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叶臻
2 叶臻 (第2/2页)“小红玉还有话要说？”
她的心理年龄在这儿摆着，要不是眼下身不由己，她也不耐烦跟个小丫头片子过招。可话又说回来，红玉的心机与城府也实在不像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前面十天拐弯抹角地试探不说，自己第一天下地就被她引来这里，什么也不说明白便想让她赦免叶臻，她可没这么好糊弄。
“小姐，红玉是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人熟悉的脸孔和陌生的神情，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着急的，红玉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这事儿是她主动揽的，事先也没跟叶臻商量过。只想着横竖小姐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那这刑罚于她于叶臻也就都没有意义了。
可她没想到子君的苦衷，没想到她只身一人初到此地，正是谁也信不过的时候。她若是老老实实地为叶臻求情，这事儿说不定也就这么过了。反倒是像现在这样，自以为不着痕迹地设计她，虽是一片好心，但却也最让子君警觉。
“不知道你就想帮他？”林子君又看了眼仍旧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叶臻，这才转向红玉道：“想来是我一贯来行事乖张，所以你才想为他打抱不平？”
“没有没有，红玉不敢！”
她急忙摆着双手，心下彻底慌作了一团。这当真是自己伺候了好几年的小姐吗？若只是失忆，这眼神也未免太...
“回小姐的话，红玉和叶臻自幼一起服侍小姐，关系自是比旁人要亲近些。红玉...红玉不敢插手主子的事，只不过，只不过想着，以前的事小姐既然记不得了，那，能不能就不要跟叶臻计较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一个也没用上，事到如今她不敢再在她面前造次，只得老老实实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你不告诉我，我又怎么知道以前的事到底值不值得计较？或者这样，你要真想帮他，就告诉我‘以前的事’，我答应你，不管事大事小，只要你告诉我，我就既往不咎，如何？”
子君一方面是出于好奇，另一方面也真是觉得这个叫叶臻的少年并不简单。她们过来这么久，一直都在议论着他，他却除了最开始抬头看她们的那一眼外再没动过半分。别的不说，小小年纪能有这份定力也算是个人物了。自己防人之心甚重，可正因如此才迫切地需要培养“自己人”。不远处的叶臻，还有眼前的红玉，她并不真想与他们为敌。
“小姐此话当真？”红玉闻言不无惊喜地道。心想若真能如此，叶臻和叶师傅包括林夫人都会高兴的。
子君点点头，又用无比真诚的眼神引诱着她，终于——
“其实叶臻他…”
“红玉！”
鱼都已经上钩，只差收网，紧要关头却听到一直没开口的少年在百步外喊了一声。红玉惊得连忙低下头去。子君蹙眉望去，心道她们离得这么远，说话声音又轻，这小子是怎么听到的？
“小姐！”见她不说话，只径直朝叶臻走去，红玉慌张地唤了一声，便也机警跟上。
“你，抬起头来。”她走到叶臻身前。大概是第一次如此居高临下（无论是身高还是气势上）的说话，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的口气跟在青楼里挑花姑娘的大爷无二。
叶臻依言抬头，却依旧低垂着双眼以示恭敬。这时她才得以看清他的面貌——十四五岁的少年，眉目清秀却不娇柔，轮廓颇深但也并不过分冷硬。左边眼角至下巴处有一道浅色的疤痕，看样子应是旧伤。林子君嘴角微微噙着笑，气质出众不说，长得还挺漂亮。且眼下这般年纪便已见沉稳坚定之色，好好笼络，将来定是个忠心不二的。她再次下定决心，这等人才只要没有原则上的问题最好还是能收为己用，与之为敌未免也太可惜了。
“你不让红玉说，那不如你自己说说看，说明白了我也答应不再罚你。”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没抱什么希望。看外表这少年只比红玉年纪稍长，但感觉上却远比她要难对付得多。
“是叶臻无能，理应受此责罚。”
果然完全不为所动。非但如此，说话时他看向她的眼里竟还略带着几丝悲悯，虽只有短短一瞬，那对乌沉的眸子却看得子君心思一顿。她忽然想起前世母亲收的一对乌玉耳坠。她自幼不喜金银，却对那双乌玉耳饰珍爱有加。羊脂般细腻的触感，黑沉沉却隐约有萤光流动的色泽，据说还颇有些宁神的作用，自己经常看着看着便觉周遭的时空都慢了下来。而眼前的少年相貌清俊，虽不见得有倾国倾城之色，但那黑白分明的双眸却像极了温润的乌玉。乍看时并非明艳慑人，却无端端吸引，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这小子......看这神情，听这口气，丝毫不似赌气，竟像是真的甘心受罚一般。明明已处在弱势，却还有心思同情自己，若不是真心如此，就是演技一流。无论哪样都越发引出她的兴趣。只是他到底不似红玉，要让他开口，不能急在这一时。
“先起来吧，罚跪的事儿往后就免了。”见他二人皆是松了口气，嘴角一弯，又坏心道：“你们今日不说我迟早也要问出来的。下个月开始你还是来替红玉，娘那边我去说。”
叶臻颇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深粉色的薄唇微启，似是有话要说。子君等了片刻，最终却只等到一个淡淡的“是”字。
“你还不快起来？小姐都说不用跪了。”不知是不是怕她出言又悔，一旁的红玉适时开口道。
叶臻依言站起，虽是依旧低着头，整个人也比她二人高出不少。子君见他体格匀称，四肢修长，一身轻简的黑衣如同他那人一般，静默内敛，一丝杂质也无，愈发觉得此人是个沉稳可靠的。
“......小姐...”
红玉见她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看，生怕她看着看着就看出了“以前的事”，刚准备劝她回去歇歇，却听叶臻开口道。
“你说话向来都是这么吞吞吐吐的吗？”第二次了。林子君蹙眉微嗔道。她原就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可面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又不好真的生气。
叶臻踌躇地望了她一眼。七月本就是是酷暑时节，眼下又是暑气最盛的午后，方才她走近时他便见她双颊绯红，眼下站得久了，连额角的发丝也被汗水粘到一处，丝丝分明地贴在她净白的额上。
“...小姐请恕叶臻僭越。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您还是尽早回屋歇着吧。前日里才刚好些，这要是再热出病来...”
子君闻言又是一愣。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心下有些微触动。她罚了他大半年的跪，才刚免了，没说谢也没说怨，倒是无端端来了这么一句。也不知是真的一心向着她，还是情商太高，有意为之的。她前世在职场打拼数年，如今孤身一人来到这异世界，断不会因为旁人一两句关心的话就轻易卸下心防。只不过她一开始就对他颇为欣赏，有了这句话，再看那平静无波的面庞，多少要比初时亲近两分了。
“也是。那你也回去歇着吧。”说完，转身领着红玉往院门外的软轿行去。边走还边在心里嘀咕：自己无辜穿越来此，这辈子打算怎么过都还没想明白呢。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才不要在林家做一辈子大小姐。上辈子被管束了整整十七年，要不是现在年纪还小，她早问林慕云要些本钱自立门户去了。至于彻底自由以后的生活，眼下尚无头绪。可无论如何，先收几个人才在身边养着总是没错的。她前世看人的眼光就很准，红玉和叶臻这两人，无论才智还是人品都非同一般，留着他们将来必定多有助益。至于以前的事，有空自己就慢慢儿问，若真是违反原则或伤及根本，到时候再处置也不迟。
快走到院门口时，也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被日光照的有些晃眼的院落中央，少年一袭墨黑的粗布衣裳，静立如针，光是看着就让她觉得清凉安定了许多。嘴角勾起一丝浅笑，愈发觉得这被自己占住了身子的林家大小姐八成也并非真的厌恶他。虽然脑中没了以往的记忆，但这份儿没由来的信任却绝不似两个彼此厌弃的人之间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