动静。他抓住门,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还是没有动静,他感到异样,于是用脚踢门,还是没有动静。
  
  老庆钻出厨房的窗户,用脚蹬住弄玉所住房间的窗台,探头望去,只见弄玉仅穿黑色的内裤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头摇不止,嘴角流出移物。
  
  老庆慌了,跳进屋内,用力去摇弄玉。
  
  “弄玉,弄玉!”
  
  老庆嘶哑的叫声也没有唤醒弄玉。
  
  他把头贴在弄玉丰硕的胸脯上听了听,心脏还在跳动。
  
  老庆拨了急救台,一会儿急救车赶到,老庆慌乱地给弄玉套上黑纱裙,抱起她旋风般下楼。
  
  急救车驶进北京市急救中心,经过医生的诊断,弄玉服了过量的***。医生说,她的生命不会有危险。
  
  老庆听后吁了一口气。他一看急救中心的大钟,已经是中午2时,他想起和雨亭约好下午3时在保利大厦茶屋有一重要会谈,于是打手机给好朋友牧牧,请牧牧来帮助照料一下弄玉。
  
  真是为朋友而肋插刀,牧牧不一会儿坐着出租车来到急救中心,老庆说明原因留下钱,嘱咐牧牧好生照料弄玉,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保利大厦。
  
  到了保利大厦,差10分3时,老庆的肚子咕噜噜叫开了,他要了一碗馄饨,一壶碧螺春绿茶。
  
  雨亭真是守时的人,3时整,跨进茶间,他上身穿一件淡粉色短袖衬衫,下身穿一条浅灰色裤子,一身儒雅之气。
  
  老庆平生最佩服两个人,一个是佐罗,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游侠,一个就是诗人雨亭。雨亭不仅才高三斗,而且为人正直仁厚,有领袖之风。他大学毕业后便分配到天地出版社任编辑,两年前竞聘总编辑之职,调老庆任策划部主任,大胆改革,使出版社的效益翻了两番,无奈正气凛然的文人斗不过满腹机谋的小人,中了暗算,被主管单位突然解聘。雨亭的血压增高,于是办了病休,此时来会老庆,是商讨经营之道。
  
  雨亭的周围聚集了一大批优秀人才,其中有老诗人黄秋水、青年诗人飞天、画家雷霆、电视台主持人婀娜、新闻记者牧牧、平安等,平时这些才子佳人,或云集山川名胜,吟诗作画,或聚会乡间别墅,谈天说地,或高兴江湖之间,呷酒论史,或栖身古寺烛下,谈经说书,真有些“采菊东篱下,悠些见南山”的意境,又有些“天子呼来不下船,自云臣是酒中仙”之气概!雨亭便是这一文化沙龙的掌门人,这一文化沙龙取名金蔷薇文化沙龙,照老庆的说法,蔷薇花刺儿,有个性,金色的蔷薇象征美好的前景;沙龙的宗旨是亲情友情爱情,让世界充满爱!
  
  雨亭一落座,眼睛便落在壁上的一幅画上,那是一幅中国画,画面上白洋淀湖波浩荡,芦苇丛中驶出一只渔船,水盈盈的渔家女正操浆前行,船头上立着一只披散霞光的鱼鹰。
  
  雨亭一边呷茶,一边轻轻吟道:
  
  舟横翠苇看白洋,如梦如烟野兴狂。
  
  水巷悠然拾翡翠,云街坦荡沐霞光。
  
  荷花淀里生荷趣,鸳鸯岛边看鸳鸯。
  
  醉卧渔歌又一曲,停棹争看鱼鹰忙。
  
  “好诗,好诗!”老庆抹了一把嘴角的馄饨皮,一边啧啧赞道。
  
  “原来是白伯骅的杰作。”雨亭将目光停在伯骅的篆刻上。
  
  “白伯骅可是有名的才子,人称仕女画的权威。”
  
  雨亭又看了看四周,只是一片片黄色的竹簾,构筑起一个个茶间,人影幢幢,或细声曼语,或高谈阔论,一股股清新的茶香扑鼻而来……老庆推开碗,说道:“雨亭,就凭着咱们沙龙里那么多朋友,干什么事不成,咱们沙龙可称得上是梁山泊好汉一百单八将,在这里人人平等,可以大碗大碗地吃肉,大口大口地喝酒,有智多星、鼓上蚤、拼命三郎,也有母大虫、花和尚、豹子头,雨亭,你就是呼保义宋江。”
  
  雨亭笑道:“我可以不招安,最后兄弟们死的死,逃的逃,到头来剩个武松断臂守梁山、时迁哭坟。”
  
  老庆道:“我可发现一个大秘密,古代有人想当官便先消聚山头,抬起义旗,后来闹大了便被朝廷招安,封官晋爵。”
  
  雨亭啐了一口茶叶沫,说道:“你想得倒美,多少招安的人最后成为刀下鬼,人死了还得掘墓鞭尸。”
  
  老庆道:“咱们言归正传,现在你下台了,我落草了,做点什么,咱们不如办个桑拿,抓几个漂亮姐,来钱快。”
  
  雨亭道:“亏你也想得出来,咱可不干这伤风败俗的事儿。”
  
  老庆搔搔头,说:“可桑拿就跟蒸猪似的在闷罐里蒸会儿,再找人挠挠脚心,也挣不了几个钱,到时候连房租也交不起。我上次到一家足疗中心,那小妞拿着块裹脚布,在我脚趾缝里扯了几回,没想到还沾上了脚气,那咱们办一家美容院吧。”
  
  雨亭摇摇头:“也不妥,跟咱们沙龙的形象不相符,美容院也太多,有些滥了。”
  
  老庆道:“现今的美容院也真神了,给女人的胸脯垫高了,腰抽细了,塌鼻子翘起来了,腚也糊弄大了,真有邪的,那小蜜生完了孩子还是原封。雨亭,不行咱们也来点邪的,生意做大,给飞机安倒档,给珠穆朗玛峰装电梯,给万里长城铺瓷砖,给蚊子戴口罩,给苍蝇戴手套,给蟑螂戴避孕套。”
  
  雨亭摆摆手:“你又扯远了。我想咱们不如办一个茶屋,既高雅又文化,平时沙龙的朋友又可以到这里聚会,墙上可以挂一些沙龙名人的照片和书画作品,又可以举办一些文学作品研讨会和书画笔会。”
  
  老庆道:“这是个好主意,西客站那里有一条街,有进货渠道,再找个老板投点资,我看这事能成。可是地点选在哪儿呢?”
  
  雨亭道:“就选什刹海边上,‘非典’过后这里已形成第二条酒吧街。”
  
  “好地方,咱们搞点装修,再置点茶具,找点有气质的小姑娘当服务员,就开张。”老庆高兴地一拍桌子。
  
  茶壶颤了一下,茶杯也抖了一下。
  
  雨亭一本正经地说:“你可别尽找三陪的做服务员,到时候弄得鸡飞狗跳可不好收拾。”
  
  老庆梗了一下脖子,正色道:“我说雨亭,你就这么看我老庆?我老庆虽然是女人裤裆里的好汉,可是还不至于扣着女人的裤头当帽子。”
  
  雨亭笑道:“我相信你,只不过提个醒,我怕你扶贫扶进金蔷薇茶屋。我想在茶屋里立个陆羽的塑像,请雕塑家来雕塑。”
  
  “哪个陆羽?是不是民国期间写武侠小说的宫白羽?”
  
  “陆羽是唐朝的茶圣,他们历尽坎坷,是个弃儿,被笼盖寺和尚积公大师收养,深明佛理,学得一手茶艺,后离开寺院,栖身浙江湖州笤溪,写出茶学专著《茶经》。《茶经》问世,陆羽名声大振,朝廷封他‘太子文学’,‘徒太常寺太祜’,但陆羽无心仕途,竟不就职。”
  
  老庆叹道:“这位陆才子深知宦海浮沉。”
  
  雨亭继续说道:“陆羽晚年由湖州移民江西上饶,诗人孟郊与他是好友,他有诗云:‘开亭拟贮云,凿石先得泉。啸竹引清吹,吟花新成篇。乃知高洁情,摆落区中缘。’武陵为东晋大诗人陶渊明写《桃花源记》之地,孟郊胜赞陆羽把桃源景色在此地再现和他高洁的人品。陆羽刚直,一生单而不群,正是他的人生经历,拓落性格,深邃学识使他深明茶之大道。他一生结交甚广,与颜真卿、孟郊、皇甫冉、刘长卿、强志和等著名文学家、艺术家交为挚友,结为茶文化沙龙,为写《茶经》远上层崖,遍访茶农,意境深远。正如皇甫冉诗中所云:‘采茶非采录,远远上层崖。布叶春风暖,盈筐日白斜。归知山寺远,时宿野人家。借问王孙草,何时泛碗花。’”
  
  老庆叹道:“这茶里还有这么多学问,茶文化名不虚传。”
  
  老庆的手机响了,是牧牧打来的,原来弄玉已被救活,醒来便要出院,她昨晚在夜总会陪一个老板喝饮料,那个老板在饮料中放了***。
  
  老庆向雨亭说明原委,雨亭也不留他,老庆匆匆而去。
  
  雨亭独自默默饮茶。
  
  他的思绪飘飞,岁月的风帆在他的脑海里时隐时现……雨亭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他的父母生长于美丽的大连海滨,母亲年轻时颇有姿色,婷婷玉立,风姿绰约,她任意出入日本人开的商店。时任大连商会会长的父亲执意将她许配给一家铁工厂的资本家,母亲当时深爱着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他就是雨亭的父亲。在一个夜黑月昏的晚上,父亲和母亲离家私奔,碾转来到了北平。雨亭是母亲的第三个孩子,深得母亲的喜爱,雨亭本人也深深带有母亲血统的印记,他生得英俊倜傥,气韵生动,天性聪慧。母亲在他少年时代给他买了不少中外文学名著连环画,开启了雨亭文学天赋之门。当时为了获取更多的连环画阅读,他和哥哥在东单儿童影院门前摆起了一个连环画小书摊,和别的小朋友借书看,这大概就是最早的商业运作。“*****”爆发时,雨亭正在上初中一年级,那是一个炎热之夏,王府井大街上涌满了佩戴红卫兵袖章的年轻人,人们砸亨得利表店、贴大标语、给“黑五类”挂牌子、剃阴阳头、声称“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基本如此,鬼见愁。”“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雨亭看到他崇敬的班主任女教师脖子上拴着一条绳子,在地上爬来爬去。他崇拜的教语文的杜老师也举着一份《人民日报》在课堂上振臂高呼:“同学们,同学们,这可是一场触及人类灵魂的大革命呀!”不久,这位杜老师也被列入“牛鬼蛇神”之列,被剃了阴阳头,在操场上挥汗如雨地清扫路面。雨亭奉命和同学们到同班同学唐某的家抄家。唐的父亲是个资本家,属于被打倒之列,唐家住在北京站附近的一个四合院内,雨亭和他的七个同学在屋内挖地三尺,也没有搜出变天帐和武器之类,当他喘呼呼委缩到一个又大又破的沙发上时,却发现一个男女**亲吻的铜像,他用手去抓,抓到一把又滑又腻的鼻涕……班上有个小同学,出身富农,他当时大概是由于神经大紧张的缘故,突然喝了一句“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千遍那个万遍哟下功夫;深刻的道理我细心领会,只觉得**儿里头热呼呼……”歌唱至此,自觉失口,顿时面如土色,瘫软在地。这时,一阵皮带乱如雨下,打得他嗷嗷乱叫,皮开肉绽。
  
  紧接着,在王府井大街上,雨亭看到共产党的显赫人物,一个个挂着大牌子,戴着高帽,跪倒在汽车上,招摇过市。
  
  在那段日子里,他只觉得天翻地覆,昏天黑地。红卫兵大串联开始后,他带着两个五年级学生南下,途经天津、上海、杭州,直抵上饶集中营。
  
  1969年雨亭被分配到一家冶炼厂当工人,烟熏火燎十年,3月1日进工厂;10年后,3月1日出工厂考入一所文科大学;4年后,3月1日分配到天地出版社工作。3月1日成为他的生命符号。在工厂10年,他真是身居闹市,一尘不染。他的气质、才学、情操影响了一大批年轻人,许多年轻女工把他做为偶像,一谈起他眉飞色舞,做为一种骄傲。一个小有姿色的青年女工想入非非,工作中走神,失去控制,竟将电极拔起,险些酝成大祸。气急败坏的雨亭给了她一记清脆的耳光。直至几十天后,雨亭在上夜班时轻轻拥起这个追求者,在她滚烫的面颊上轻轻一吻,才算赎罪。
  
  在那个传统的年代里,谈女人,谈性,都成为一种罪过,都是难以启齿的话题。雨亭,做为一个健康的、生机勃勃的年轻男性,千方百计把那股莫名其妙的生理上冲动压抑下去。每当夜班凌晨,当他挥动铁钎出炉时,都有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工在一旁用火辣辣的目光望着他,那是邻炉的一个操作工,但雨亭都装做若天其事的样子聚精会神地操作。一道闪光,铁流泻而出,雨亭仿佛在这铁花四溅中升华了,铁水映红了他汗水盈盈的脸庞……大学毕业后,他和美丽温柔的柳缇建立起温馨的小家庭,诗情画意也没有感化柳缇,她就像湖畔的垂柳,安静地生活着,心态永远是那么满足和平和。
  
  这种宁静的日复一日的生活使雨亭感到有些茫然,使诗人的生活缺少点惊涛骇浪,渐渐地他不再满足于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他在寻觅,苦苦地寻觅,也不知在寻觅何物。
  
  有一位家庭问题专家说,男女成婚5年是一个坎儿,因为彼此都太熟悉了,距离能够产生美。西方某些国家的夫妻周末才来相聚,就是一种制造距离的尝试。
  
  雨亭终于遇到了一个气质不凡的年轻女人,她是一个画家的妻子。她浪漫动人,衣裙楚楚,喜欢出没于上流社会,一年后雨亭终于摆脱了这种柏拉图式的精神樊篱,毅然决然地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几年后,在北京圆明园的废墟,雨亭遇到了了正在上大学的梦苑。梦苑的气质和风韵很有点像十八世纪法国上流社会的贵妇人,她目光流盼之间,摄人心魄,丰乳肥臀,性感魅人,天性风流。她的婚烟富有悲剧色彩,丈夫平庸,喜欢钻营,平时将她弃之空房,经常夜半归家。梦苑如同笼中之鸟,饱尝孤凉之苦,于是借考学来到北京,脱离丈夫的羁绊。梦苑如饥似渴开创一种新的生活,但是围拢而来的浮浪后生使她失望。邂逅雨亭后,使她振奋。在与雨亭经历了一场疾风暴雨的爱情洗礼后,她终于与丈夫分手,面对现实生活,毅然嫁给一个男同学石涛,到浙江一个小镇过她早春二月的小康生活去了。
  
  雨亭在经历了困惑和茫然之后,在海南天涯海角邂逅了一个奇特的年轻女人,她叫雪庵,是个纯真无邪的文静女人。她崇尚自然主义,一尘不染,酷爱哲学、文学、佛理,每年都要到普陀山朝拜。她梳着黑黑的短发,一双深湛透明的大眼睛里透出无邪和几丝忧郁。她是一个电影演员,喜欢把自己装在小木屋里。她还喜欢把自己**的双足埋入深厚的泥土中,与地气接通,甚至小解时喜欢听那淅淅沥沥的水声,渗进湿热的泥土里。
  
  雨亭深深的喜欢上这个离奇女子,一次她随雪庵驾车返回故乡山东的一个山村,在一次裸泳中,他发现雪庵排斥**,这使雨亭深感困惑,以致十分痛苦。雪庵的奶奶,同样是一个神奇的百岁老人,带着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离开了人世。雪庵和雨亭为老奶奶守灵,山洪暴发了,两个人被洪水飘流到一个高坡上;雪庵因受冻发高烧,在生命垂危之际,她对雨亭说,她害怕恋爱,因为恋爱有**也有低潮;她崇高友谊,因为友谊地久天长。说完溘然长逝。雨亭悲痛欲绝,他遵照雪庵的遗言,将她送入大波之中,赤条条而来,赤条条而去,飘逝于太阳升起的地方……“先生,看茶!”女服务员的一声娇唤,把雨亭从遐思中唤醒过来。
  
  雨亭看到进来的新茶客提着雨伞,于是问女服务员:“怎么?外面下雨了。”
  
  女服务员回答:“先生,你不知道吗?外面刚才下了一场暴雨,现在正下雨丝呢。”
  
  雨亭见时间不早了,于是付账,走出保利大厦。
  
  细雨霏霏,整个北京城笼罩在一片薄薄的雨雾之中,绿的树,黄的叶,灰色的屋顶,红色的旗帜,这飘飞的雨雾甜丝丝的,令人陶醉。一位老大爷手提湿透的风筝,在屋檐下避雨。桥上轿车如林,香槟金色的蓝鸟、瓦蓝色的琪瑞、雪白的宝来、黑色的奔驰……川流不息。
  
  雨亭的手机颤了一下。
  
  他低头摸出手机,手机屏幕上现出一条信息:
  
  不是每一朵花都能代表爱情,但玫瑰做到了;不是每一种树都耐住干渴,但白杨做到了;不是每个朋友这个日子都可以想到你,但我做到了。梦苑。(手机号略)雨亭不由暗自欢喜,是远在浙江的梦苑发来的。他想起来了,今天是七夕,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
  
  雨亭像小孩子一样,笑了。他不由加快了脚步,而是信步在街上走着。
  
  有的人伞收了,有的人伞又张开了,各色各种的花伞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蘑菇云,朦朦胧胧,一片绚丽……雨亭想起了一首诗:
  
  金蔷薇和我,我们并肩走着。
  
  疾雨初歇,和前一阵雨,好像隔了一个世纪!
  
  我们走在雨和雨的间歇里,任刺儿和刺儿靠在一起,不知要说多少想说的话语……金蔷薇永远不知凋谢,花瓣飘了一年又一年,朋友们头发已经斑白,拄着拐也要聚会;这近乎一种灵魂,使人不禁肃然起敬。
  
  依然是熟悉的乐曲,熟悉的人要举手致意,困难时挤不出一颗泪滴,成功时露出黄金万缕。
  
  天之尽头我两手空空,金蔷薇,今夜我记不起别人,我只想你!
  
  ……老庆回到家里已是晚上10时了,疲惫不堪的他就像散了架的丧家之犬,往床上一靠就再也不想动弹了。
  
  下午他赶到急救中心,弄玉已不知去向,只有牧牧眼巴巴等着他。
  
  “付完账后还剩60大毛。”牧牧把余钱塞到老庆手里。
  
  牧牧是一家小报的记者,已离婚多年,也是沙龙的朋友。
  
  老庆赶到弄玉的住处,扑了个空。只有甜甜和那个老板在屋里,甜甜只穿着一条红色的三角内裤和一副淡粉的胸罩,黝黑的皮肤上绣着一朵朵花,老庆看着她就觉得恶心。
  
  老庆又去那家夜总会,夜总会还未开门,大厅内空荡荡的,一点生气也没有;只能想到这个平台开业时彩灯闪烁群魔乱舞的情景。
  
  老庆没有寻到弄玉,盲目地在街上走着。
  
  弄玉会到哪里去?
  
  老庆肚子饿了,他走进一家小饭馆,要了一碟木须肉,一碟醋溜土豆丝,一碗米饭,这是他的佳肴。
  
  老庆在床上躺着,望着壁上心蕊的照片,织细的高鼻梁,一双丹凤眼,瓜籽形的脸庞,笑涡荡漾。他喜欢心蕊,是因为心蕊长得太像他初恋的恋人了。
  
  老庆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从一所重点中学一举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并成为未名湖畔诗歌朗诵大赛的冠军。他身材魁梧,嗓音浑厚,典型的男中音。一幅眼镜掩不住他的狡猾和灵气,眼角眉梢便知端倪。
  
  老庆在上高中时热恋他的同桌女生楠楠,楠楠生得小巧玲珑,剔透晶莹,一双慧眼稚气未脱,特别是那银铃般的娇声搅得老庆心旌荡漾。老庆一看到楠楠,心里就发慌,上下胀鼓鼓的。一闻到楠楠散发的鲜奶气,就不禁多吸几口,感到神清气爽。特别是到了初夏,楠楠上课时脱掉一只粉红色的小凉鞋,将那纤细白晢的小脚搭在老庆肥厚的大脚上,老庆吓得大气不敢出,动都不敢动一下,他低头怔怔地望着楠楠那曲线优美的小白脚丫,粉红色的脚趾甲,眼前仿佛荡起一片粉红色的雾。
  
  他太爱楠楠了,他决心逮住这只小白兔。
  
  老庆考上北大,楠楠考入北师大,两个人似乎离得远了。但老庆便出浑身解数,频繁地邀她出来,就餐、跳舞、欣赏音乐会、游泳、滑冰……楠楠更加成熟了,她的胸脯长出两朵小白蘑菇,臀部更加浑圆。
  
  老庆看到她身上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冲动。
  
  一天下午,楠楠终于把老庆领进家门,楠楠的父母都是外交官,正值出国在外,保姆出外买菜。
  
  楠楠把老庆引进自己的卧室,这真是别有天地,一个单人沙发床头堆满了动物玩具,白色书柜上挂满了各色的小玩艺,写字台上摆着一个立式镜框,框内是楠楠的艺术照。壁上贴着一幅梦露的招贴画。
  
  “老庆,跳个舞吧。”楠楠的话语里充满了柔情蜜语。
  
  楠楠打开音响,房内荡漾起约翰·斯特劳斯的圆舞曲。
  
  楠楠用两条柔软的玉臂勾紧老庆的脖子,老庆感到一阵快感,他们欢快地跳着。
  
  老庆深感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楠楠了。
  
  “老庆,你的乐感很好。”楠楠笑道。
  
  “你爱我吗?”老庆怔怔问她。
  
  楠楠点点头,说:“我就爱你这股傻劲儿,你是不是大智若愚的那种男人。”
  
  老庆拥紧她,说:“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有飞起来的感觉。……”
  
  楠楠的眼睛湿润,胸脯急促地起伏,她的身子剧烈地抖动。猛地,她挣脱了老庆,一头扑到床上,迅速地脱掉红裙子,脱掉胸罩,脱掉内裤,像一头白鸟一样平展在床上……老庆惊呆了,他只觉得在梦里,自己心爱之人突然一丝不挂地玉体横陈,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绵延的两座小白丘,浓荫深处的风景……老庆激动地哭了,他坐在床沿,颤抖着对楠楠说:“楠楠,我们结婚吧……”
  
  “唉,你这个大傻驼鸟!”楠楠叹了一口气,翻转了身体,嘤嘤哭了。
  
  天有不侧风云,半年后,楠楠突然辍学,嫁给**一名年轻巨商,定居**。
  
  老庆得到这一讯息,懵了。
  
  老庆失踪了,一连3天没有任何消息。
  
  这可急坏了老庆的父母。
  
  老俩口在《北京晚报》刊登了寻人启事,可是老庆依然是“泥牛入海无消息。”
  
  学校领导和老师也很着急,四处寻找,凡是与他交往的同学都找遍了,还是不知老庆的踪迹。
  
  有人说他到外地某庙出家了。
  
  老庆的妈妈找到中国佛教协会,在全国寺庙新僧人的名单中没有找到他。
  
  有人说他由于失恋投海自尽了。
  
  老庆的父母听到这种说法有些茫然。
  
  雾灵山的一个牧羊人向当地**报告,在雾灵山顶有一个形容枯槁的年轻男人,他戴着一幅眼镜,怔怔地坐在一块巨石上,他的周围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烟屁。
  
  他就是老庆。
  
  老庆病倒了。
  
  他在梦中喃喃自语:“我要真爱!”
  
  初恋的失恋更为痛苦。
  
  初恋的印记让你终于难忘,那一情一景就像通红的烙印烙在你的心口上。
  
  初恋比任何恋爱更为真实、诚挚,纯洁得像铺满翠色山岗雪白的乳羊。
  
  然而,失恋往往容易失败,因为初恋中的人都不成熟,就像没有熟透的果子。
  
  情感这个东西本来就很奇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先来的找到了感觉,后来的手足无措;先走的自怡自得,后走的往往受到伤害。男人一旦得到了性,激情容易减退;女人一旦移情别恋,走火入魔,容易把男人遗忘,变得既无情又陌生。可是在人生的天秤上,又谁是谁非,谁对谁错呢?
  
  老庆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把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怔服了,都消灭了,他大获全胜,凯旋而归。正当他洋洋得意时,他被无数的男人包围了,那些愤怒的男人手持各种武器围定他,向他索要女人,呐喊声惊天动地,男人的汗臭包围了他。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男人失去了女人,世界失去了光泽,人类会断种,男女之爱会消失,做为永恒主题的文学作品会殆尽,人生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老庆惊醒了,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慈爱的妈妈,妈妈日夜操劳,两鬓斑白,眼眶深陷,眼泪簌簌而落……妈妈也是女人啊!
  
  从此,老庆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发誓他要报复世界上所有的女人。
  
  为了避免干系,大学毕业后他选择了自由职业者这一职业,靠卖文为生。他思维敏捷,文字秀美,一稿多投,每月也有几千元收入。他还能巧妙地周旋了一些老板之间,利用老板的实力,出没于各种夜总会。诚然,也有女老板喜欢老庆这种骠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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