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哥几个
2.哥几个 (第2/2页)当然我们应该不算是老百姓,我们只是这不太平的年景里,被太平盛世遗弃的一群没门没户的散丐——说是乞丐其实抬举我们了,这年头哪那么容易要到吃的,更何况,丐帮啊,那种说书人口中传说的大组织不是流窜于村头庄尾的小毛孩子能进去的,我们主要的行当是偷。没办法,为了活下去,我们只能四处流窜摸鸡牵狗,自给自足,自生自灭……
我的胡思乱想被吵醒,旁边牛粪大便回来后又打起来了,他好像总有用不完的精力,特别喜欢打架,没有别人可收拾,就收拾自己人。这次不是他和狗头打了,而是他们四个扭成一团,旁边扔着一个沾满泥土的坛子。
我无所事事地溜达过去,打开坛子一闻,恩,是酒。不用合计,肯定又是柳儿那贼鬼私下藏起来的,这会偷摸拿出来想就着烤馒头下酒,被另外三个酒鬼看见了。
我兴致勃勃看着四个货打架解闷儿,觉得有些口渴,便随手捧起坛子咕咚咚灌了下去。四个人听见水声,呆呆地停下手抬头看我,然后嗷地一声全都扑过来压住我。
坏蔫儿夺过坛子,看着满满一坛子酒只剩下一半,心疼得差点淌眼泪,气急败坏地骂道:
“你个败家玩意!这他妈可是酒!自己酒水不分你不知道吗?浪费啊!”
本来酒就少,这下更不够分了,没人再搭理我,四个人互相死死盯着,一人一口轮流喝。
“柳儿你他娘多喝了一口!”
“放屁,我存的酒……牛粪你大爷!这么大一口……”
我打了个嗝,咂咂嘴,恩,有股子香味儿,不过也就如此了。
坏蔫儿说的没错。不知道为什么,多烈的酒到了我嘴里都和水是一个感觉,既不爽,也不醉。看到他们喝多了撒欢的样子,我真羡慕。
记得那次在赵家庄潜入陈老板的店里偷酒被一帮伙计逮住,他拎出一大坛能醉死人的烧刀子顿在我们面前,抽出刀砍在桌上:“小崽子想喝酒是吧,好,今儿成全你们!谁要是能把这坛子酒喝得一滴不剩,我就放你们一马,不然一人废条腿!”
狗头当时就吓尿了裤子。
陈老板不由分说让伙计拽出一个来按在桌上就开始往嘴里灌酒。
那个人是我。
半个时辰后,陈老板傻愣愣的没再说出一句话,在那个二十斤的空坛子和我之间来回看了半天,咧咧嘴,抖着手对我挑个大拇指,让伙计把我们扔了出来。
哥几个抬着我就跑。
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如果是水,我估计自己早就撑死了,不过这种叫酒的东西一下了肚,就觉着它仿佛瞬间化成了气,顺着身子好多个地方嗖嗖喷了出去,屋里弥漫到呛人的酒味儿就是证明。
然后只是觉得饿。
我估计自己可能是哪儿漏了。
真是的,我就是个小乞丐,脑袋里老想乱七八糟的干什么,像他们那样,吃饱喝足什么都扔下了,多好。
一阵凉意袭来,脑袋猛一激灵,忽然浑身都难受。身体一如既往地准时告诉我,时间到了。
于是我赶忙爬起来摆好姿势坐正当,闭目静心开始我每天子时必须做的事——祭祖。
至于为什么要祭祖……
我怎么知道?
老头子什么都没跟我细说,从我懂事起就每天子时把我摆成这个傻鸟姿势,逼着我跟他念祭祖的祷辞,说天天念祖宗保佑。
我连祖宗是谁都不知道!我不敢问,老头子也不说!
出来后阅历逐渐多了些,曾经看见过行脚的西域胡商,据说是从西边很远很远的一个叫大食的地方来的,一个个大胡子瘪脸蛋,头上缠着白布跟戴孝似的,其中还有一个胡子是红的,跟我头发一个颜色。这帮怪物走着走着看看太阳,忽然就掏出张白布铺在地上跪下来,嘴里哇啦哇啦地朝一个方向趴,看的我们几个哈哈大笑。
估计我祖上很有可能是他们那疙瘩的。
我猜测自己每次的伤好得这么快,很可能跟每天祭祖有关系。
祖宗显灵了呗。
不过我倒是希望,这货真要显灵的话,能不能不要让我每次都挨打!折腾人玩呢?
“孩子离地毛拉毛拉……妈了母的疼个咧……嘛球嘛球……屋里嘛球……”
哥几个已经对我每天这套神叨叨的模样见怪不怪了,只有柳儿嘟囔句神经病,又自顾自喝起酒。
对着月亮念了两遍祷辞,我便和往常一样失去了意识,脑海一片空白。
老头子说过这是祖宗来了,占了我的脑子跟他唠嗑。
“祖宗跟你说啥了?”
老头子看出我憋在眼里不敢问出来的话,很少见的给了我答案。
“祖宗说大饼比馒头香。”
果然是我祖宗没错,我也这么认为的!
……
再醒来时我看看天,大约过去了半个时辰。兄弟们在旁边东倒西歪已经睡过去了。
狗头抱着坏蔫儿的脚舔了又舔,八成梦见前两天偷来烤着吃的那条黄狗。
“狗头……给,给我馒头……”
牛粪又说梦话了。
看见这帮兄弟,我就很踏实,都在这了,我的全部。
我安心地躺下,闭眼,进入了梦香。
在梦里,我又看到了我们当初饿极了吃张员外家大黑狗吐出来的东西,看到冬天哥几个窝在马粪堆里取暖。
还有五个人一起发的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总有一天要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