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周氏
7 周氏 (第1/2页)一觉睡到傍晚，直到林慕云与叶师傅来房中探视时，林子君才悠悠转醒。
得知她下午的状况，林夫人自是没有好脸色给叶臻看的。叶师傅亲自为她诊脉后也道：“小姐这般用功，倒吓得为师往后不敢再布置课业了。”
子君心虚地客套了两句，眼神却在叶臻面无表情的脸上和床头的匙叶花之间两相流连。原本她是主，他是仆，她要施恩笼络，机会应该不少，可这小子一不贪钱，二不躲懒，相处这么长时间，如今倒是她又多欠了他一笔。
就这样，不知不觉日子也到了九月下旬。许是见她二人相处日渐融洽，叶师傅便找了个借口将红玉留在了柜上。
给叶臻改称呼一事原本只是子君一时心血来潮想出来的过渡政策，不料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好用——小臻这两个字，她叫起来尚好，换到叶臻自称时就别扭得不行。因为不习惯，这几天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愈发小了。而更让他难受的是她还要求他必须看着她的眼睛跟她说话。可怜他自幼就被当仆役下人训导，这几年又与她间隔疏远，时常连她的背影都不忍直视，如何还敢句句话都看着她的眼睛说？无奈子君要的就是这个过程，越是见他不自在，就越是起了劲儿地逗他。时常把人面红耳赤地逼到墙角，让他一句话重复N遍，直到达到自己先前的要求方才肯放他离去。
江盐城的秋季日光和暖，风却日渐寒凉。林子君天生体寒，穿多了又怕出汗，叶臻只好随身带上小绒毯，无论她身在何处，只要坐上一盏茶的功夫身上必会加盖。
“我又不是纸裁的，风一吹就跑。”她嫌他婆妈，可又想着万一生病定要连累他被林慕云责难，故而虽然次次都抱怨，却没有一次不听话的。
这日傍晚，她正拿着一本古旧的药方集参悟，连叶臻何时离去又进来也没发觉。
“小姐，今日的粥...”
“放着吧，我一会儿再喝。”她正把不明白处摘抄出来，头也没抬地答道。
“那...那小臻先送回火上暖着，一会儿小姐得空再端来。”
“等等。”真是不嫌麻烦......嫌弃地撇了撇嘴，她伸手接过瓷碗，果然已经晾凉过，此时喝温度刚刚好。
身上盖着小绒毯，手里捧着热粥，也是最近她才发现，不单是身体的温度，只要叶臻在身边，无论何时伸出手去，手边的茶水也总是维持在最合适入口的温度上。
“好香...以往的小米南瓜粥怎么没这么好喝？”
“回小姐，以往是白水煮的，今日换了牛乳。”因为她不爱喝牛乳，他才想出这法子。见她像是也没生气，便又试探着问道：“小姐若是喜欢，以后的甜粥都这么煮行吗？”
“嗯...”
擦完嘴净过口，她又顺手在他细嫩的蜜色脸颊上捏了捏，调笑道：“老这么惯着我，往后你嫁了人我可怎么办啊？”
叶臻明知她是开玩笑的，面上强作镇定，接过瓷碗的手却仍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上回那事以后，她除了寻常言语上的逗弄，偶尔也有些身体上的接触。一开始他总有种短时间内魂不附体的感觉，时间长了倒也渐渐习惯了。他知道她待自己好，却始终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如同镜花水月，美好，却终有一日会幻灭。他不可能瞒得了她一辈子的。她现在越是待他亲善，他心里就越是惧怕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小姐还在用功？”
正想着，叶师傅也从外头进来，两人双双起身相迎。
“师傅来的正好，学生尚有几张方子参不透...”
“先放着，家里来了客人，夫人令小姐即刻更衣赴宴。”
“客人？”
不单是林子君，连叶臻的脸上也显出难得的惊讶。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小姐自出生起就没正经见过外人。就是偶尔外出也是纱巾遮面，从不与外人交谈。而今日，夫人竟特意召她去前厅见人。
“难道是城北周氏？”小声嘀咕了一句，自然没能逃过叶师傅的耳朵。
“叶臻说的正是。”
她伸手牵过面带不解的林子君，三人一同回主卧更衣。
“师傅，这个周氏就是那个很有钱的周氏吗？”
铜镜前，已换好衣服的林子君边让叶臻梳头边问。
“怎么？小姐觉得我们林家还不够有钱？”觉得她这话问的有趣，叶师傅不禁轻笑道。
“不好说，得看跟谁比~”前世与有钱人打交道的经历并不算愉快，尤其这周氏财力又在林家之上。从铜镜中，她看不到叶臻的脸，可大概是因为他先前的那句话，她总觉得此时的他比平时显得心事更重了。
“小姐不必紧张，同城商户之间偶尔串个门实属平常，有夫人在，小姐只管吃饭就是了。”
“可我刚刚才喝饱了粥...”下意识地找借口退却，叶师傅却已经先她一步起身，林慕云派来接应的小厮也已经到门口了。
“师傅不去吗？”子君走了两步，见身后二人都只是立着不动，又转向叶臻道：“连你也不去？”
叶臻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定是有什么事只有自己被蒙在谷里...她心想，叶师傅也就算了，可连向来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叶臻也这样......哼，她忽然转身，有些负气似的出了门。心道，什么了不起，自己前世一个人上山下海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这才穿过来多久，就真被惯得离不开人了不成。
直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叶臻明知不该，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师傅，周家此番前来...可是为了小姐的婚事？”
叶师傅面上依旧淡淡地道：“你如何得知？”
“坊间一早便有传言。只是......周家到底是真心结亲，还是因为师傅...”
叶师傅略微迟疑了一下，方道：“周家骑虎难下，想借林家势力解围，却不知如今夫人也已是自身难保...”顿了顿，又宽慰道：“不过眼下还没到说那些的时候，你和红玉只管护着小姐，旁的事，我与夫人自会考量。”
“...是。”
前院里，林子君随引路的小厮一道，还未进花厅就听得里面隐约传来女子爽朗的谈笑声。
“夫人。”小厮闪身让她进门，花厅正中坐着的自然是家主林慕云，其左手位稍显年轻的一对男女想来便是叶臻口中的周氏夫妇了。
林夫人起身，向着那对男女道：“这就是小女子君，虚岁十一了。君儿来，见过周老板和侧夫郎。”
子君敛身行礼过后，仗着年纪小，便毫不避讳地打量起周氏夫妇来。林家是标准的单亲家庭，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女尊版夫妻。
周氏生得体貌修长，面容干净，举手投足间，那副生在富贵之家，少年得志的自满隐隐外露。好在她修养气质尚佳，见之并不特别使人生厌。一旁的侧夫郎甚是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的模样，面容清雅秀丽，行止温婉有礼，只是依着子君的审美观，这样女性化的男子实在是欣赏不来。
哎...还是叶臻好...她暗自在心里比较着。虽说和她前世交往过的男人相比，小叶儿的性格也太过温顺，但至少外表看起来还像是个男人。
“此番来的匆忙，只略备了些薄礼。”侧夫郎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向后，周家侍女见状立马呈上一个四方形锦盒，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内里是一双色泽浓郁的黄玉镇纸。子君对玉器没什么研究，只想着以周家的财力，今日又是特地上门拜访，出手定不会小气。拿不准这礼该不该收，便转头看向一旁的林夫人，可她却没有看她，而是直接招呼下人把东西收下了。
“小女性子内向，平日里也不常见于外人，失礼之处还望周老板海涵。”
听出这话的意思是让她藏拙，子君虽不知缘由，却还是顺势低头，做娇羞状笑了笑。
“林老板客气了，都说城南林氏得妙女，聪敏乖巧不说，相貌更是天下男子都不及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闻言神情有些木然。来这儿这么久，日常生活已基本习惯，唯独容貌一事，哪怕是坐到镜子跟前，也是能不看就不看的。一来她嫌铜镜变形，分辨率也不够高，二来原本熟悉的脸现在变得如此幼小而陌生，怎么想都觉心里渗得慌。
“这孩子自幼体弱，多数时候只当男子在养，不免有些文弱。”
林夫人今日也不知怎的，明明特地叫了她出来，却处处自谦，甚至有些自损的意味了。
子君禁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周氏，却冷不丁发现她也在打量自己，心下一惊，赶忙又低下头去。果不其然，今日周家是冲着自己来的，奇怪的是林慕云的态度，若是心下不喜，何苦又让自己出来？周家就这么得罪不起吗？
不一会儿，众人移步饭厅。酒过三巡后她渐渐明白，周家此番还真是来联姻的。且听他们的口气，这事儿之前应该也与林慕云提过多次了。而林夫人的态度却一直暧昧不明，只说周家男儿定是不凡，但君儿年幼，不如让孩子们先认识认识，过几年有了感情基础再谈婚论嫁云云。那周氏夫妇显然对此回答不大满意，可既是上门做客此时也不便多言，只说有林夫人这句话就好，改日带子君上门，定会好好招待等等。
三人又再说了些场面上的客套话，周氏夫妇见始终诱不出林慕云上门拜访的具体时间，吃过饭也就早早回去了。
“娘，我真要娶周家的孩子做夫郎吗？”
门一关，林子君就耐不住性子问道。若是换了别家，她对娶亲这事儿还真是好奇心多过担心的。可偏偏对方是周家，加上林慕云又是这样不冷不热的，她便直觉认为这门亲事不合适。
林夫人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亲事倒算得上门当户对。周家正夫郎早逝，且又无所出，方才你见过的侧夫郎是长子之母。孩子我见过，没你漂亮，但也不差，年纪与叶臻相仿。
“那……娶他对咱家可有好处？”
“好处倒不一定…”林夫人语带遮掩，敷衍地对她笑了笑，才道：“君儿不必管那些有的没的，有机会娘先带你去看看，若觉得合意娘就帮你把亲事先定下，若是不和意也就罢了。”
十岁大的丫头，能对男女之事有什么看法？可子君还想再问时林夫人已经示意下人送她回去了。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等回到房中差不多也到了就寝时间。子君想着林慕云对方才的态度，心里始终觉得有些不安。在林家的日子虽然无聊，倒也安稳，加上她此生已无大志向，便只盼世事太平，安乐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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