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吟
水龙吟 (第1/2页)“天丛君？”
天丛君，天丛山庄的主人。他名震天下，无人不晓，可惜声名之盛不是因为他的武功，更多的是因为他的儿子，第二个儿子。
活生生的一个人，站在红与黑的面前。但红与黑有点失望。
他想象不到执掌如日中天的天丛山庄的竟然是这么一位气数衰竭的人。很无奈。
但他很快会发觉自己错了。
天丛君微笑了，那是透露着王者之气的微笑，渗出胜利者的惬意，安稳。就像君临天下的人俯视苍生。
这才是真正的王道。
天丛君是真正的高手，他的武功已至化境。红与黑再一次默默对自己说。
高手看高手是不会走眼的。
那是武道的最高境界，用心，是心，去压倒别人。
用暴力去征服别人，只是二流武道。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天人合一的境界。
难怪天丛君如此受人敬畏，红与黑不屑的心逐渐平伏。
天丛君主动伸出了代表友好的手，红与黑承受不了这种谦逊。
但他无法拒绝自己的手与天丛君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融化。一层坚冰消失了。
“你是否愿意与我说一会子话？”无比客气的问候，一代王侯的风范。
红与黑没有能力抵抗，他说不出“不”。
天丛君向十年挥一挥手，“另一位客人就由你好好招待吧。”
举手投足，无不彰显无可阻挡的成熟魅力。
天丛君和红与黑，一老一少，漫步于天丛山庄的古道。
红与黑一直没有说话，因为天丛君一直在说话。他没有理由打断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的谆谆教诲。
“我是一个很失败的人，碌碌无为。”天丛君抚胸自叹。
可是问世间，有谁能真正做到完全消失与人们的视线之中？失败到极限，也是一种难以企及的成功。
“如果我不是生于天丛家，恐怕现在早已毙命于街头。我天生就是做一个平凡人的料，上天注定我要失败一生，承继祖宗的余德，安稳地过完一辈子。”天丛君娓娓道来，神奇的是，你居然会对所讲的深信不疑，好象这理所当然。
他真的会误导你相信他是一个一事无成的窝囊废。
天丛君无比从容，他已经习惯了接受别人的顶礼膜拜。
“可是上天赐给了我两个生来就要当英雄的儿子，和一个已经成为了皇后的女儿。可能它要用儿女的出众来衬托我的无能吧。”
这句倒是真话。
“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天丛君不紧不迫。“你也当然知道二少爷的名号。”
“天丛云，我的次子。”天丛君的语气告诉红与黑，他为这个儿子骄傲。“是个任性顽皮的毛头小子。”
“但却是个危险的毛头小子。”红与黑终于有说话的机会。
“外人提到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头，通常都会这么称呼‘二少爷天丛云的父亲’。却很少有人这样说‘天丛君的儿子天丛云’。”天丛君没有任何不服气的迹象。
“天丛云是个很要强的孩子，任何事情他都力求完美。”
“这是任何一个剑客的金玉良言。”红与黑信奉这原则。
“这是他的不幸，还是他的幸运？”天丛君的神态突然悲哀起来。“他很年轻，却已是天下第一高手。”
红与黑没有否认。一个执着追求完美的人，必然天下无敌。
“一个‘天下第一’的名号，究竟需要几多尸体去堆砌成这个王座？”天丛君老泪纵横。
一将功成万骨枯。死在天丛云剑下的人，实在太多了。
“我还记得，那个傻孩子十二岁那一年，为了练成那一剑，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十天，不吃不喝。”
红与黑不得不感叹，天丛云身上的负担太重了。
从天丛君身上，他看到了未来的天丛云。
“我的长子天丛神武，他不喜欢武功。”天丛神武，他的本人和他的名字大相径庭。
江湖上只知二少爷，而大少爷，则是一个无法揭开的谜团。
红与黑现在终于知道，原来天丛山庄的大少爷，竟然是一个不晓武功的普通人。
他真的很佩服天丛君，发自内心的。
天下的父母啊，你们的苦心子女怎样才能明白！
“你不传授给他武功，是他最大的幸福。”红与黑懂得人在江湖的痛苦。
互相倾扎，在权力的旋涡中不能自拔，红与黑懂得太多了。
因为他也是一个江湖人。
“一个很好的名字，一个平凡的人。”红与黑在概叹天丛神武，不是鄙视，而是嫉妒。
嫉妒平凡。
“平凡是福。”没有韵味的句子。
“但代表了人生最大的愿望。”
“你还是不能看透。”
红与黑知道老人还沉溺于过去的人和事，他纠缠得太多了。
“我不是不能看开，只是我实在把持不住。”
无穷无尽的怨恨，从天丛君的语言中释放。
“我们天丛家族，注定是被上天诅咒的。”
红与黑知道，当天丛君和天丛云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的时候，就注定不能回头。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个机会，回到过去，我宁愿天丛云从来没有碰过武功。”
“可是每个人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
“你错了，命运，天丛家族的每一个人都注定了悲剧的命运。我们只有那么一丁点对生活的支配权。”
愿生生世世，再不生天丛家。
“天丛云，这傻孩子，他天生就注定不能离开武功。”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天日暖玉生烟。”
“他的名气太大了。”
红与黑默然颔首。
树大招风，是每一个杀手的大忌。
更是每一个剑客的死亡预言。
很可惜，天丛云是剑客，而不是杀手。
红与黑很喜欢把自己隐匿在茫茫人海之中。
天丛云总是喜欢置自己于瞩目的舞台之上。
因为红与黑是杀手。
杀天丛云的杀手。
“每一年，都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人千里迢迢来到天丛山庄。”
“但很少，或者根本没有人再走得出来。”
“你倒也挺清楚。”天丛君微笑。
“因为我是一个杀手。”
“你是来杀天丛云的？”
“我不像先前的那些人。”
“这一次，我也知道天丛云难逃一劫。”
红与黑却很奇怪。
因为他根本不是天丛云的对手。
他只是来送死的千万个人之中的又一个而已。
“天丛云已经不是以前的天丛云了。”
红与黑恍然大悟。
他现在绝对可以击杀天丛云。
“天丛云已经失去了以前的舍我其谁。”
爱情，是最容易麻痹一个人的，尤其是剑客。
红与黑发誓自己一定要无情。
“我本来是来杀你的。”红与黑说得很轻松。
“我知道。”
“我的实力还不如天丛云。”
“你这样做很对，杀手就是要不择手段。”
“杀了你，就可以杀天丛云。”
“你与他对决的时候他的心一定会乱。”
心乱，也是剑客的一个死穴。
“可是我现在不想杀你了。”
“因为你已经欣赏了一个糟老头子。”天丛君开怀大笑。
两人开始毫无顾忌的大笑。
人生最得意的时刻就是可以从容不迫地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例如大笑。
红与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他只觉得坦率诚实的感觉很好。
“你是时候回去了。”
“我本来以为我是白跑一趟的。”
“事实上也是。”
“但我的心并没有。”
天丛山庄的大厅。
大门两边各一句诗。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天日暖玉生烟。
十四个旧得发霉的字。
但却是每一个江湖人的圣殿。
无数江湖人就为这两句诗吞没一生。
“只有一个二少爷。”红与黑的声音颤抖了。
“的确只有他，才配得上这荣耀。”
“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送君千里。
十年和巨灵还是呆在那里，和先前一样。
十年还是在磨剑。
红与黑却感觉有些不同。
终须一别。
走在夕阳挥洒的古道。
巨灵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正视着红与黑。
“十年很可怕。”巨灵的声音很虔诚，很郑重。
“你现在终于知道自己很愚蠢。”
“他的确是个高手。”
“他打败你，用了几招？”
“一招......”
红与黑知道十年是高手，但也不可能到达这一地步。他开始动容。
“也不用。”巨灵似乎没有说完。
红与黑仰望苍天。
天丛家族最厉害的武功，不在于剑，而在于心。
天丛君打败了红与黑。
十年打败了巨灵。
还有那个不知所踪的天丛云呢？
无法想象。
天丛山庄目送两个寂寞的背影。
秋风，又再相遇了。
红与黑开始发觉，自己的光华，是多么的渺小。
相对于天丛云。
好似萤虫与秋月。
天丛云太辉煌了。
所以上天嫉妒他。
硬生生地迫他接受悲剧的命运。
命运打败了他，也打败了每一个天丛族人。
八尺琼呢？
......
夜晚姗姗来迟。
十年搀扶着天丛君，一步一步地前行。
人生的路，有何尝不是这样艰难地匍匐前进呢？
天丛君怜悯地看着十年。他对他倾注的情感有若儿子。
“我很想再看见师傅，和他好好说一会子话。”
是一个奢侈的愿望。
“但是他没有回来。”
“我希望不是永远。”
十年的眼神无比坚毅。
众里寻他千百度。
黑暗终于完全笼罩了天丛山庄。但无论如何死寂，十年的心始终是闪耀着光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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