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
沁园春 (第1/2页)庄周说过,近死之心,莫使复阳。这句话似乎有些可笑。
比如大夫,他的天职就是救死扶伤,你现在叫他把医书束之高阁,坐看病人慢慢而痛苦地死亡,是不是没有道理?
那么,天下间根本就不需要,也不存在大夫这一号人物,人人濒死之时什么也不干,等死算了。
人其尽死,而我独存。
所有人等死,自然慢慢地所有都死了,当然说这句话的人不会死。这个人,一定是个孤傲不群的人。
别人一定觉得此人难以接近,所以避而远之。殊不料,正中此人下怀。
此人必定心如止水,心死如槁木,所以他竭力与别人保持一种距离,避免伤害自己,也避免伤害别人。
生活多绝望,生活多没有意义,我是不是人的人,此人心中必定抱有如此念头。
或者距离死亡越近,你就距离新生越近。没有死亡,哪来新生?
心越死,心越平静,自然更能彻底深刻地净化和忏悔自己已经死亡的过去。
死了一次,自然也更能珍惜新生的一次。
我站在死亡处,冷酷地笑看昨日死亡的我,现在我已是新生的我。
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只有死得越彻底,死得更绝望,才能迎接心态全面复苏的降临。
死?当然不是真正的死,生是多么可贵,我为什么要舍弃生?
我们要做的,只是顺其自然而已。不去干扰死,不去逃避死,从而得到真正的出路。
枯木成灰,遗世独立。
......
漫长的夜,霜冷长空,花非花,萧瑟落叶。
天气很冷,因为下雪。可是八尺琼丝毫没有在自己单薄的身体上添加一件衣服的意愿。
心冷如雪,又何惧风霜?八尺琼忘情地往喉咙里灌下苦涩的酒。
或许只有酒,能麻痹他冻僵的身体,又或许只有酒,可以暂时唤醒他身体的温度。
狂风乱舞,可以吹倒一切,惟独吹不倒他,和他的刀。
弯刀,胡乱插在黄土中,当风傲立。
八尺琼就是刀。他醉了,睡意朦胧。但仍然可以听见一些也在喝酒麻痹自己的草民在窃窃私语。
听讲先知刺客妄在杀了张丞相,大都督之后又杀了王司徒,今次真是闹得满城风雨了!
可不是,朝廷已经下了命令,要京兆尹十天之内缉拿此刺客归案,看来皇上也动怒了!
天下大乱了......妄宣称要进宫砍下皇帝的头颅呢!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敢说出来......
遗留下八尺琼的冷笑。
代表着秋天已去的最后一片落叶徐徐亲吻着八尺琼的脸。
黑暗中,八尺琼模糊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英俊却苍白的脸,犀利而明亮如流星的双眼,全身不断散发出动人的气息,风度翩翩如书生,如果他手中不是拿着一把剑而是手执一本书或摇着扇子的话,他或许不会认为这个人是天丛云。
是他......他看起来苍老了很多,也忧郁了很多......憔悴的人,冷漠的神情。
天丛云的剑,宝剑,名剑,贵重的剑,杀人的剑......
黄金打造的剑鞘,镶嵌着不多不少正好十粒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玄铁铸就的黝黑剑身,隐没在黑夜中,却掩盖不了可畏可怖的杀气。
漆黑的夜,漆黑的剑,苍白的人。
昏暗的灯火,慑人的寒光。
只是这名震天下的剑,天丛云如弃草芥般随便插在黄土中,似乎弃不足惜。
可能因为此刻的他,只注视着八尺琼,只关心着八尺琼。
八尺琼在寒风暴雪中酣睡。
天丛云徐徐在八尺琼身边坐下,道,店家,来一埕女儿红。
他也喝酒,不是喝高粱。但他和八尺琼一样,喝酒的目的,是为了把自己灌醉。醉了,就麻木了,就不醒人事了。很多无可奈何,刻骨铭心的痛苦,也可以暂忘了。
他只希望醒来之时甚至连发生过的痛苦也忘记。
但他陡然发觉这种想法很可笑。
天丛云一向是不屑于活在梦中的,可是他总是,不自觉地,一步一步深陷梦的泥潭......
天丛云睡眼惺忪地望着八尺琼道,你睡着了......难道可怜的你也和可怜的我一样,喜欢活在梦中吗......
八尺琼依旧没有抬头,他仿佛已经死去,睡得死去,或者他觉得自己已经疲倦得不想去理会任何事情。
天丛云怜悯地凝视着八尺琼,缓缓道,我不懂。
凄凉可爱的月光记录了他们两个长长的背影。
八尺琼不知道是在说梦话,还是在说人话,天丛云只听见他嘀咕了一句,你本来,不懂......
天丛云又呷下一壶伤感,他似乎也痴了,微笑着说,好酒......果然可以麻痹自己......
八尺琼伏在桌子上道,我听某人说过,能把你灌醉的酒,就是好酒。
天丛云大笑,讥诮的笑,但不是嘲笑八尺琼,他毫无疑问在痛恨着醉熏熏的自己。醉了......醉了就意味着活在梦中......
天丛云怔怔说道,我本不认为自己是个可怜的人。但到了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真的很可笑,很可耻,很可悲,也很可怜......
八尺琼缓缓抬起俊俏的头颅,头发散乱,一脸茫然,双眼充满了迷离神色,凝视着天丛云半晌,摇了摇头,像是看见什么既奇怪有可怜的物事,又再次趴在桌子上。
天丛云已然口齿不清,看来他真的是醉了,他手弄酒撙,喃喃道,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可笑......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茫然......此情可待成追忆,此情可待成追忆......
他念到“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时候,已是泣不成声。沉沦,在消沉的冬季沉沦。人类的情感,有时候,可能会伤害到自己......
八尺琼没有醉,因为他流泪。两个流泪的男人。
天丛云心中所想,心中所痛,或者就是他八尺琼心中所感,心中所哀。
正因为有了共鸣,感受才愈刻骨铭心,有了共同所想,才会有了肝胆相照。
此情可待成追忆。
正因为失去了,才会去回忆。浪子醉,为情醉。浪子泪,为情泪。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停止。但空灵坦荡的夜空,反而因此显得更加单调,孤寂。
刀,与剑,已成了雪中雕塑。只不过,仍然不能隐藏她们夺目的光彩。
毫无个性而且没有一片树叶的秃树上栖息着一只寒鸦。
或许世人都和这只迷失在寒冷中的乌鸦一样,俱想寻找心中的一块净土,寻找身体可以歇息的一个地方罢了。
可惜世事难料,朝不保夕。
人已醉,剑未醉。人已醉,刀却醒。
天丛云迷糊道,这,好象是我们第二次,在一起喝酒吧......
八尺琼没有说话,废话他是从来不想说的。更何况他习惯于发问。
天丛云继续说,上一次你请我......今次我不让了,来,我请你喝酒......
饮酒乐甚,两人都似乎浑忘了自己从那里来,将要往那里去......天丛云高举酒樽,拍桌歌道,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听到最后一句之时,八尺琼想笑,但他很快凄然了。美人?何处望美人?美人在何处?
他们,是一模一样的人,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人......但是,此刻,他们心中,至少都思念着同一个人......
八尺琼心中第一次有了对不起某个人的感觉,他现在,几可想象她的痛苦了。默然,也黯然。
酒入愁肠,只会更愁。八尺琼和天丛云的酒杯又再次痛苦不堪地撞击在了一起。来呀,喝呀,不要停呀......天丛云神智不清地喃喃自语。
八尺琼忧伤的眼睛怔怔望着前方的黑暗未知处,道,你真的醉了......天丛云摇了摇头,道,我没有醉......
那你可知她在何处?
她走了,永远也不回来了,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永远......
要走的,始终要走......要来的,始终会来......
八尺琼霍地站起来,道,我知道,人是不应该活在梦中的。我与你不同......
天丛云笑了,笑得很幼稚,笑得很凄凉,道,对,你终归与我不同......怪不得她的心,已属于你......而我,却一无所有......他渐渐清醒。情的苦涩。情的深刻,在于可以令一个醉得像烂泥的人瞬间醒悟过来。八尺琼仿佛明白了什么,他也知道她将要去干什么。
他冰凉的心,现在更加冰冷。他没有温度的皮肤,现在似已僵硬。
因为他已经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一切。
一个痛苦,屈辱的女人,只有用羞辱她的男人的鲜血洁净自己的身体,方会得到新生。
即使那是一条死路。
但是有些事情,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发生,而束手无策。
去挽回一些事情,可能会破坏另外一些事情。
所以他没有办法,也不想去阻止她。
天丛云也已经站了起来,带着酸楚的笑意缓缓道,的确,有些事情你是没有办法去阻止它发生。但是我,却可以延误它的进程......
北风中,一只饥寒交迫的野兽。
月光下,树梢前。八尺琼凝视着天丛云很久很久,仿佛在注视自己的情人。
天丛云一字一顿地说,我对不起她。你也对不起我。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她,可是我会为她做一些事情......你能吗?你能够牺牲自己吗?
八尺琼道,我不能。
天丛云握紧了拳头,冷冷说道,那你凭什么得到她的心?为什么?为什么你伤害了她?而她却一如既往地守望着你?为什么我一心一意对待她,但我却成了可怜虫?
八尺琼道,有些事情,你是永远不会懂的。
天丛云呼喊道,我会懂的......只要我做了这件事,我就会懂......八尺琼望着远方,慢慢说道,你真的要去?
不错。
月色暗淡,人也黯淡。
平静,往往预示着真正风暴的到来。
......
突然有了灵感,我的思绪纷繁。
窗外的雪白,就如我的心池。
飞吧,被流放的人。
飞吧,没有了羁绊的人。
世俗遗忘了,你。
我,也把世俗抛诸脑后。
还记得,那天。
你对你说,要在碧烟纵横的天际。
挥舞,灿烂的旗帜。
现在,紫罗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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