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宫灯

第三章 宫灯 (第2/2页)

四目相对，一半信任又一半猜忌，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诚恳，谁也不愿当先移开眼光。最后，米罗用言语打破僵局，将眼光轻巧错开，“如果找不出迦陵频伽的秘密，或者干脆，压根就没有秘密，你准备……”
　　
　　穆目光一凛：道：“如果陛下要找的人早就死了，或者连尸骨也找不到了，陛下又预备如何？”
　　
　　米罗一怔，微怒道：“又绕回那些老话？”
　　
　　穆低了头，沉默片刻，突然拔高了声音道：“没有答案，问也是枉然。明明知道答案，又何必再问？”
　　
　　米罗盯着他的头顶，那些细小的发相互搭叠着，稍微离远些看，也是整整齐齐的。就像表面平静的人，心里却躁乱不安，“我无意伤你！但……其实你心里清楚得很，你父亲的案根本翻不了！虽然我也有心还他一个清白，让天下人知道混帐皇帝如何自斩其臂？但也只是有心而已，不可能昭告天下。纵然你父亲的冤情你知我知，天下皆知，也是万难更改。因为定他罪的人是皇帝，皇帝开过金口的事，有去无回。刘据的亲孙子刘病做了皇帝又怎么样，他敢不敢明目张胆还所谓的‘戾太子’一个公道？不顾及他雄才大略的曾祖父的颜面？”
　　
　　穆一阵冷笑，道：“你现在才说这话，会不会太迟了些？”
　　
　　米罗苦笑，道：“我现在说这话，你仍然听不进去，我早说又有什么用？”
　　
　　穆心里一紧，口中却是绝决：“在下是个死心眼的人，陛下也是个死心眼的人，我们都在做旁人眼里的蠢事，能相互扶持当然是好，任我自生自灭我也无怨无悔。我在路上便已得知先帝驾崩的消息，当时若是稍有动摇，此时此刻，也不会同陛下近在咫尺。陛下会劝别人，自己为何又执迷不悟？”
　　
　　一接、一卸、一转之间，球又抛回原处，一时间，米罗竟也无言以对。“我劝你，因为我不想你和我一样！我的心已经废了，我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辙！”借着宫灯那一点微薄的光亮，米罗忍不住伸过手去，将穆的斗篷拉紧了一些，拉紧后，手就停在穆胸口。
　　
　　暧昧的气息开始像香烟一样在冷淡的空气里升腾。
　　
　　穆莫名其妙地燥热起来，想挣开紧绷在身上的斗篷，米罗却把他拉近到自己身前。
　　
　　“我和你一样，有什么不好？”
　　
　　“和我一样有什么好？”米罗的手突然间滑到穆腋下，“为了不可能恢复的名誉，陪上自己的一生，真的值得？”
　　
　　“为了不可能复生的人，你已铁了心把自己陪进去！”穆试图躲开，米罗却用手臂将他扣死，“你以为我在寻找什么人？”他靠着穆的肩膀，脸蹭过穆的脖颈。
　　
　　“情人！”穆直挺挺跪坐起来。米罗的嘴唇，轻触着他的耳唇。
　　
　　“情人？”米罗吻着穆的唇角，他已经快要忘记，世上还有这样两个字，曾经不忍触碰的字眼，陡然间听到，却已然没有想象中的震颤。
　　
　　“我猜得不对？”唇齿纠缠的间隙，居然还挤出些疑问。
　　
　　雅致的宫灯掀翻在地，滚成一个火球。长发纠结，如舞袖翩垂。
　　
　　“你如何猜到的？”
　　
　　“除了情人，还有什么人值得付出这样的心血？”
　　
　　“活在眼前的人！”
　　
　　活在眼前的人？穆下意识地想重复，但皇帝显然不愿给他机会。
　　
　　蜿蜒的小径上，轻盈的身影踉跄一下，一点烛火鬼影般一晃。
　　
　　一阵酸麻自穆的脑后蔓延开来，刹时冲顶，他惊出一阵冷汗，想坐起身来，但米罗贴得那样紧，根本不给他喘息的余地。
　　
　　恍惚间，他听到米罗晴朗的声音远远传开：“有多远就滚多远，别等我看清你的样子！”他利落地跳下竹榻，一脚将宫灯踹进池塘，对着远处那正疯狂逃窜的黑影，又补上一句，“以后，也别给我机会找上你！”
　　
　　穆僵直着身子，汗湿重衣，但内心那些烦躁却冷却下来。当周遭一切能够尽收眼底，天地间只剩一轮明月惨淡微笑，人便能卸去伪装，释去疑惑，一樽还酹江月。
　　
　　他唯一记得的，只是冰凉的手指在滚烫的肌肤上留下的灼热触感。